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刚啊李刚

　　李刚和林程书并肩走入酒店大堂。
　　林程书本就长得好看，刮了胡渣，一头短发喷了干胶的短发精神地立起来，加上一身全黑的修身打扮，简直就是个款款赴宴的佳公子。而李刚，长时间坚持锻炼的身材穿上林程书特意挑选的浅蓝色镶边衬衣，身姿显得挺拔魁梧。他的长相虽不如林程书，可身材却是没得说的，再加上招牌式的温和笑容，使得整个人都散发着温润内敛低调的气质。一句话说，很男人，很有涵养。
　　当他们二人一起走进来时，几乎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被这么多人行注目礼，林程书没什么感觉，李刚却是不自在得很。他左右扫了一眼，没能发现空位。
　　正好有一位侍应生上前来，将他们俩引到了角落里，那一桌正好空着位置。
　　“先生，您可以把喜金给我，我帮您送过去。”侍应生善意提醒。
　　李刚这才发觉自己忘了这么重要的事，忙把准备好的红包拿出来递过去，在侍应生的提醒下，又在便签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一切落定，他长长送了口气。
　　同桌的人也悄声问起来。
　　“请问您是？”
　　李刚循声看去。问话的人是一个中年男人，穿着宽大的藏蓝色短袖，隐隐还能闻到一丝汗味儿，似乎是刚忙活完赶来参加婚礼的。李刚快速看了下其他人，不论男的女的均是四五十岁左右，皮肤黝黑，脸上有长年累月劳作的痕迹，表情略显拘谨。
　　李刚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这桌子都是新郎乡下的亲戚，而且是普通农民。在这种酒店里参加喜宴，和新娘那方非富即贵的“能耐人”同处一室，恐怕他们心里不但紧张，而且会有自卑情绪。
　　李刚和林程书打扮得人模狗样地坐过来，林程书在生人面前又摆出一贯高冷的架子，似乎已经被这些“穷亲戚”认定作新娘那边的亲朋了。
　　李刚很能体会到他们的心情，忙把脸上温和的笑容放大些，说：“我们是立恒的朋友。”
　　“噢，立恒的朋友啊！”
　　“我说立恒自己还是很争气的嘛……”
　　一桌子人立即活络起来，争先恐后地跟李刚介绍自己。
　　“我是立恒他二伯，这是他二伯母。”
　　“我是立恒的三伯……”
　　“我是立恒的婶婶……”
　　一圈听下来，李刚不禁暗暗叹息。这一桌子除了他们俩外，全都算是新郎的直系亲戚，竟然给排挤到这中犄角旮旯里。
　　按照江隆的习俗，结婚的仪式和晚宴是分开办的。仪式在正午举行完毕，晚宴上就少了许多繁琐的礼节。
　　七点整，大堂的背景音乐切换成温馨甜蜜的曲子。酒店的旋转楼梯上，新娘挽着新郎的手臂，盈盈下楼。
　　李刚离得太远，他略有些近视，看不清楚那对新人的模样，只感觉是挺甜蜜的一对。他略放下心来。
　　然而他身旁的林程书视力却是很好的。他能观察到，那个高大帅气的新郎虽然和新娘一样，不断跟旁边的人点头回应，但视线总是远远近近地穿梭，显然是在寻找着什么人。从旋转楼梯一直走到大堂中心，新郎似乎没找到期望的身影，看似有些失望。
　　林程书不由撇了李刚一眼，揣摩着新郎要找的人就是李刚的可能性有多大，却没有说话。
　　接下来新郎新娘各自发表了一番对亲友的感激之情，就宣布喜宴开动。参加过婚礼的人都知道，吃大餐是客人的事儿，新人在大伙儿开吃的下一刻，就得端着酒杯挨桌敬酒。敬酒自然是从最中心的那几桌开始，不用想也知道，能坐那种位置上的人无一例外都是非富即贵。至于贫苦出生的男方家的亲戚大众，分散在各个角落里，离被敬酒还远的很。
　　李刚慢悠悠地吃着丰盛的菜肴，时不时和旁边的各个“叔伯”聊上几句，倒也把桌上的气氛带得热络。林程书从头到位却是一声没吭，对所有人都是爱答不理的样子，唯独对李刚，频频把自己觉得还不错的菜夹到对方盘子里。
　　要是林程书是个女的，这种体贴的行为定然会被大伙儿夸赞，羡慕李刚找了个好媳妇儿。可偏偏他是个男的，就算长得再好看也是个大老爷们儿。一个爷们儿老给另外一个爷们儿夹菜，被一帮老实巴交的不知道何为同志的农民看在眼里，简直怪得……呃，纷纷暗自纳罕。
　　李刚暗中掐了几下林程书的大腿，可丫依然我行我素乐在其中。
　　平时吃饭也没见你这么贴心啊？！
　　李刚无奈，只好干笑着对这帮叔叔阿姨们解释：“他是我弟……我弟……呵呵……”
　　结果自然是受了一堆“兄弟感情真好”之类的夸赞。
　　过了半个多小时，新人敬酒也敬到了外围的桌子。离着李刚他们还有一段距离的新郎，突然发现了他的身影，表情立即由客套微笑变成掩饰不住的惊喜。他低声和新娘说了两句，就端着酒杯快步走过来。
　　“李……”
　　新郎还没叫出口，坐李刚旁边的“二伯”就站了起来，打断他。
　　“立恒啊，怎么没把媳妇儿领过来？”
　　新郎顿了一下，热情笑道：“她一会儿就过来。今儿真是委屈你们了，二伯，二伯母，三叔，三婶……我先敬你们一杯！你们吃好喝好，等过段时间空下来，我俩回去给你们赔罪去。”
　　新郎忙着安抚亲戚，眼睛时不时地瞟向李刚。
　　这时候李刚自然不会和这帮子叔伯抢戏份，默默地坐在原地，却也放下了筷子。
　　这时候，林程书夹了块灿黄诱人的黄金糕过来，并不是跟之前一样放到他碗里，而是直接送到了他嘴边。
