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尘寰

　　当清晨的第一缕晨曦照进袁府时，霍小刀推开了自己的房门。黑暗中一线阳光从窄窄的门隙间穿过，映出了门中靠背椅上稳稳坐着的人影身上。
　　霍小刀扶着门框的手一顿，是袁绍杰。
　　霍小刀并不避讳地转过身掩上房门，缓缓裉下了黑色的外衫，露出了一截雪白细腻的颈项和银色的丝绸底衣。他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而是继续一颗颗解开了里衣的盘扣，一颗，两颗。
　　霍小刀的肌肤温润白皙如上好的羊脂玉，骨肉的线条优美流畅似名家刀下最杰出的雕塑。
　　只是此时的袁绍杰是没有心思去欣赏的，他轻轻地弹落了指尖缝隙里燃着的烟灰，看向霍小刀的眼中闪烁出一种琢磨的意味和……失望，“你回来了，小刀？”
　　霍小刀没有回头，而是“嗯”了一声算作回答，转瞬换上了一件湖绿色的睡衣。
　　“你又去杀人了？”袁绍杰的声音渐渐变得冰凉。
　　霍小刀穿衣的手一滞，仍旧没有回头，道：“我杀的都是该死之人。”
　　“该死之人？！”袁绍杰突然笑了，将手中的烟蒂狠狠按熄在了紫檀木的案桌之上，“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死在你手中的人已经比过去的十年里加起来的还要多？”
　　袁绍杰霍地从座椅中站起身，伸出手紧紧攫住了霍小刀的下巴，似是要逼迫着霍小刀看向自己的眼睛。然而，霍小刀也笑起来，淡漠而轻微地笑，却让袁绍杰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感。
　　袁绍杰伸出手想要抚掉霍小刀脸上那抹让自己陌生的笑意，霍小刀却略略一侧头，让了过去。那抹从指尖传递过来的疏离让袁绍杰尴尬地缩回了手。
　　霍小刀推开了身后的门，淡淡地道：“你走吧。这些事与你是没有关系的。”袁绍杰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终于什么也没说。

　　袁府花园
　　滚水，霍小刀捏起了一小撮茶叶，轻轻地洒进了正开的滚水里。那零零碎碎的茶叶在沸水中漂了漂几漂，终于慢慢地沉了下去。
　　身后，十四问道：“五爷，我们真的还要做下去吗？”语气中含着一丝温吞的游移。
　　霍小刀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仍然一边将另一小撮的茶叶洒进了沸水里，一边答道：“为什么不做下去？”他轻笑起来，“十四你看这茶叶，如果不经了一遭沸水，怎么能品出上好的茶香呢？”
　　说话间，茶已然泡开了，一丝丝缭绕而沁脾的香气茵蕴在空气里。霍小刀拣了一只钧瓷的小杯盛了，送到嘴边，细细地咂着，道：“他们当年既然敢做，就应当有勇气承担后果。叫手下的人都准备好，好戏还在后面。”
　　十四应了一声，正要退出去的时候，看见袁绍杰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袁绍杰从来是内敛沉稳的人，这样急怒于色，显然是动了真怒。
　　“霍小刀，你用我的人去做这些杀人灭门的勾当？！”袁绍杰走到桌前，猛力一拍桌子，那钧瓷的小杯震得晃了几晃，“啪”地掉落在地上，碎了。
　　霍小刀却连眼皮也没有抬，将几块碎瓷拾起，答道：“这样的勾当你未必没有做过。”袁绍杰顿觉气滞：“你？！”霍小刀抬起头，看也不看袁绍杰一眼，接着说：“你当我不知道，什么‘革命’？你做的哪一件是为了你口中的那些道理？当年你让我帮你运枪，难道不是为了与那姓吴的军阀恶斗，好自立山头？”
　　袁绍杰心中大寒，“你知道？”“我有什么不知道？”霍小刀冷冷地道，“我只恨自己知道的迟了。竟为了你这些龌龊的事去冒那样的风险，更连累了段玉堂。”他语声一顿，接着道，“所谓‘革命’，根本就是一个幌子罢了，金钱、权势、地位总有一样能打动人心的，我说的不错吧，袁少爷？”
　　袁绍杰自与霍小刀相识以来，除了初识的那段日子里，从未听霍小刀用这样的口气，这样疏离的叫过他。他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些？”霍小刀眉宇间的阴谲越发深重，转过头幽幽地道：“什么时候都不重要，总会知道的，不是吗我虽然借你几个人用，但是，便是看在我冒死为你运了一次枪的份上，这也不算过分吧。”
　　袁绍杰不再说话，他已经不知道怎么回答。竟然有一天，他与霍小刀也会有相对无言的一刻。霍小刀转身欲走，想了想，停下脚步道：“从今往后，我做的一切都不需要你来过问。你的人，我也不会再用。”言尽，头也不回地去了。

　　青州贺府
　　“四爷，我们的人来回报，说是二爷的府上昨儿夜里不知招惹了哪路神仙，竟然被灭了门。”
　　贺向南端着碗的手剧烈地一抖，得，他心里清楚今天的晚饭是别想舒舒服服地吃下去了。自从七八日前，原赤炎堂的骨干和老人不知着了什么道都一个个神不知鬼不觉地被人收拾了，偏偏查不出是什么人做的。想到这里，他心里一阵烦躁，向着前来回报的心腹陆三看去，皱着眉问：“你们还没查出来吗？”
　　陆三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答道：“四爷，不是属下们不出力，委实是做这些事儿的人八成是个老手，滴水不漏，竟然做的干干净净，愣是寻不到什么线索。”
　　贺向南闻言将手中的碗向餐桌上重重一摔，瘦长的脸上已然有了怒色，骂道：“真不知养你们这些饭桶作什么，平日里只会偷懒打诨，现在又推说对手厉害难查。难道要等别人杀上门来，才能知道是什么人做的吗？”
　　陆三见贺向南发怒不由地缩了缩脖子，不敢再作声。
　　贺向南哪里还有吃饭的心情，想到叶不渝以一把九环八卦刀成名，竟然也着了道，心里不由也有点发了慌。回转念头一想，若说“老手”，难不成是他？若真是他，只怕自己也不能幸免，此事多半没有善终呢。
　　想到这里贺向南不由打了个寒噤，心里想着无论如何，待会自己得往顾萧然的府上去一趟，当年的事是他起的头，若是都不能幸免，自然多个人商量也是好的。
　　必须得去，贺向南这样想着，吩咐手下人备好了车马，准备略歇一会儿便往顾府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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