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笑谭

　　道士下山抓药的时候，在路边发现了两只小奶狗，一只黄的一只黑的，圆滚滚的跟毛球一样，用小爪子扒拉着嘴巴扑咬着玩。
　　问起村民，都说是流浪狗，没有主人，也没人照看。道士打心眼里喜欢这两只圆球，裹在袖子里带回山上。
　　白道士比他还开心，从床上爬起来，抱着诗经和楚辞，兴冲冲的要给它们起名字。
　　道士说，小狗而已，没必要那么高雅吧？
　　他坚持起个寻常宠物名字就行。白道士被打消了积极性，随口说，那么一只叫阿猫，一只叫乌鸡算了。
　　这也太敷衍了，品种都不对好吗？
　　白道士说，咳咳，那就听我的，阳春白雪，或者清风明月。
　　道士心里一横，说道可道非常道，就叫阿猫和乌鸡。
　　他收拾稻草木板，在墙角向阳的地方搭了一个小狗窝，还准备了狗食盆子。
　　闲着无事，就坐在院子里看着两只小奶狗滚来滚去，追逐打闹。他一呼唤，它们就跑过来摇尾巴，蹭他的鞋子。
　　若是山下有事，道士不在，就由白道士喂养它们。
　　白道士可是世家公子出身，如今不差钱，而且还病着，自然不能在伙食方面亏待自己，什么好吃，吃什么，自己吃什么就让小狗吃一样的。
　　狗食盆子端出去，简直香飘十里。
　　有一次喂小狗，白道士糊涂了，因为狗食盆子前围着三只：
　　一只黄的，两只黑的。有时候是两只黄的一只黑的。
　　他想，难道我记错了？道士又养了两只？
　　他十分开心，说，那么剩下两个没起名字的，黄的叫田黄，黑的叫墨香。
　　道士回来时，问起小狗喂了没。白道士就说，乌鸡阿猫田黄墨香都吃饱了。
　　道士莫名其妙，哪来的田黄墨香？
　　白道士就指着多出来的那条小黄狗，说：咳咳，这是田黄…….墨香呢？墨香跑哪儿去了？
　　田黄还要跑，道士大吼一声你敢动试试！然后几步跨过去，把田黄拎起来抖抖。
　　田黄就变成了狐狸。
　　道士问，墨香呢？
　　狐狸蜷缩着爪子卖萌，说墨香也是我变的。
　　道士怒吼：“跟小狗抢食，出息！”
　　狐狸更加伤心，说我吃的还不如狗！你连粥都舍不得给我喝！
　　“狡辩！”道士还要骂它，就看见白道士两眼发光的凑了过来。
　　他问，这就是妖怪？
　　我能摸摸它么？不咬人吧？他伸出一根手指头，戳戳狐狸毛绒绒的肚子。
　　狐狸嗷嗷惨叫起来，说你别碰我！
　　它一把抱住道士的胳膊哀求着，还是你来打我吧！这邪门道士碰我一下，比你打起来疼多了。
　　道士就松手把它扔到地上。狐狸抖抖毛，摆动着细长的胳膊腿窜到灌木里跑了。
　　撵走狐狸之后，道士就搬来凳子，让白道士坐在庭院里透透气。
　　山下炎热，但是云峰山顶依旧凉爽。树影婆娑，鸟雀啼鸣。两只小狗子被白道士喂熟了，一路扑滚着跑过来，小爪子扒拉着白道士的鞋子往上蹭。白道士逗了一会儿，就从袖子里摸出宝珠，丢出去，让它们叼回来。
　　羲有道长看得惊心动魄。
　　虽然白道士这种返璞归真淡薄钱财的态度值得称赞，但是羲有道长就是觉得，他乱丢宝珠的行为十分的不妥。
　　修仙是世上最为艰难之事。天规森严，不可能留下什么宝物让人一蹴而就。科举考试尚且不许作弊，更何况是升仙大事？想要轻轻松松飞升成仙，就好比科举考试时写首打油诗，结果考官赏识，皇帝惊才，立刻封个状元郎一样，根本就是白日做梦。
　　这颗宝珠，绝对不是什么吞下之后就可白日飞升的宝物。羲有道长曾经碰触过，发觉它清气充沛，宛若澎湃汹涌的大海。
　　人类或者妖物，一旦吞入肚中，躯壳就会被这汹涌之力灌注，撑破龟裂，化为飞灰。
　　道士不知道它究竟是何物，来自哪里。但是这颗宝珠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宝物，而且它十分亲近白道士，或许和白道士有什么渊源。
　　田鸡摇着尾巴，把宝珠放在白道士脚边。白道士拍拍它的头，然后又把宝珠扔了出去。两条小奶狗嗷嗷叫着冲出去抢。
　　真是看不下去了，眼不见心为净。
　　道士摇摇头，去了前殿打扫香炉。
　　扫了一小会儿，突然爬上来一位气喘吁吁的农夫，伸手扒着门框，说：道…道长，我…我们家驴丢了….
