李刚啊李刚

　　时间过去一周，已是九月中旬，哥哥林翔依旧没有半点消息。眼见十一假期快到，李刚渐渐也不再抱有希望，只将其归结为兄弟缘浅。母亲王淑英失落之余，倒也松了口气，毕竟于她而言，如今的家庭和睦比什么都重要。
　　“快收拾东西。”林程书看不得他连日心情低落，把背包扔给他。
　　“干嘛？”李刚纳闷。
　　“今晚回北京，尽快把在职证明和收入证明给开了。”林程书还是想去日本，虽然办签证之类的手续，用半个月时间去办，有些困难，但放弃自助游转投旅行社的话，应该来得及。
　　李刚明白他的意思，支吾片刻，说：“可是……我没办护照啊……”
　　林程书：“……”——你怎么不早说！
　　李刚：“……”——你也没早问啊！
　　护照得回到户口所在地公安局去办理，剩这么点时间，显然是不够折腾的。
　　林程书没辙，转而研究国内可以去哪儿玩。丽江，大理，凤凰古城……啧，十一黄金周，全中国算得上是个景点的地方，全都塞满了人，别说宾馆订不着了，连车票都买不着。
　　查半天无果，林程书烦躁地推开电脑，瞪着李刚咬牙切齿。
　　李刚刚好跟家里通完电话，转头就对上亲亲男友恨不得把自己生吞活剥的目光，干着嗓子讪讪笑道：“那个，不用折腾出去玩了……”
　　林程书挑眉看他。
　　果然，李刚有些苦恼地摸摸额角：“我奶奶要过来。”
　　接下来两周，林程书一有空就埋头研读着一本书，甚至已经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书名：《与老人沟通三十六招》。
　　副标：分分钟搞定长辈。
　　李刚表示很无语，好几次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十一假期第一天，伴随着火车站的滚滚人流，两人终于迎来了期待已久的老太太。
　　老太太瘦瘦小小的，身量也就一米五左右的样子，但一头银短发梳得整整齐齐，笑呵呵的精神头极好。
　　林程书第一时间就迎了上去，搀住老太太的胳臂，比亲孙子还亲孙子。
　　被挤到一边的李刚表情有些古怪。
　　林程书亲热地把脑袋低到老太太耳边：“奶奶，我是……”
　　“小刚啊！奶奶想死你咯！”老太太满脸欣喜地反捏住他的手。
　　林程书：“……”——什么情况？
　　李刚：“……”——果然又是这样。
　　“奶奶，这个才是你孙子啦！”陪同老太太一起来的小姑娘指着李刚。
　　她叫李意，小李刚四岁的妹妹。这小姑娘剪了一头不及肩的短发，左边短右边长，发质极好，配上那张清秀瘦削的瓜子脸，很是帅气。
　　老太太闻言打量了李刚好一会儿，恍然道：“噢，对，这才是小刚，我的孙子——”又指着林程书：“那这小伙是谁？”
　　“奶奶，我……”林程书第二次介绍再次被无情打断。
　　“我哥媳妇儿。”李意淡淡瞥他一眼。
　　林程书：“……”——这又是什么情况！你没告诉我你跟家里出柜了啊！
　　李刚：“……”——我靠你别问我！这事儿对我来说更惊悚好吗！
　　“你哥什么？”所幸老太太没听清楚。
　　李刚忙接口：“奶奶，这是程书，我同事。”说着颇为忐忑的看了妹妹一眼。
　　李意撇撇嘴，甩回个鄙视眼神。
　　李刚奶奶身体很硬朗，就是有个毛病，健忘。她这种健忘吧，跟老年痴呆还不太一样——家务活样样干得顺溜，就是记不住人脸。简单点说，不认人。饶是李意在火车站就已纠正过她，可回家的一路上，她还是时不时把林程书当成了李刚。
　　林程书本来是最好了见家长的准备的，可眼前这位老太太……是家长没错，但……
　　他瞅瞅李刚：你怎么不早说！
　　李刚无奈回瞅：不想太打击你的积极性……
　　李意从副驾抛来一个鄙夷加不屑的眼神。
　　怕老太太吃不惯这边的菜，所以中午是李刚亲自下厨，做了五六个口味清淡的菜。这和林程书的喜好差不多，想来接下来几天在吃方面，不用太麻烦。
　　李意吃完饭休息一会儿便要走——她本就和朋友约好去丽江玩，因为要送奶奶过来，所以绕了点路。李刚让林程书留在家里陪老太太，自己送她出去。
