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是海上明

作者:侏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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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桑姑娘


      两侍女在厨房因一碗汤就言语不和,一路沿着檐廊从厨房吵到这里,看到各房门紧闭,估计这么一大早,公子夫人们都没起来,就站在檐廊上放开嘴巴吵个痛快,不想这些话都被傅清月给撞了个正着。
      傅清月的一声暴喝和突然出现把阿兰和阿紫吓坏了,阿紫手中托盘上的碗碟发出了“叮叮”的瓷器磕碰声,两人脸色青白地弯腰低头,只差没跪下来求饶了。
      “二小姐!”两人小心翼翼地喊道。
      傅府治家一向宽厚,可府中也有府中的规矩,十年前,一个干了有些年头的侍女口无遮拦,仗着资格老,嚼舌根时说起傅清月的生母吴夫人,与侯爷的妾室郑夫人之间的渊源恩怨,传到傅清月的耳中已是不堪,这些事是侯府的禁忌,当傅清月来寻傅侯爷问个明白时,傅侯爷雷霆震怒,下令严查此事,最后查出那侍女后,侍女被活活地打死在众家仆的面前,以示惩戒,再后来,侯府里再也无人敢议论这些事,直至今日。
      阿兰和阿紫都是府里的家生子,虽不是亲眼目睹那侍女惨死的场面,但身边的人说起都是让人不寒而栗的,今日她们争吵时含沙射影地提起往事,估计难逃一劫。
      “你们是吃了什么才这么胆大狂言?”傅清月语气冰寒地质问。
      阿兰和阿紫都不敢抬头,腿一软“扑通”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这个二小姐待下人一向温和,不轻易发怒,可之前也曾有过一次,一家奴不知因何事冲撞了她,被二小姐罚打了一顿,半个月都下不了床,今日为了一时意气之争,提了不该提的事,后果堪忧呀。
      今日的傅清月已非当日的傅清月,知道下人能有这样逾越的行为言语,跟她们服侍的主人脱不了干系,光惩罚下面的人并不能根本地解决矛盾的源头,何况,这是大哥房中的事情,她不好插手。
      附近的厢房隐约传来了说话声,看来有人起床了,傅清月默了一下,语气冷冽地说:“你们下去吧,今日的事如若再让我遇到,我绝不轻饶!”
      侍女唯唯应诺退了下去,傅清月收敛了一下情绪,转身向大哥的厢房走去。

      “呀!清月,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傅正平笑呵呵地挽着袖子,从侍女的手中接过帕子,正要洗脸。
      傅清月笑着应了一声大哥,然后在大哥的房中滴溜了一圈,最后选择站在书房的书案前等他,随手漫无目的地翻着堆在案上的书简。
      傅正平见傅清月只笑不语,余光扫过他身边的侍女,见她又进了书房,知道她可能有话要跟他说,待梳洗完后,摒退了众人。
      傅正平跨进书房内关切地问:“清月,这么早来找我,是出什么事了吗?”
      傅清月把手中书简放归原位,转身看向大哥,张着嘴却又不马上出声,一瞬后才说:“大哥,我想跟着你一块做事。”
      傅正平挑眉,做事?
      “大哥,我想了两天,我想跟着你一块出去,学习经商,弟弟妹妹还小,我这个做姐姐的想做点什么,既能帮到家里,自己也学点东西。”傅清月解释自己的意愿。
      傅正平听完傅清月的话后,垂下眼帘,端起案桌上的茶杯,正要喝,发现是昨夜的冷茶,故重新搁了下来,这二妹的性子他是知道的。
      “女子抛头露面终归不好,父亲未必会同意。”
      “如果你觉得我着女装不方便,我着男装好了。”傅清月急忙解释,挽着傅正平的手臂道:“大哥,只要你同意了,你再跟父亲说明,父亲会同意的,我只是跟在你的身边,又不会乱来,有你带我,父亲放一百个心都来不及呢!”
      “你倒好,把难题推给我,你自己说去吧,父亲要是同意我也同意。”傅正平将她一军。
      傅清月撅起嘴,咬着唇可怜兮兮的说:“我不去,他不爱见我,我去了也是光惹他生气,到时你再去说就不那么容易了。”
      傅清月用力地摇晃他的手臂,嘴里嗲声嗲气地喊道:“大哥,大哥,你就答应我了吧!”
      傅正平被她晃得头晕,这情景让他想起了早年,她来求他要跟他一起进学堂的事,他那时也是一时心软,答应了她,才会造成了后面的许多事情,何况现在家里也没穷到要女眷出去干活挣钱的份。
      “清月,你听我说。”傅正平制止住她的胡闹,“你总不能一辈子逃避,不见父亲吧?”
      傅清月腹诽道:“怎么可能,不是前两天远远的见着了吗?”
      见傅清月安静了下来,傅正平念头一转,说:“想不见,也不是不行,倒是有一个方法。”傅正平故意顿了一下,果然看到傅清月睁着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他,“我给你订门亲事,你若嫁了人,成了别人家的人了,以后想见都难罗!”
      傅清月本诧异,后又惊奇大哥怎么说这种话,待明白他的意思后一把甩来他的手,气呼呼地说:“大哥怎么这样,都是要当父亲的人了,不帮忙也就算了,还没正经地揶揄自己的妹妹。”
      傅正平收起玩笑,沉声道:“女子总是要嫁人生子,你已及笄......”
      傅清月猛地抬头,瞪向傅正平,“大哥,你忘了姐姐吗?”
      傅正平一怔。
      “大哥,以前我们没能掌控自己的命运,那是形势所逼身不由己,如今有机会时,为何不尽可能地把自己的人生交还给自个,还要交到他人的手中,由别人来决定我们的幸福与否呢?”傅清月声音肃穆神情凝重。
      傅正平的话还没说完,可二妹提起大妹妹他也说不下去了,傅黛君的离世是他们兄妹的硬伤,二妹不愿提起自己的终身大事,他知道她心中的那道坎还很深,可令他更惊诧的是傅清月的这一番理论,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她。

