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孽

作者:SChan柏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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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3 章


      23

      谈笑眉以郡主的身份重新出现在人们探讨的话题中,关于泽芝帝身世的猜测如云雾散——正统的王室血脉,不可置疑的帝位继承人。谈笑眉站在百官之前,轻描淡写地描述着这一切,说得那些纠葛叫人理不清思路,而这世人又何曾在乎过事情之中的曲折离奇,他们只晓得,笑眉郡主回来了,素还真正名了,而这风声,竟然是谈无欲为求舆论助力而让翳流放出来的。

      一时间,“谈无欲”成了天下人口中最鄙夷的三个字。同时受到质疑和谴责的,便是翳流之前这一番动作,加之其原本在世人心目中的面貌,北辰元凰的脸色差到了极点,周遭的臣子更是不敢发一言,就连醒恶者,亦是踌躇着该不该将翠环山久攻不下的消息再度上奏。

      王者的目光聚焦于那榻子上悠闲的人,冷声道,认首座。

      慕少艾“哎呀呀”了两声,方才懒洋洋地偏过脑袋,说的是教主又怎么了——这“又”一字加重了语气,听着多了两分讥讽。等不到北辰元凰的回答,慕少艾径自继续道,“谈美人瞎了,苦境边境失守了,叶小钗手底下死了不少将士,老人家的白文鸟给人逮了——不知道教主有什么烦心事呢?”

      北辰元凰一记眼刀杀了过去,那人却是丝毫不现胆怯的神色,仰着脖颈,“南宫神翳,又要变天了,不是么?”

      “败是何种滋味,本皇从未尝过!”王者一拳击在皇座之上,震得底下的人一个哆嗦。

      “有一句古话说的好,”慕少艾的目光也愈发凛冽起来,“不见棺材,不落泪。”他的声线有些颤抖,翳流久攻翠环山无果,兵力大损的同时,士气也低落了不少。他亦是听闻了苦境方面的反击,直到听到“谈笑眉”三字,他整个人不可遏制地颤栗了一记——北辰元凰没有说错,关于素还真的软肋,是从谈无欲的牙缝中讨出来的,可就连他慕少艾都不曾想到的是,北辰元凰费尽心力得到的杀手锏,竟然只是一场局中的一环。

      苦境的反击日益凶猛,势头愈发强劲,如今想来,便是觉得后背发麻——这一条路他慕少艾曾经走过,这一招他慕少艾也曾经见识过,这一发苦肉计,他慕少艾也曾经用过。他站在谈无欲的面前,小楼这些天要撤走盛夏用起的纱帐子,换些厚实的床褥——翳流这一带气候转凉的快,立秋才过了没几天,凉意就上来了。

      谈无欲已经完全看不见东西了,这年开春的时候还能摸索些光线,面对慕少艾的叹息,他倒是洒脱的很,说这有什么,又不会把人饿死。说罢还应景地伸手,从桌上的小碟子里摸了块桂花糕塞嘴里。慕少艾同他说了双方的局势,那失了光的眸子半阖着,也只是轻声道,翠环山,到底是难以征服的。

      慕少艾道,“你是不晓得,北辰元凰同叶小钗都交过手了。”

      听闻挚友的名字,他微微一愣,慕少艾知他心有担忧,便是把情况再一说,谈无欲点了点头,“想着还是小孩子年纪的时候,他便是极有武将的天赋……”话头一起,又是想起了那些遥远的故事,他,素还真,叶小钗,天真无邪的岁月里,浓淡有致的那些笔墨。

      慕少艾道,好友既入虎穴,药师定是要随后的。

      谈无欲从北辰元凰那知晓了羽人非獍的遭遇,自然也明白慕少艾此话的用意,也不做劝诫,“此番不比南宫神翳。”他摸索着寻了个杯盏,又找着茶壶,自己给自己添了茶——习惯了黑暗之后,要做这些事情,也说不上难了。

      羽人非獍在饮过一碗汤药之后喊住了惠比寿,提点大人看着他欲语的模样,便退了周围的闲杂人,只留两人于屋内。惠比寿先他说道,慕少艾同我是旧交,羽人非獍点了点头,又指了指自己的双腿——他从翠环山崖壁上摔落,双腿腿骨断裂,经脉大伤,救回来的时候下肢的皮肤都发了黑紫,破损的地方也都有化脓、溃烂。

      惠比寿拍拍脑袋,他怎会不明白刀者的意思,“难,难,难……”

      “难”非“绝”,羽人非獍拽了他的衣袖,目光坚定地看着对方。惠比寿只是说,续接骨头好办,他手下专攻骨伤的医官多的是,过不了今年中秋便可以让断骨愈合,可这经脉之损,一者因其伤,一者因其毒,针灸虽是他惠比寿的拿手活儿,但还是没有把握给他准信——更何况这行针的痛苦,针进骨缝,劈骨而造脉气,远非常人能够忍受……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不少,却见羽人非獍随手拿起床边一把修剪纱布的剪子,朝着自己的髌骨上直插下去,霎时血溅四处,剪子刃口借着刀者的力气将那髌骨活生生劈成两半,由着伤口可见那下头胫骨和腓骨,惠比寿着实一惊,却听得羽人非獍说——他以为只有他一个人敢拼命么,他难道以为只有他一个人敢拼命么!