　　一路走到小区门口，两人都没说话。最后还是李刚踟蹰着开口。
　　“李意……你是刚刚在火车站，是开玩笑的吧？”
　　李意看也不看他：“你当我是瞎子？”
　　李刚一囧，干咳两声说：“有那么明显吗？”
　　李意鄙视地冷笑：“保密工作不到位，白痴李小刚。”
　　李刚一激灵：“什么意思？爸妈不会也知道了吧？”
　　李意伸手拦下车，把李刚挡在车门外，微笑道：“暂时不知道，以后就难说了。别指望我帮你，亲爱地哥哥李小刚。”
　　“……”李刚松口气，敲车窗，“我送你去车站啊？”
　　“不用，三十块钱，我记得到那的打车费。”李意不耐烦地摆手，“好好看着奶奶，七号我来接她回家。”
　　李刚进门时，林程书和老太太正抢着刷碗。
　　“小刚哟，你哪能干这活儿！赶紧玩电脑去吧！”老太太抢不过林程书，急得跳脚。
　　“奶奶您去歇着，歇着……”林程书忍受着从孙媳妇变成孙子的事实，尽责尽孝，此时见到李刚回来，投来求救的眼神。
　　李刚无声一笑，上前搀过老太太的胳臂，千哄万劝地把她扶到卧室里躺下午睡。过了一会儿，他悄声出来，走到水槽边刷完的林程书身后，搂住了他的腰。
　　“谢谢你。”李刚轻声说，话一出口才觉有点矫情。
　　林程书刷完的手顿了下，嘴角勾起一丝称得上甜蜜的笑，一上午的挫败感一扫而空。
　　“永远别跟我说谢谢。”林程书把碗冲干净，擦干手，回身抱住李刚，漆黑的双眼缠住他的目光，“你要明白，不论你想过怎样的生活，我都会尽最大努力去配合你。”
　　李刚心颤了一下，只有跟林程书在一起，他才会有这种电流穿过心脏的悸动。他亲亲林程书的嘴唇，笑道：“我明白，你是林程书，你和我在一起。”
　　一直以来，林程书最担忧的事，莫过于李刚跟他在一起，只是出于某种安排使然，而不是真正喜欢他这个人。可最近这段时间，他慢慢对自己有了信心——这个男人，应该是真的喜欢自己的吧？就如毛心怡所说的，李刚对于自己的喜欢，和他那些前任，是不一样的。
　　心里高兴归高兴，但林程书也不是矫情的人。他咬了一下李刚的唇角，苦恼道：“那接下来这五天，该陪奶奶到哪里玩儿呢？”
　　李刚也没什么主意，毕竟对于一位年过八十的老人而言，体力和兴趣已经大大制约了出门活动的范围。他想了好一会儿，说：“奶奶信佛，正好江隆市内就有两三处香火还算兴旺的寺庙，不如我们带她去上香。隔一天去一个地方就行，剩下的时间就在家待着吧，毕竟她过来就是想看看我……”
　　李刚说着扑哧笑了，说：“也许是专程看你来的，自打一下火车，就把你当成我来着，改都改不过来。”
　　“那也得把你当成我才行啊！”林程书撇嘴，眼睛里却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然而，当天晚上，俩人就爆发了一次争吵。
　　晚上九点，李刚把老太太安顿好睡下，关上卧室门走进客厅。林程书正抱着笔记本窝在沙发上。从李刚的角度，正好能看见电脑屏幕上全英文的网页，顶头黑色的“school”很显眼。
　　他迅速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走到冰箱前拿酸奶。
　　林程书九月份考了GMAT，一个多星期就出成绩了，他看到过成绩单，虽然只是瞥了一眼，但“ congratulations ”这个单词，足以说明成绩不错。
　　没记错的话，接下来的步骤应该就是选学校提交申请了。如果申请顺利，估计年底或是明年初就能收到offer吧？
　　好像，没几个月了……
　　李刚拿着酸奶，伫立在冰箱前发怔。手中酸奶突然被人拿走，他晃过神来时，林程书已经拧开了盖子，重新把酸奶递给他。
　　“谢谢。”李刚下意识说了句。
　　林程书眼睛一眯，盯着他：“我只是随便看看。”
　　李刚不可置否地笑笑，点头。
　　林程书等了几秒，又说：“我不会去念的，MBA。”
