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尘寰

　　青州叶府
　　寂静的黑夜一如墨洗，突然，黑暗中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打破了夜的宁静。正在睡梦中的叶不渝猛的惊醒了，他披起睡衣坐起身正要探头向卧室的门外去问怎么回事，忽然听见窗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丫头翠玉一下子推开门跨了进来。她的额上已然沁出一层津津的冷汗，胸脯因剧烈的奔跑而微微起伏，她的脸色泛出潮红，喘着粗气说道：“老爷，不好了，小少爷他，小少爷他…\"
　　叶不渝的心中猛地一凝，一把拽住了翠玉的手腕问道：“怎么了？小少爷怎么了？”谁料，那翠玉竟仿佛被吓傻了一般，一句话未了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叶不渝原本急躁如火的性子哪里还耐的住，慌忙推开翠玉的手三步并做两步的向独生子叶鸿羽的房中跑去。
　　眼前的一幕却让久历江湖的叶不渝也差点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宽大而温暖的雕花木床上躺着年仅三岁的叶鸿羽小小的身躯，可是，孩子胖乎乎的可爱的脸庞上，七窍之中，正在向外一点点渗出黑色的鲜血，那分明是身中剧毒后的迹象。
　　叶不渝大吼一声，猛扑了过去，他已年过三十，虽有三房妻妾，却于子嗣上十分艰难，只有叶鸿羽一个男嗣。大变骤临，如何不痛彻心扉。待他扑到床前，颤巍巍地伸出手去，却陡然发现，孩子，已经没有了鼻息，他幼小的身体，早已，冰凉……
　　暗黑色的血从孩子的七窍之中缓缓滴落，一滴，两滴，滴落在叶不渝因长年习武而粗糙厚实的手心里。叶不渝紧紧抱住鸿羽早已凉透的身体濒临崩溃地大叫道:“来人，快来人！”
　　但是，没有回音，没有任何一个人回应他。静，死一般的寂静在黑夜里蔓延，叶不渝蓦然间察觉出不对的时候，一阵凉风徐徐吹过，他的背上刹那间生出一层白毛汗。
　　他抱紧爱子的尸身，踱出房中，迅速向叶府的厅堂里走去。可是，没有人，在卧室通往厅堂的这段距离中，他竟然，没有，遇到一个人！
　　人，都到哪里去了？叶不渝的心不由地越拧越紧，快速地走进厅堂内，放下爱子的尸身，从刀架上“嗖”地抽出了赖以成名的九环八卦刀。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一声浅浅地低呼“二叔”。叶不渝的脸色一下子变成了土灰色，只因他听出来，这个声音，是属于一个他所熟识的人的。而那个人正是三年前就已死去的段玉堂之子，段沛雨。叶不渝心中大震，手中握住的钢刀差点落地。然而，他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了，暗自稳了稳心神，壮着胆子勉强问道：“是谁？是谁在装神弄鬼？出来。”
　　堂中长明灯的烛火忽地闪了几闪，叶不渝握刀的手不由地紧了几分。伴随着一阵清脆悦耳的笑声，一条人影从忽明忽暗的烛火下缓步走了出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二哥，别来无恙。”
　　叶不渝霍地将九环八卦刀挡在了胸口，一双眼睛不由地睁大了，良久方嗫嚅着说道：“是你，竟然是你？！”来人正是，霍小刀！
　　霍小刀伸出白皙柔美的右手掩住嘴“咯咯地”笑了起来：“怎么，三年没见，二哥竟然已经不认识霍小刀了吗？”
　　叶不渝一顿，似乎想起来了什么，手中的刀锋直指霍小刀的鼻尖：“是你，是你杀了鸿羽？”
　　霍小刀放下手，神色间丝毫未变地点了点头，道：“不错，是我。”叶不渝眼前一黑，几乎晕厥，丧子之痛使得他急怒之下将手中利刃对准霍小刀劈头而下。霍小刀却身形未动，似乎连一分一毫想要躲闪的意念也没有。血溅三尺就在眼下，霍小刀忽然冷冷地开口：“二哥，你就不问问我那几位二嫂的下落吗？”
　　来势汛猛的钢刀猛地顿住了，硬生生地顿在了半空之中，叶不渝几乎要将一口牙咬碎般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把她们怎么了？我的家人呢？”
　　霍小刀没有回答，恍若无事地回过身，坐向了叶府堂中的太师椅中，将跛掉的一条腿叠在了另一条腿上，微微跷起。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个优雅而甜美的笑容。
　　但是，叶不渝看在眼中只觉得说不出的阴戾和诡异，他只觉得自己开始被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所包围，使得他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栗。
　　足有一柱香的功夫，霍小刀放下跷起的一只脚，轻轻地拍了拍手。就在同时，叶不渝听见一种声音，这种声音是他并不陌生的，刀刃划过皮肤的声音。叶不渝一愣，扭过身疯狂地冲向了堂外。
　　月光惨白，在这样惨白到让人发寒的月光下，叶府的全府上下合计六十一口，六十一具尸体伏地而躺。鲜血从尸体的间隙里湮湮流过，流到了叶不渝的脚边，映入了他放大的瞳孔中……
　　当他回过身时，身后霍小刀的脸上笑意更浓：“二哥，你可记得三年前的段府，你看眼前可像呢？”“你……你，”叶不渝似乎已完全说不出话来。霍小刀脸上的笑意一点点褪去了，他倾身凑向了叶不渝的耳边，道：“三年前，你为了钱财而背叛段玉堂时，就该想到会有今日，这就是你的报应。”
　　“报应，报应？！”叶不渝似已痴魔了一般，缓缓地重复着这句话，他忽然放声大笑起来，举起手中的九环八卦刀向颈项中用力抹去。
　　温热的血液一下子飙出去，溅落在霍小刀雪白秀美的额头上，仿佛传说中寿昌公主额上的那一抹鲜红，他却恍若未觉地轻声道：“来人。”
　　十四从角落里走出来，垂手立在霍小刀的身边，霍小刀掏出随身携带的丝帕轻轻揩掉了额角颊边的血迹，狠狠踢了一脚地上叶不渝僵死的尸身，冷冷地道：“把他的尸体拖出去，乱刀跺碎了，喂狗！”
　　十四一惊，猛地抬头犹豫着道：“这……五爷，他已死了，还是算了吧。”
　　霍小刀将手中带血的丝帕“唰”地扔在了地上，一双桃花目中寒芒顿生：“十四，你可怜他？当年，他可没有可怜你。”
　　十四整个人一僵，低下头应了一声“是”，将地上叶不渝的尸体缓缓拖了出去，留下了一路暗红色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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