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迟早要完

　　瑞安的面前有两张图式。

　　一张是荒野的战力分布图，一张是要塞的高层职位图。

　　她暂时没管要塞中是不是出现了类似于内战的问题，而是认真盯着前者，视线在扫视了所有战堡的分布区域许久，才逐渐有了准确的落点，看着第一战线的战堡们陷入沉思……

　　“阁下，哨所的人员在战后什么时候才会重新补充？”她转头问阿尔文。

　　有这么现成的要塞高官可以询问，现在看来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绝佳助力！只是有点惋惜，应该把乔留下的，乔原本是要塞顾问的副官，混参谋部门的，知道的会更多！

　　建防已经差不多，实时回馈的情报少，阿尔文统筹的工作就轻松得多，装模作样站在那貌似极有指挥风范的姿态，实则两只耳朵竖起，满门心思都在偷听另一边的对话，只不过碍于面子没有插嘴而已。这会儿发现问题是抛给自己的，立马回应：“在要塞戒备被取消之后。”

　　他说完才猛地一愣，有点纳闷：“‘哨所’是他们内部代称驻扎地的用语，我们都是用‘乌堡’来称呼最靠近前线的战堡的……大人您怎么知道？”

　　瑞安依然在盯着图示，漫不经心解释：“想也知道你说的‘乌堡’里绝对以哨兵居多，而大量哨兵驻扎的地方，分配的向导精神力特质肯定以安抚疏导为主，不可能说长于搜寻攻击。再说他们的工作本来就是侦查与警示，以哨所代称又有何不可。”

　　阿尔文点点头：“没说错。”

　　探头看着瑞安又安静地思考着什么，然后蓦地又见那里丢出个问题：“哨所的建防是跟要塞同时进行的吗？”

　　阿尔文手指捻着下巴想了想，摇摇头：“这还真没注意过。”

　　他的好奇心已经被全部提起来了，瞥一眼自己的临时工作，见目前没有需要请示的信息，立马抬动脚步凑到瑞安那边：“乌堡是随时会被抛弃的，一旦确定入侵的异兽数量超过乌堡的哨兵所能对抗的极限，他们拥有预警后即刻撤退的权力。”

　　“嗯……危险性极大，所以人员的损耗也很频繁，要塞一直是用额外的战勋奖励来激烈士兵主动接任乌堡工作的……事实上异兽对于人类的建筑设施并没有独特喜好，它们喜欢的是堡垒内的人类本身。所以，乌堡的建防其实并不太重要，一般等要塞取消戒备之后，他们就会考虑回防了。”

　　见瑞安听得很认真，阿尔文难免生出些成就感，他有心卖弄，于是继续道：“大人您刚来荒野，可能不是很清楚——其实兽潮是有规律的。”

　　“异兽一月进入繁衍期，六月狂躁期，十月迁徙期，都有可能让它们形成冲击人类活动地的兽潮，当初要塞的筑防尽可能避开荒兽的行动路线，因为它原本的职能是克制北面的帝国，谁也没想到最后两方战线名存实亡，荒野要塞成了防备异兽的防线。而且百年来异兽的行动路线一直在变更，向着人类活动区域不利的方面在变更，这几年要塞遇袭的次数可要多出不少了……当然，像这次一样频繁且大规模的，绝无仅有。”

　　“哦？”瑞安挑了挑眉，“所以也有可能，乌堡的哨兵来不及回防？由于兽潮太频繁了，要塞的一级警戒一直没有取消，他们只能留在要塞中候命？”

　　阿尔文不太明白她询问这个的用意，只能报以肯定：“是。”

　　也就是说，这个时候第一战线的战堡多数是空着的？瑞安的眼睛闪烁了一下。

　　西蒙的任务是与要塞取得联络，尽可能搜集要塞的准确近况。但现在西蒙并没有回来，也没有转递消息，瑞安觉得最大的可能是他根本就没有进入要塞！

　　他为什么不进去？

　　有没有可能西蒙在抵达要塞之前，已经意外知晓了一个很重要的情报，知道这对自己这种身份的人来说并不利，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进要塞？

　　瑞安的直觉没有告诉她这种猜测有什么不对，于是继续逆推。

　　他知道了什么情报呢？什么情报会让他觉得自己会有危险，或者说他宁可放弃任务也要躲避这个麻烦？要知道荒野要塞出现的问题很大，大到它几乎与绝大部分战堡都脱离联系——致使第三次兽潮还没有到来，它自己已经就快变成一座孤岛！——所以真的如她先前猜测的一样，要塞里面发生内战级别的灾难？