　　“哦。”李刚回答，停了片刻，觉得该继续说点什么，“其实挺好的，毕竟机会难得，对以后职业发展有好处……”
　　“我说了我不会去的！”林程书用力抓住他的肩膀，低声咆哮，“你不相信我？”
　　李刚喝了口酸奶，觉得酸奶的味道似乎比以往更酸一些，也许是买到过期了的……他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是什么表情，可潜意识里尽量让自己平静一些。
　　“我没有不信。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坚持自己的想法，毕竟……”
　　他说着停住了，目光有些黯淡。林程书狠狠瞪着他：“毕竟什么？”
　　“毕竟……你早就计划好了。”李刚平静道。
　　出国进修，是林程书早就计划好了的，而且一直为此努力着。只是这个即将落地的计划里，并没有他。
　　“你是不是……”林程书垂下双臂，握紧了拳头，“是不是还等着我走？等着我主动离开你？”
　　“我没有啊……”李刚没想到他会拐到这方面，忙反过来抓住他的手臂澄清。
　　“没有？”林程书冷笑，“做好准备等着别人出国然后再提分手的事，你又不是第一次做！”
　　王思远清秀的脸浮上脑海——他听毛心怡说过李刚和他之间的事。想来当初李刚当初面对王思远要出国的事实，也是这么平静就接受了吧？
　　这个男人的心，真是好狠，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
　　李刚沉默了一会儿，用力捏了捏林程书的手臂，然后抱住他。
　　然而林程书却挣脱开了：“别碰我！”
　　握紧的双拳，用力得指节泛白。
　　突然，卧室门打开，一个瘦小的身影步履踉跄地冲出来，拽住李刚的衣服，踮起脚就给了他一巴掌。
　　客厅里的俩人都愣了。李刚惊愕地抬手捂脸：“奶奶……”
　　只见白天时笑呵呵的慈祥老太太，此时站在李刚面前，微微喘气着，连手指都在发抖。
　　“李柏，你又欺负你媳妇儿！妈跟你说多少次了，要对媳妇儿好点，你个畜牲非要把她逼死吗！”老太太白着脸，指着李刚呵斥。
　　李刚瞬间明白过来，这奶奶敢情是老毛病又犯了，把自己当成二伯了。他怕老太太气坏了，忙去搀她的胳臂。然而老太太躲了他一下，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去安慰林程书。
　　“阿巧啊，那玩意儿浑，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啊！婆婆替你教训他，你要是有气就撒我这儿来，千万别憋在心里想不开，啊？”老太太握着林程书地手，细声细气地哄劝，说着说着就抹起眼泪来，“是我教不好儿子，让你受委屈了……把李柏养成这样，我这一把年纪都活狗身上去了……”
　　林程书压根不知道这是哪一出，这回老太太倒是不把他认成李刚了，却当成了一个叫阿巧的女人——李柏的媳妇儿？
　　惊疑归惊疑，眼见老太太在眼前哭得伤心，林程书很是不忍。他看了李刚一眼，对方跟他比了下口型。他愣了一会儿才明白李刚是什么意思，抿了抿嘴，只好硬着头皮去安慰老太太，手顺着她的后背。
　　“奶……婆……”他吐了俩字，只觉得舌头都在打颤，咬咬牙，平下气，他继续说，“妈，我不生气，您别哭了啊。可别气坏了身子。李……柏他什么脾气我知道，不会跟他较真的……真的，我一点都不委屈……”
　　林程书活了二十多年，打死都没想到，在一天之内，自己不但当了孙子，还演了媳妇儿……
　　李刚本来又紧张又担心，可林程书一番入情入戏的小媳妇儿模样，看得他……扑哧，好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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