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沙万里落孤雁

作者:亲亲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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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飞鸟拖着长音飞过,像拖着一个累赘,衬出车里难堪的安静。
      平沙垂下眼帘,细瞅着麻绳的纹络。麻绳像一条褐色的毒蛇,已经缠紧了她,粗糙的鳞皮在她皮肤上烙下相同的印记。平沙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她看向宣祜,道:“是我对不起你,可我一定要走。我不会把我的性命赌在这里。”
      宣祜惨然笑道:“性命?你是越国人,是将军嫡女。你的性命,虽有公主之贵,但和越国国体相比,不过一芥。你的性命就是使命,可有了这使命,就没有什么你的性命之说了。即便死,也要为国而死。这就是公主的性命,如何生死,是由不得自己的。”平沙驳道:“我偏要从那些人手里把我的命抢回来。”
      宣祜蹙眉摇头:“夺回来?怎么夺得回来?越国昭告天下的和亲公主,逃不逃都是你,你肩上的责任已经牢牢系住你了。”平沙冷声道:“可我并非公主。一个临时加封的冒牌,不在其位不谋其事,有什么责任一定要我来担当?”
      宣祜原本已渐渐缓和的脸色又僵住了,她说:“是,你早该这么想了。早在还在王宫里,你就该这么对我说,这本来就是你的真心话吧?你跟我说,我自会去向母后求情,让常乐或者闻喜代替你,放你一个自在。你又何必苦苦相瞒?”
      平沙听她如此说,心里像被人攥住了,攥出血水来一样难受。可她难受是一回事,究竟想得到什么又是另一回事。于是她说:“公主待我的好,难道就是不掺一丝杂质的吗?因为我去和了亲,常乐闻喜就免于受苦。你私心里到底偏忙着你的亲妹妹们,如果是常乐要逃,难道你会拦着她?”
      宣祜斩钉截铁答道:“换了常乐,我一样会绑了她。因为她是公主,从小锦衣玉食,都不曾要回报,就应该付出一生做代价。”平沙嗤笑道:“那我呢,我可什么都不是。”宣祜深深看进她的眼睛,道:“名牒入册,你已经是越国公主,谁都改动不得。”平沙满不在乎地说:“天下人皆知真假,何劳名牒。”
      宣祜向她走近一步,说:“就算你再不当自己是公主,我却记着,我要把你带到叶城去,完成我的使命。”平沙看着她双目忽而粲然,像是燃起了火焰,警戒道:“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不放我。”宣祜温柔的面庞上浮现出坚决,但因为她长相过于柔美,以致这坚决有些阴狠。她说:“不错,你必须到叶城去。”又一字一顿地补充:“我也一样。”
      平沙紧皱眉头:“和亲不能救越国,它不需要你无谓的牺牲。”宣祜好像听不到一样,喃喃道:“可以的,可以的。”平沙痛道:“一条死路,你也要走吗?”宣祜道:“死路?你知道对于地府的冤魂,就算是死路,也是他们往生的唯一希望,也要试一试。我宁愿在死路中被岁月磨蚀而老死,为了我的国家,我的亲人。”
      平沙只觉得宣祜已经反常得过了头,往日所有一丝一毫的温柔顺从,全变成现在的顽固执拗,像平空换了一个人,换得不漏痕迹,换得宛若天成。天成?上天永远这样安排。最软弱的人最偏激,最浪荡的人最执着。最端正的人最阴郁,最刚硬的人最敏感。
      想象霍长生那样的风流公子,也有孤注一掷,铤而走险的时候。世间万般人物,万万种作为,都只在造化之中搴舟搏浪,螳臂当车。
      平沙静静看着她,好像看到另外一个红衣的影子,说:“你和他真的很像……大概正因如此,他不会让你走的。”宣祜目光疑惑,正待开口问他是谁,却听得马车外传来兵刃相接丁丁咚咚的声音,她心中一紧,忙掀帘看去,不知道从何处来了一帮统一着玄青色衣衫的人马,和侍卫们战作一团。那些人身材高大,手起刀落下侍卫们毫无招架之力,霎时遍地伏尸鲜血。有人嘶哑着大喊道:“保护公主!”
