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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欲静而风不止
等到霍小刀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自己家的床上了,受了伤的左腿已经被用白色的纱布包扎起来,霍小刀皱了皱眉,却不知道是什么人送他回来,为他做的这些事。这些年来,他虽然在青州的□□上混的风生水起,攒下了些积蓄,却碍于杀手的职业,生活上并不张扬,住所也很偏僻,一般人根本不知道,家里更连一个佣人也没有。如今他伤了腿,又得罪了赤焰堂,更不会有人敢帮他了。
多思无益,霍小刀只觉得渴得厉害,想要一碗水喝。他挣扎着从床上挨下来,想挪到桌前去倒碗水喝,却不料那条伤腿完全没有知觉,被床榻一侧的凳子一绊,竟然整个人都摔倒在桌子前。那桌子被撞的晃了几晃,桌面上的水壶里的水便泼了他一身一脸。霍小刀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想到,也许今后的好几个月里,他会常常面临这样狼狈的窘境了。
几个月后,霍小刀的腿伤已好了一大半,可是,三刀六洞的刑罚毕竟太重,他的左腿成了跛足,走起路来从此一瘸一拐。更糟糕的是,因为这样,他“千里无痕”的轻身功夫再也使不出了。一个杀手,丢了逃命的本事,便无疑是丢了活命的生计。青州的□□上开始风传:“袖中刀”霍小刀得罪了赤焰堂,被废了条腿,从此再无这号人物了。
没了差事,再没人上门寻他代为寻仇杀人,虽然清静,却是糊不了口的。霍小刀坐吃山空了几个月,攒下的积蓄被花得所剩无几,不得不另谋生计。他从小被师父养大,并没有上过学堂,不过勉强认得几个字。好在他会拉些二胡,心思细腻,长相又甚是俊美,因而好不容易在青州城外的一个戏班子“棠云班”谋了个包衣的差使,过得一日是一日,倒也自在。
然而,命运这种东西有时候就像是正吃了一半的包子里钻出的臭虫,冷不丁的就要恶心你一下。
这一日的傍晚,霍小刀正端着粗瓷的海碗蹲在廊下喝水。戏园子里便闪进了几个鲜衣华表的人,凑到了戏班的名角“十岁红”的妆台前。这天晚上,棠云班上的是“十岁红”的成名戏《贵妃醉酒》。“十岁红”此时已经坐在妆台前眉红黛绿地收拾起来。
“十岁红”本名杨云青,说起来也是苦命的人,五六岁上失了父母,被亲戚送在这戏行里,什么样的苦功夫都吃遍了,好容易熬成了名角。因他是十岁上红起来的,艺名便叫做十岁红。
那几个人凑到了妆台跟前,为首的一个霍小刀认识,是这地界里有名的纨绔子弟,陈七少。这陈七少也可算得此地的一个出名的刺头了,仗着家境殷实,很是做下不少欺男霸女的勾当。唯其这几年更是迷上了捧戏子,尤有些恶趣味,专喜欢撩拨那些漂亮出名的男旦,可真若让他得了手,却弃如蔽屐,抛之脑后了。
陈七少走到十岁红的面前故作风雅的一揖,笑道:“杨老板。”接下来却做了一个十分轻佻的动作,用他的折扇轻轻一挑,勾起了十岁红的下巴。分明是一个调戏民女的浪荡子的行径。十岁红敷了香粉的脸一下子白的有点晃眼,却仍碍于脸面,顺水推舟的轻轻一拨,推开了扇尾,不急不缓地和声道:“陈七少爷,请您自重。”
这实则是一个闭门羹,若是识相的人多半不会再继续纠缠下去。霍小刀将端在手中的碗放在了一边,有点担忧地看向了这边。十岁红年少成名,又常在台上扮些贵妃公主,多有那达官贵人们捧着,他本就性子高傲,这样一来他就更加自重身份。一言二语间若有不合,只怕便会就此生出事来。