      眼前的傅清月美目圆睁,目光中透出的坚毅和不屈让傅正平心生震撼,只感觉眼前的人是二妹又不是二妹,虽还是那个模样,可透出来的那一股气势让他很陌生,又坚韧得让人心疼。
      大妹妹的双瞳如剪秋水,二妹跟她最是相似的就是这双眼睛,只是二妹的眉毛浓粗,更显英气一些,黛君的眉毛细弯更显柔美,也就是这样的一双美目,日夜在那深宫中煎熬,失去了它原有的光彩,直至全部,何不令人每每想起都扼腕叹息,傅正平无言地垂下了眼帘。
      两日后的清晨,阿碧在给傅清月梳头,今日傅清月要去大哥新置办的桑园帮忙,大哥说先让她学会采桑养蚕,看表现后再决定是否继续让她出来学习帮忙,虽然不是一步到位,可这是第一步,能否踏出第二步就看她的了。

      傅清月微低着头让阿碧帮她系头巾带,抬头时看到镜中倒影出阿碧嘟着嘴的模样,嗤笑出声:“怎么,就这么一刻都离不开你家小姐我?”
      “不是,小姐你干什么不好,去采桑养蚕?这哪是名门闺秀该干的事呀?”
      傅清月不以为然,“我这是跟大哥学经商的第一步,在你眼中,闺秀们就该整日关在秀楼里绣绣花弹弹琴,五谷不分?人家皇帝亲耕,皇后还亲桑呢?”
      “皇后亲桑”,她脑中闪出了去年立春后,由姐姐亲自主持的祭祀蚕神的典礼,在一众贵妇中,唯有姐姐是那么的淡丽脱俗,望着镜中自己的容颜,想寻找姐姐的影子,可自己怎敌姐姐的半分,姐姐什么时候都这么美,美得优雅端庄,美得不忍让人直视,不敢亵渎。
      阿碧没有注意到傅清月脸色的变化,她依然纳闷地说:“我不懂这些,我只知道昨日阿紫被遣去桑园,好像是范了什么错才被遣去的,你说这桑园的活会好干吗?那都是犯事的人去的地方呀,小姐。”
      阿碧提起阿紫的事让傅清月漂浮的心思回落,那日她向大哥说了她的所闻,阿紫去桑园应该是大哥对此事作出的一个警告。

      合浦郡的春天里日光融融,不管是回南天还是北风天,都是春光明媚,阳光普照。
      今日的阳光慷慨,一大早金光洒落,各种鸟儿在树丛中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偶有大型的白鹭远远飞过,发出“呱呱”的声响,王文谦走在乡间的圩埂上,嗅着新翻的田地散出来的泥土气息,心中一片安宁。
      走得正欢,突然被人拉了拉衣袖,他不悦地回头,是一直跟着他的海生,海生见他回头也不说话,只挤眉弄眼打了个手势,他耐着性子循着海生手势所指,看到他们身后的三爷,正停下脚步顿在那里直直地看着对面的小山头。
      对面有什么值得我们三爷停步注目的?王文谦纳闷的回身。
      三爷见王文谦过来,抬了抬下巴说道:“我上次来怎么没发现,这合浦的采桑姑娘都是美人儿呀,都是你家的?”