　　道士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想着，怎么牲口走失了都来找我？我看上去这么神通广大，平易近人，这么闲么？
　　心里这么想着，脸上还得摆出端正的态度，让农夫讲讲是怎么回事。
　　农夫是山下东村里的，跟关系不错的另外一家农夫凑钱合伙买了一头黑驴，两家轮流使用轮流照顾。
　　有一天农夫带着儿子下地干活归来，听说东望村来了社戏，急着跑去看热闹，一时犯楞，就让小孩牵着驴回家。
　　那头驴高高大大的，小孩子哪里牵得住？脸都快给它拖平了。路过小河的时候，驴子急着喝水，挣脱了缰绳就往河边跑。
　　小孩子连忙去追，但是越追越跑，眼看着它冲过小河，跑进深山去了。
　　驴子在村里，不仅是重要的劳力，还是贵重财产。更何况这头驴是两家合着养的，要是找不回来，难免会生嫌隙。
　　眼看天就要黑了，过了一晚，找回来的可能性就极低了。农夫的儿子生怕被家人责骂，于是哭天抹泪的独自一人跑到深山里找驴。
　　都过了一天一夜了都没回来。
　　农夫看完社戏回家时已经很晚了，婆娘以为孩子还有驴都跟他在一起，看他独自回来了，一下子就急了，差点挠花他的脸。
　　急急忙忙点了火把召集亲友去山里搜，找了整整一夜都没找到。
　　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前来求助道长。
　　安顿好农夫，让他稍等。道士回屋去拿宝剑，想要召集附近山里的小妖，进了后院，一脚踩在宝珠上，差点摔个跟头。
　　田黄跑过来一把叼在嘴里抢走了。
　　“又要去打妖怪？”白道士十分感兴趣，说，“我也去！”
　　“你在家里养病吧。”道士说，“这次是去找一头驴，还有一个孩子。”
　　白道士哦了一声，说你先等等，随后呼唤小狗子，把宝珠从狗嘴里抠出来，从水缸里舀出一瓢水冲了冲。
　　他抬手，宝珠浮于空中。
　　白道士合着眼睛沉思片刻，说：驴和孩子都在狐狸洞里。
　　道士十分惊讶：你能驾驭它？
　　啊，无意之中发现的，好像我能借助它看到天地间所有的事物。白道士十分开心，说，以后试试，能不能看见妖怪。
　　那就不要丢出去逗狗玩啊！道士指责。
　　离开紫霄殿，道士急匆匆来到狐狸洞一看，驴子拴在一颗香椿树上，狐狸黄鼠狼小地魔三个正在磨刀生火准备吃肉呢。小男孩站在一边看着，嗷嗷哭。
　　一看见道士盯着那头驴看，狐狸先跳起来，说你可别冤枉我们！这头驴，一不偷，二不抢，三没骗。它自己跑到我的地盘上来，按理就得归我处置了。
　　道士和颜悦色的，说，这是山下农户走失的，小孩子哭得可怜，还是还给他吧。
　　狐狸说，关我屁事？
　　道士苦口婆心的，说，农村人清苦。一头驴，对于你来说只是一顿饭，对于农夫来说，那可是家中最重要的劳力，最宝贵的财富。
　　狐狸看道士态度软了，就更加得理不饶人，说：平时我们去农家偷鸡，若是被逮住了，任打任杀！这是道上规矩，进了人家地盘就听人家的处置，谁见过有人为我们说理？如今这头驴进了我的地盘，任由天王老子说理，也行不通。
　　道士想了想，说：好，我不说理了。但是有一件事我得提前告诉你们。
　　那农户有五个儿子。
　　最小的那个站在这儿哭呢，不过他的那几个哥哥，各个膀大腰圆，一身疙瘩肉。其中还有两个是杀猪扒皮的屠户。
　　道士说到重点：你说，我要是告诉他们，他们家的驴是你们吃的，然后把你们三个的住址告诉他们，会发生什么？
　　三个精鬼的毛都抖了抖。
　　于是道士牵着驴，驮着小孩子凯旋而归。
　　离开之前，特意松了口，说，晚上又是白道士喂狗。你们要是想分一口就去吃吧，别被他打死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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