　　她越想越兴奋，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而且西蒙要逃过向导的精神搜查并不是问题，因为序列在第一战线的哨兵堡垒已经空出来了，他完全可以绕过要塞直接前往乌堡！要塞自顾不暇，它自己的防线都未建完全，是不可能再考虑到第一战线的。

　　对于草木皆兵的要塞来说，警戒范围内出现任何不明物都是威胁，更何况是一台机甲！其他人或许可以通过身份验证，但西蒙来自联邦啊，并没有要塞的军籍，而且又是空降指挥官的下属，如果要塞真的发生内战的话，他如果被抓就算是被当做间谍现场处决也是有可能的。只要西蒙的目的地不是要塞，向导的精神网络不会对他过分关注。

　　战争时期在第二战线游荡着一架达尼亚太正常了，分堡就有权利动用机甲建防！

　　——“巴奈特大人身体如何？”

　　冷不防听到这样一个问题，阿尔文都有瞬间的紧张。飞快地抬眸看向那位指挥官，对方安然站在那，全神贯注看着屏幕，似乎一点也没有分心。如果不是确信自己没听错，他都会怀疑到底是不是她问出来的。

　　阿尔文眨眨眼，小心地回答：“很好……但我不明白您询问这点的意图。”

　　瑞安转过头，专注地凝视着他，碧绿的眼睛闪着某种类似于无机质的光，问得一针见血：“这个‘很好’指的是他还未受到永夜的召唤，还是说他的身体与战力还在峰值？”

　　对于黑暗哨兵来说，极端的转化难度同时也代表着命运对他们顽强的意志与坚忍的决心的馈赠，同级最强，以及这种强大并不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消退——直到永夜的侵蚀和降临来到之前，他们能一直维持着巅峰状态。

　　瑞安道出这个问题意味着她已经开始怀疑要塞总长的身体出现了问题。

　　“永夜”并非突兀到来，它有一系列的征兆，包括五感的衰退，精神力的频繁迷失，身体的渐趋衰败——阿尔文很聪明，他揣摩得明白瑞安是在怀疑总长大人的身体或许已经不支持他执掌要塞、至少是不能全面执掌。

　　他知道她这样的怀疑肯定是有她的道理的！他想不到那些理由，但并不妨碍他觉得头皮发麻，后背战栗。多么可怕的能力！她到底是通过什么得出这样的结论的？她刚来荒野，能有什么情报渠道！如果是见微知著、窥一斑而见全豹的话，那真是难以想象！

　　阿尔文谨慎道：“抱歉，我并不能确定，如果是指总长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模样，那我可以说，神采奕奕，无懈可击，但……如果说总长真正展现的战力，他确实有……将近大半年没在人前出过手了。”他越说就越犹豫，心控制不住地擂鼓震颤，显然也觉得不太对劲，“追求战斗、享受战斗是黑暗哨兵固有的特质……确实总长大人不太正常。”

　　瑞安听到了令人满意的答案，转头继续盯着要塞的职位图发呆。

　　但阿尔文已经无法淡定了。他死死盯着她的侧脸，越想越心惊胆战，一位操作员在提醒他有新情报，但他不耐烦地挥手示意暂时搁置，一会儿再去处理。自己控制不住地迈动脚步凑到她身边，轻声又缓慢地说：“大人，您确定巴奈特阁下……出现问题了？”

　　使一位黑暗哨兵显现的“问题”，除了永夜还会有什么呢？

　　他！敢！保证！当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控制室所有的人都有短暂可疑的停顿——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在关注着瑞安的回答！

　　他知道也许他不该在这个时刻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问出口，但他真的难以克制。

　　瑞安并没有直接回答整个问题，只是忽然说道：“海登大人与统战部长摩里斯两人的关系很糟糕？”

　　“糟糕透顶。”阿尔文条件反射一般补充。

　　“他们各自的婚姻关系呢？”瑞安再次转过头，面上是讲八卦时都会有的兴致勃勃，“我是说，海登大人是如此强大的向导，等位院是不会放过他的吧？摩里斯大人呢？他又不是黑暗哨兵，他一定需要个固定的向导。”

　　阿尔文毫无贵族风范地瞪着她，但在那坚决等待答案的眼神注视中，只能妥协：“海登大人的哨兵都死了十多年了……他那种等级的向导，能走出失去精神伴侣的痛苦已经是件不容易的事了，等位院不敢再招惹他。至于摩里斯大人……他的妻子就是他的向导，在后勤部工作。”