　　“这个好吃。”林程书微微一笑，眉眼尽是温柔。
　　李刚顿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新郎一眼，对方显然也是惊愕了一瞬。下一刻，李刚张嘴把黄金糕吃进嘴里。
　　“李刚……你过来了。”新郎安抚完亲戚，目光在林程书和李刚身上转了几圈，迟疑开口。
　　“恭喜恭喜，”李刚端着杯子站起来，顺手拽了一下林程书，“新婚快乐。你知道我不能喝酒的，所以用饮料代替了，你随意。”
　　“这位是？”新郎关心的显然不是酒或饮料。
　　“我同事，”李刚回得迅速，后半句压低了音量，“和男朋友。”
　　“男……”虽然已有准备，得到李刚明确回答的新郎，依然有些吃惊。他扫过周围的亲戚一眼，最好看向林程书，低声问，“就是北京那个学美学的学生？张宇星？”
　　“我叫林程书。”不等李刚回答，林程书冷冷纠正他。
　　“你……新谈的？”新郎愈发惊讶了。
　　李刚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有一……段时间了。”一个月也算是一段时间了。
　　新郎还想说些什么，李刚突然低下头给杯子里添了些饮料，满面笑容地对新郎身后招呼：“嫂子，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嘿嘿，嫂子真漂亮。”
　　一只带着白色丝绸手套的纤手挽上新郎臂弯，画着雅致淡妆的新娘娇笑着回应。短短的三言两语，把左右逢源的交际能力展现得淋漓尽致。
　　新郎盯着李刚，欲言又止。然而这种场合下显然不适宜谈两个男人之间的感情，更何况新婚妻子在旁。
　　看着新郎新娘走远，李刚坐了下来，默默喝了口饮料。片刻后又起身，对林程书说了声“去趟洗手间”，便离桌走开。
　　林程书不疑有它，应声点头。可下一刻，他就看到了新郎再次扔下新娘，远远地跟着李刚的身影走掉。
　　林程书毫不犹豫地跟过去，特意和新郎保持一段距离。
　　大堂里有三个洗手间，其中一间较小，位置也比较隐蔽，但里李刚坐的那桌最近。
　　李刚推门进去，才发现里面连灯都没开，这才意识到门口似乎挂了一块写着“维修”字样的牌子。可他还没转身，就被一个人推到更里头去。
　　黑暗中，他第一时间就判断出了推他的人，正是今晚喜宴的主角之一。
　　“伍立恒，你最好马上出去。”李刚的声音有些冷。
　　“小刚……”
　　“我今天来，是真心祝福你过上正常人的日子，你别多想。”
　　“小刚，求你别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我听着难受……”
　　“她真的不错，家庭背景好，而且看得出来是真喜欢你，把你家的亲戚都招呼得好好的。你既然踏出了这一步，就应该好好过下去，对她负责，也对你自己负责。这是我的真心话。”李刚语气软了些，说得很诚恳。
　　黑暗中的人沉默片刻，苦笑着数：“她是很好，我会对她负责。可是她不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障碍，你为什么就不相信呢？”
　　“我没有不信。”李刚复又冷下声来，“我倒想问问你，为什么到了几天还不明白？三年前还没有她的时候，我们就没有在一起。我们之间连开始都没有，更不可能有结果，这跟任何人都没关系。”
　　“我知道那时候我浑，可我那时已经在分手了啊……”
　　“行了，我不想说了。”
　　“小刚！”
　　李刚突然被伍立恒给抱住，他下意识用力对了对方一把，隐约中似乎看见伍立恒跌坐在地上。
　　伍立恒不死心，继续央求着：“我无数次告诉过你我爱你，我也知道，你那时候是喜欢我的……小刚，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能给你你想要的安稳平淡的日子……你不是喜欢写小说么？我可以养你，你尽管做你想做的事，我是说真的，我现在完全能够……”
　　“伍立恒！你是在逼得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我不想做你的朋友！”伍立恒腾地跳起来，冲到李刚面前按住他的肩膀，“三年了，你知道这三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我有多想你你知道吗？！是，你毕业去了北京，去到那个满大街都是g.a.y的地方，你转眼就把我们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你男朋友一个换一个！可三年来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你的喜新厌旧让我有多心痛你知道吗？！我们重新开始也好，我拿钱包.养你也好，只要能天天见到你，我不在乎怎么做！”
　　伍立恒恨声说着，满腔的激动和愤慨忽然化成悲怆的哽咽。
　　“小刚……你就不能……可怜我一下吗？”
　　然而，李刚毫不犹豫地推开他的身体，径直走到门边拉开门，扭头面无表情地说道：“伍立恒，连着朋友交情在内，我们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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