偏那陈七少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见十岁红拨开了他的扇子却仍是不死心,他这些时日很是在十岁红的身上下了些功夫,什么样新鲜贵重的礼物都送遍了。怎奈何他纨绔子弟的恶名早已一传百里,十岁红哪里肯对他这样的人投以青眼呢。
他不死心,伸出手来攥住十岁红绸缎戏服的前襟,把舌头伸出向着十岁红妆面的侧脸鬓角处轻轻一舔,涎着脸笑道:“什么自重,你不过就是个戏子罢了。”霍小刀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动,暗道不好。果然,就见十岁红抄手从妆台上拾起了一盒妆粉迎头劈面向那陈七少倒了下去。戏班的班主顾老板几步抢过来到底没拦住,急得直跺脚。
那陈七少岂是好惹的,被这当头一泼,立马跳了起来,指着十岁红的鼻子破口骂道:“贱人,给脸不要脸。”说完,又向着身后的几个五大三粗的跟班吼道:“你们都是死人嘛,还不给本少爷拿住他。”那几个跟班这才反应过来,一边一个抢过来,钳住了十岁红的一双胳膊。
陈七少狞笑起来,吩咐剩下的一个手下道:“去,给本少爷端盆开水来。”那手下转眼转到后面果真端了一盆热气腾腾地开水出来。陈七少把扇子一收,指着十岁红道:“本少爷今儿再问你一句,你到底是从还是不从,你若是从了我也就罢了,不然可别怪本少爷狠心。”顾班主看出不好,忙在一旁打拱作揖地哀求道:“陈少爷,你大人大量,我这小班子还指着他过日子呢,十岁红他不懂事冲撞了您,求您饶恕则个。”可十岁红却很有几分傲性,扬起一张清秀俊美的脸,咬着银牙啐了一口:“有什么招你只管使出来,我便死了也不会跟你。”
陈七少一张脸顿时青白交替,阴的骸人,咬牙向着那端水的手下骂道:“愣着干什么,给我泼。”霍小刀一听这话,知道不好,这一盆滚烫的开水泼下去,十岁红的脸就算毁了。当红的戏子毁了脸,便是毁了生计和前程。他本不是多事的人,可是他在戏班的几个月里,虽只是个包衣,却多蒙十岁红的照顾。十岁红对达官贵人们虽爱搭不理,多有傲性,可对他们这些戏班里打杂的伙计们却着实不薄。
没容他多想,只见那跟班已将一盆开水转瞬间泼了出来。戏班里一干众人站在旁边,竟无一人敢上来去拦。说是时迟,偏那时快,霍小刀猛扑了过去,挡在了十岁红的身前,那一盆滚开的水已全部淋在了他的后背上。
陈七少一愣,万万没想到还有人敢上前阻拦,一张脸阴得几乎能滴下水来,哑着嗓子“啧”了一声,不怒反笑起来:“哟呵,还有挡横儿的。”霍小刀被淋了一背的开水,只觉得火辣辣地烧成一片,虽是极疼,对于过惯了刀头舔血的生活的他而言,却实在不算什么。
霍小刀猛地回过头,两簇怒火从一双历来淡定的眸子里生起来。陈七少倒被看得怔住,他虽常在戏班里转悠,却并不怎么注意戏班里的下人,是以没有见过霍小刀。
霍小刀一身宝蓝色的粗布衣裤被水淋湿了半边,衬着他雪白如瓷的脸却越发的引人注目。那一双的桃花眼更是因沾染了怒气而显得分外的流光溢彩。陈七少只看了他一眼,便觉得视线怎么也移不开了,竟似长在了他身上一般。顺着霍小刀瘦削却挺拔的身脊往下看,却见他撑着一条右腿,另一边的左腿竟是不得劲的半撑着。
真是瞎了眼,陈七少暗骂了一声,怎么自己来戏班转过这么多趟,竟从来没看见过这样一个俊俏的人儿。他不由得喉头一动,咽下一口口水去,这年轻的小子竟生得比十岁红俊了不知多少。可惜了,是个跛子。不过,他一转念,也许跛子玩起来倒更有一番滋味呢。
他这样想着,脸上现出一丝暧昧的笑容来,一把拦住正要一掌掴向霍小刀的手下,向着霍小刀说道:“这位小兄弟不知道如何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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