      让我站起来,让我去救慕少艾——若是他还赖在翳流不走,迟早要把自己的小命赔出去。羽人非獍目瞳红红,慕少艾当年自陷埋伏的画面浮现眼前,他的长眉染着鲜血,混着沙尘泪水搭在面颊上,毒素自受了箭伤的下肢窜行而上,血循全身,所过之处肌肉僵直,皮肤泛紫。就算是这般狼狈模样,慕少艾依旧是带着笑容地喊他“羽仔”,喊几声,昏过去,醒来又是喊了几声,说些有的没的,然后又没了动静。

      惠比寿示意他冷静下来,一根银针刺入穴位助他止血,看着刀者自己制造的伤口,惠比寿也只能摇头,唯独留一句,“作孽啊……”

      几近中秋的日子,翳流平素鲜有雨露,这时候倒是落了不少。慕少艾怏怏道,说都是这般鬼天气,看来是看不到月圆的美景了。谈无欲坐在一旁,“放晴又如何,不过是一轮圆月罢了,好友要喜欢,月月有十五。”

      慕少艾摇了摇头,掌心的苦糖捏得温热,“老人家年纪大了,过日子,总是喜欢吉利喜庆的,”他将一颗苦糖放在口中,“团团圆圆,放在哪儿都是好词,无论天上,无论人间。”

      谈无欲听得一愣,随即莞尔,自嘲着自己是看不到那玉盘了,慕少艾半声“哎呀呀”卡着还不曾出口,谈无欲又继续道,中秋皓月,又有谁能受用。

      中秋皓月谁受用,剪西风泪雨梧桐;瘦骨阑珊加沉重,听遍天外哀鸿。

      慕少艾囔着,一颗苦糖就丢了过来,“老人家在这边呢,伤感的话就免了。”说罢便听得谈无欲“哈哈”一笑,摸了盏清茶应他的话,桌上还搁了叠新鲜的桂花糕,“这时节在苦境,该是个赏桂的好日子。”记忆里的画面,应当是落英缤纷,风一过耳,便是漫天的绚烂,首府的桂树长的很好,比别的地方开得都要盛一些。而那桂花糕,自然也是御膳房最喜好的零嘴,一来是这季节,取材简单,二来便也容易讨那些贵客们的欢心。

      还在宫里那会儿,他甚少去研究这些吃食,倒是每每叶小钗来,会提上一些,同他一道泡一壶香茗,湖畔小憩。谈无欲不是喜欢说话的性子,但在叶小钗面前,显得比平时健谈了不少——偶尔扯上几句诗词文赋,谈上一些习俗民风,若是闲得可以,不乏论道几段颇有争议的往事——说是论道,其实也只是谈无欲一个人说着,叶小钗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慕少艾坐了下来,拿肘子顶了顶微微走神的谈无欲,“再过几日到了中秋,无论如何,是要吃些月饼的。”

      “慕少艾,这是你在翳流过的第几个中秋?”

      “几个?”眯了眼,慕少艾半仰着靠在榻子上,“记不得了——倒是觉着像过了几辈子那么长久呢。”

      谈笑眉一个人站在左丞的宫殿门口,秋桂的花朵掉落在她的发髻上,肩膀上。就今日上朝听着的情报,局势开始一点点地扭转,苦境战线逐渐由被动转为主动。前几日素还真召她私谈,她便是将那一块玉佩递给了他。素还真看向自己的目光甚是复杂,但谈笑眉还是看出了一丝疑惑和愧疚。她淡然道,哥哥是怎样的人,你该是清楚的,此局尘埃落定,又何来疑色?木已成舟,苦境的皇座不属于哥哥,再谈愧疚,未免做作了。

      一脉相承的言辞犀利,她对谈无欲的称呼亦从“皇兄”转变为“哥哥”——自素还真夺权,“皇兄”二字便消失在谈笑眉的字典之中,谈无欲只是她的哥哥,她谈笑眉现在所做的任何事都只是完成兄长的托付,都只是尽做妹妹的义务。

      她听得素还真分析着翠环山的地理优势,听他描述着这些时日来双方各自的动作,听他介绍苦境精兵的实力,夸耀着叶小钗麾下的战士是多么骁勇善战,哪怕面对翳流的蛊毒,也不见一丝怯色。最终,她犹同幻听一般,捕获了两个字。

      素还真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飘渺恍惚,谢谢。

      谈笑眉强忍着胸口的起伏,只是道了告退。前脚刚跨出了门槛,便是压不住的泪如泉涌——如果有一天,素还真为流言蜚语所困,带着这份诏书,带着这卷秘史,带着母妃的玉佩,来救苦境于水火之中。诏告天下,他才是真命天子,他才配坐拥这万里河山。

      翳流的消息传到了西境,接天道与她谈及,她才恍然大悟,这便是当初谈无欲的用意,舆论在素还真最为困顿的时候帮了他一把,而如今又在素还真的伤口上猛撒一把盐——她连夜飞书苦境,一边写一边落泪。兀的顿笔,却是回头,对试图安慰自己的接天道说,她要亲自回一次苦境首府。

      她洒泪哂笑,谢谢——这是多么贫瘠的两个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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