      对面的桑园是他刚转给傅正平的一个小山头,青青绿绿的桑树长得旺盛,七八个采桑姑娘提着箩筐,络绎有序地走在圩埂的小路上,欢声笑语地一路往桑园走去,这些姑娘虽是荆钗布裙,可都是如花的年纪,漫山遍野的绿色突显出她们粉嫩的容颜,真真是粉面桃花。
      王文谦没有理会三爷的调侃,目光扫过众采桑姑娘,看这些姑娘的容貌身段,研判得出:傅正平让府里的侍女都出来了,忽地呼吸一滞,目光停顿在倒数第二个采桑姑娘的身上,她怎么来了?
      “春日载阳,有鸣仓庚。女执懿筺,遵彼微行。爱求柔桑。”三爷吟出《诗经》中《七月》的诗句,熏染得自陶自醉。
      王文谦接了下句:“春日迟迟,采桑祁祁,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
      三爷听完后仰天哈哈地笑了两声,指着王文谦道:“文谦啊文谦,我还没那个心思呢,你就给我敲警钟,何况女心伤悲,她到底是因何而伤为何而悲呢?”
      王文谦只笑不语,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如若心境不一,同样的诗词不同的人也可以读出不同的意思来,王文谦没有争辩这些,“三爷,令妹可是来信跟我说了,要我有空多盯着你,我可不敢辱没了七小姐的美意。”
      三爷没有要走的意思,仍旧站在原地语带宠溺地说:“这丫头,自己来不了,尽来些事,也不知道又听了谁的怂恿,不过她醉翁之意可不在我!”
      三爷有意揶揄他,可见王文谦站在那,笑着装糊涂,自己也不好说得太露骨,只岔开了话题抬了抬眼帘说道:“你看,那倒数第二个采桑姑娘,她要是换上绫罗带上金钗,虽不至于倾国倾城,可也是一绝色。”
      王文谦若有所思地点头。

      一大早,傅清月就已经从桑娘那听来了采桑的要点,哪些桑叶可采,哪些桑叶蚕宝宝爱吃,老了不行,嫩了也不行,要叶形肥大、浓绿鲜嫩,跟着采桑姑娘们来到桑园,看着满山的翠绿,傅清月满心跃雀,心中默念着要点,十指欲开始蠢蠢欲动。
      行进的队伍慢慢地停顿了下来,傅清月不明所以地往前张望,姑娘们本喜悦的叽喳声变成了交头接耳的羞笑声,循着她们目光的投射点望去,傅清月恍然大悟。
      采桑姑娘所在山头的对面站着一队人马,而这一队人马就是让姑娘停下的原因,因为这一队人马中大都是身形高大、容貌俊美的男子,特别是以前面站着的两位尤为出众,怪不得姑娘们停下来嬉喜窃笑。
      让姑娘们谈论重点的两人都是丰神俊朗的男子,傅清月依稀认出了其中穿一袭白衣的王文谦,他身旁站着的青衣男子留着个络腮胡,因离得有点距离,看不真切容貌,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傅清月不认识此人,但从这男子的衣着研判出此人出身不凡,家中非富即贵。
      这两个年轻俊朗的贵公子大刺刺停在路边,向这些采桑姑娘毫不吝啬地行注目礼,连带着他们身后的男子也一同齐齐地望向姑娘们,姑娘们正值青春年少,正是对美好的爱情充满憧憬的时候,怎能不激动异常,浪漫的偶遇,旖旎的纠缠,哪个少女不怀春?

      可傅清月不那么想,她不是来风花雪月的,她有很多事情要做要学,为了避开对面投射过来的两道灼人的目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傅清月督促姑娘们快些走。
      而对面的王文谦侧头向一旁的人说了什么,这队人马也陆续地离开。
      采了一大筐的桑叶回到蚕室,蚕娘们正在院子里忙得热火朝天,傅清月好奇地张望,看到有些蚕娘正在用清水浴洗还没有孵化的蚕卵,有些蚕娘正在打扫空着的蚕室,指挥瓦工修整破损的地方,还把暂时没有用到的蚕具拿到太阳底下暴晒,更奇怪的是有些蚕室门窗紧闭,可会不时的从门窗的缝隙里冒出一股股烟丝,还带着淡淡的药草清香。
      问了才知道,浴洗蚕卵是为了保护蚕种,修整打扫过的蚕室用烟熏消毒,是为的是让蚕宝宝以后少生病,傅清月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最后被一间敞开大门的屋子吸引了去。
      屋子里架着几排架子,每排架子上都有五层,每层都铺满着桑叶,之间发出“沙沙”的声响,就近看了才明了,原来是蚕宝宝在吃桑叶时发出的声响,阳光透过窗纱照进蚕室,窗纱密厚,蚕宝宝在柔和的阳光下蠕动着自己黑幽幽的小身躯,一口一口地吃着桑叶,憨态可掬令人莞尔。
      傅清月抱起早上采桑叶的竹筐,就要往蚕室里去,被一眼尖的蚕娘看到,阻止她道:“二小姐,这些桑叶还不能喂蚕儿。”
      傅清月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框里新鲜的桑叶,不是你说的我这桑叶采摘得很好呀?怎么不能喂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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