　　瑞安的眼睛又闪烁了一下。

　　阿尔文毛骨悚然——他现在都害怕看到她这样的神情了，这种打着未知算盘的样子总像是在挖坑——还不是她挖坑，而是看着你自己挖，看着你毫无知觉地往坑里跳！

　　所以她又知道了什么？？他又透露了什么很重要的情报吗？！

　　“方便说一下吗？你是得罪了谁才被下调到这里的？”瑞安微笑道。

　　阿尔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克雷尔。并不是不能说的事，事实上这里很多人都知道。”

　　他无语望天：“女向导，向导军团长，统领二团。而她的副手看中了我……”他咬牙切齿地说，“我多次拒绝——每一次拒绝，克雷尔都会找上门，每次跟她发生冲突，海登大人都会无条件站在她那边，这就是我总是需要调任到分堡‘反省’一下的原因！！”

　　海伦与雷克斯同情地看着他。

　　“军团长的副手，应该也是位强大的向导吧，跟你适配应该也不低？”瑞安抬眉，“你为什么要拒绝？”

　　“拜托！”阿尔文被踩着尾巴的耗子一样差点蹦起来，“我又不是那些被信息素逼疯的弱逼，有向导青睐就迫不及待地送上去——那种娇滴滴的小丫头，我才不喜欢！我还在等着我命中注定的情人呢！”他咂摸了一下，遗憾道，“我大概是喜欢乔那种类型的，要是在乔跟梅根纠缠不清之前遇到他，我没准会追求他……嗯，如果是乔那种性格的女性就更好了！我似乎更喜欢女性！”

　　语气中充满了遐想，完全把之前百般纠结的问题给忘掉了。

　　“所以克雷尔的提拔也有海登大人的手笔了？”瑞安忽然道。

　　“……”阿尔文的思维被这跳跃性如此强的问题又给拉回来，都愣了一下，“……克雷尔其实是个很厉害、坚忍并受人敬佩的向导——如果忽略护短这么个缺点的话。其实就算没有海登大人的偏帮，她也能爬上来的。”

　　“所以海登大人的人缘很不错？”

　　“……对！”

　　瑞安眨眨眼：“包括摩里斯大人的妻子？”

　　阿尔文像是被忽然放进一个真空的环境中一样，露出窒息一样的表情。

　　他没有回答，但是瑞安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把你分配到九号战堡实在是个太不幸的决定了——对要塞来说！”瑞安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忽然转头道，“海伦！”

　　“是！”站立在她身后的女哨兵条件反射立正站直，等待命令。

　　“找莱瑟姆要三个能驾驶机甲的哨兵，然后去三星装备库选机甲，需要你领队出一个任务。”

　　旁边的雷克斯眼睛陡然放出期待至极的光，但很遗憾指挥绕过了他，显然并不需要他出手。

　　“西蒙应该在乌堡……海伦，把第一战线的乌堡分布扫描一下，去那里接应他，看看他手上到底捏着什么要紧的情报！最好在兽潮到来之前返回，所以留给你时间不多了，选速度型的机甲吧。我记得军备库里有翼型的艾菲天使。”

　　艾菲型号是以它的开发者命名的，虽然以“天使”作为后缀，其实是一款兽形机甲，以铁甲翼鸟为原型，虽然仍然有兽形机甲的笨重累赘，但是抛弃精简了重火力武器并换了心的加速核心之后，已经叫它轻捷得多。

　　瑞安平静道：“巴奈特总长大人的身体出现了状况，很可能是非正常的状态，不排除是间谍——我不能肯定海登大人与摩里斯大人两位是达成了协议演一场戏，以便抓出间谍；还是说他们真的是在互相提防对方，以至于要塞进入极其紧张状态——总之，现在要塞内部藏着一颗定时炸-弹，而这就是我在等待的机会！”

　　阿尔文一头雾水。我是谁？我在哪里？这拓麻是在讲些什么鬼玩意儿？

　　但是他看到她向自己转过头来，那对眼睛充满了笑意，犹如深海中一片静寂的星光。

　　“阁下，你即将看到的——属于我们的时代。”

　　他根本跟不上那些思路，纠结成团的思绪还缠绕着，紧迫呼吸的困惑还未被解答，但这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忘却了，只有怦然跳动的心脏在找寻着存在感。

　　……军神在上，她简直性感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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