      宣祜面无血色地迅速放下了帘子紧紧捂住,目色惶急。平沙心中了然,心道终于来了。宣祜颤抖着声音:“有人劫……”话没说完,突然醒悟过来一样,上手来解平沙身上的绳子。她慌乱之下解不开,使劲儿又拉又拽,手上勒出了红印。她抓起桌上的切水果的刀锯绳子,三下四下之后平沙站起身把绳子都扒拉开,才要说话,一支铁箭带着破碎风声直直从窗户射进来。
      平沙脑中一轰,上一瞬看见的模糊黑影已经钉进她的肩膀,钻心的剧痛无比迅速地蔓延开。平沙后退两步跌坐在座上,左肩上血色在青衣上晕开,她紧紧咬着牙吸着冷气,右手颤抖着按住伤口,指尖碰到被血液浇灌得温热的铁箭,也感觉不到热度。
      宣祜大惊失色,冲上来扶住她的头,惊恐道:“令风!啊,怎么这么多血,怎么办,你忍一忍……来人!来人!”平沙只觉得自己好像浑身都被钉在什么上,半分气力也无,稍微一动弹就是冰冷刺骨的疼痛,像被冰锥扎一样。她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气息,艰难地说:“等……等二王子来……”
      宣祜等的是霍长生,她要等的人却是孔御。自己受伤了,这本来没有归入计划;孔御事先被二王子叫去,也属突然。两边都失常,平沙心头忽然涌上不好的预感。二王子劫人,不可能没有事先叮嘱不许伤了宣祜,可现在却往车里放箭,就算是个计算精妙的烟雾弹,可以二王子之心,绝不会允许任何可能危及宣祜的事情发生,哪怕这可能近乎为零。
      可这箭放了出来!平沙脑中急转,一个她不愿相信的可能隐隐浮现。她的思考好像被利器剖开,疼的她无法可想,脑中反反复复就是一句话:这些不是二王子的人。一时间平沙肩上的伤口都无足轻重了,她心里忧急如焚。所有事情都在向着未知发展,好像一辆疾驰在山崖上的马车,不知道何时就会堕入虚空,粉身碎骨。
      打杀声越来越近,平沙已经听见那刀刃临近马车,不久就要吻舐她的脖颈。她一把抓住宣祜的手腕,五指像要嵌进她的皮肤一样,急声道:“躲到车座下去。”宣祜已经六神无主,只拼命地摇头,平沙用尽力气把她拽到身边,道:“我有办法……只要你藏好……”她声音已经虚弱至极,眼神却坚定,宣祜终于点点头,躲到车座下面。
      平沙被疼痛烧灼着,整个人是从来没有的困乏。她心中不停对自己说,不能睡,我不能睡,却好像被无边的黑暗裹成蚕蛹,被缚住心跳呼吸。她的意识渐渐涣散,唯存的清醒像一根针一样顶在脑子里面,疼的她想流泪。
      突然一道亮光打在她脸上,她勉力看去,却见一个人凶恶狰狞,手持兵刃,刃上带血。她看着那把弯刀,不知道上面的血是谁留下的,看着炽热异常,好像她自己的血已经从颈中源源流出了一般。她好像看见那兵刃斩断了她的发丝,摩擦上她的皮肉。
      蓦地眼前红光乍现,平沙睫毛上沾了些滚烫的液体,她无力地垂下睫毛,眼中的一切都变成了血红色。她已经分辨不出自己的头颅是否还安然居于颈上,只看到一个人冲到她面前。他明明来得很快,可在她眼里却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让她看清楚他英俊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像雕塑家手下完美的作品,就算染了鲜红也是一样的好看。她痴痴看着他的眼睛,像泓涵的潭水。
      平沙被抱进他温暖又安稳的怀中,她靠在他胸前,脑子里那根针像冰一样融化掉,慢慢阖上双眼。“你来了……”她呢喃道。说着就陷入了昏沉。
      孔御用刀削断剑杆,一手抱着平沙一手持剑跳下马车,招招凌厉要人性命,直杀得众人震慑,不敢轻易上前,便团团把他围住。眼见身陷重围,孔御眼神越发阴狠,放着像虎豹夜里幽绿慎人的光。他暴起发难,白剑像一条毒蛇吞吐着蛇信,瞬息间就结果了几个人的性命。他从空隙中逃出抢了一匹马跳上去。那马儿大概被遍地的鲜血吓住怎么也不肯走,孔御发狠一剑刺进马臀寸许,马儿痛嘶一声,凄厉非常,就没了命的疯跑起来,把后面那群人远远地甩开了,奔向北方。
      马蹄跺在地上惊起一路尘土与飞鸟,骑在马上的人都能感觉到马的急促喘息,奔腾血脉。奔至一处岔路口,孔御勒了缰绳停下来。听到响声,树后走出两骑。一个是面色苍白的陆欢,一个是冷漠平静的张海,背后坐着宋白。三人都是衣襟沾血,尤其宋白嘴唇更是毫无血色,像是受了伤。孔御搂着平沙,冰冷的声音掩饰不住焦急:“去叶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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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每一章都刚刚好三千字出头,我这个控制力。Y(^_^)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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