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时间是种主观的概念
十年前战争结束时，幕府对败北的攘夷志士进行了铁血无情的肃清，该斩的斩，该抄家的抄家，和攘夷运动沾点关系的也一并捆起来投入牢狱。躲过一劫的攘夷志士被尽数驱逐至暗中，很长一段时间都只能小心翼翼地游走在社会边缘。
尽管如此，幕府真正想要收割的头颅却一直未能摆上刑场——比如不知天高地厚妄图以一己之力倾覆国家的松下门生，在斩首之际脱逃令幕府颜面尽失的罪徒吉田松阳，以及受天道众恩泽颇丰却临阵反水的八咫鸟使者。
撇开其他一切不谈，光看这一点，她当年去三途川旅游其实挺机智的。
她重新在幕府的黑名单上复活没多久，天照院奈落就迫不及待地寻仇来了。现在和松阳及胧再这么一凑，当年搞事的三人组就集齐了。鹤子觉得自己似乎往上一瞄就能看到头顶的红名，还是血红血红的那种。
被奈落的血液溅到的地方很快起了烫伤一般的反应，和一桥派暗中多有来往的寺院住持前来开门时，见到高杉压着斗笠立于门檐下的身影，随年纪松弛的面皮微妙一抽，将他们迎进来后赶紧带上了门。
不到五叠的禅宗茶室隐藏在庭院幽静的深处，茶室正中央的火炉上置着茶釜，水沫安静地沸滚。高杉披着羽织靠坐窗边，在松阳解释两人此行目的的期间，胧则默不吭声地帮着鹤子处理手腕处的伤。
“……老师的事，”半晌，高杉将烟嘴重新凑至嘴边，深深地吸了一口，“被天道众那些家伙发现了吗。”
仿佛没有听到高杉声音中压着的寒意，松阳笑笑：“虽然察觉到了些许异常，但没想到上面已经进行到了活体实验的阶段。”
体内被注入了特殊血液的奈落似乎能在短期内获得不死的能力，不管被砍倒多少次都能精神抖索地重新爬起来。但这种特殊的效应在达到某种临界点后，便会随着体内血液的暴走而失去平衡，无法承载这不死之血的人体也会随之走向毁灭。
“不要担心，”松阳的嗓音徐缓柔和如清风，带着仿佛能驱散这秋夜深露的暖意，“这件事我会解决的。”
动作一顿，高杉放下手中的烟管，凌厉的眉宇蹙起：“我已经不是小鬼了，老师，何况……”
“想要在老师面前自称成熟的大人你还早了一百年呢。”松阳举起一根手指，不知想起了什么回忆，高悬幕府通缉名单上的鬼兵队总督将剩下的句子收了回去。
“而且，”松阳唇边的笑意一淡，“这件事情，责任本就在我。”
鹤子很快回过神来：“不，这件事情完全不是松阳先生的错……”
“那些实验体是第一次被投入实战，”胧忽然开口，他抬起眼帘，低沉的声音和表情一样寡淡无波：“你的伤势也是第一例。”
仿佛已经知道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鹤子眼皮一跳，但胧就跟没看见似的，面无表情地继续道：“谨慎起见，接下来还是观察一段时……”
“这家寺院的枯山水庭院相当有名，”鹤子啪的按住他的手，无视背后高杉刀子般戳来的视线，硬生生截住了他的话头，“你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江户了吧？我带你去走走。”
胧沉默半晌，冷淡的表情就跟铜墙铁壁一样毫无可乘之隙，没有赞同，一时倒也没有出声反对。
据她所知，松阳和胧这几年都在外面晃荡，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属于野外精英怪中的稀有精英。不要说是幕府或天道众，除了书信来往，松下私塾的学生近几年直接见到松阳的时间也不多。
“不用担心，我们就在外面转转。”只当他是默认了，鹤子果断拉过胧就往茶室外走，带上门之前还不忘回头朝高杉露出一个“放心吧，拖住这家伙的任务就交给我了”的坚定眼神。
大家都喜欢的吉田松阳只有一个还真是让人苦恼。
脸色蓦地一黑，高杉还来不及开口，鹤子已刷的一下合上了门。
远离江户灯红酒绿的市区，夜色中的寺院沉淀着传统的宁静与悠远，因为黑暗透不见底，空间也变得比白日深广。缺少繁丽花卉的庭院铺砂成海，叠石为屿，墨绿的青苔草木和黑夜融为了一体，本殿偏门中透出的烛光仿若静止。
“我还以为你肯定会留在茶室里。”鹤子将手兜到和服袖子里。
胧看了她一眼：“你希望那两个人独处。”
“……你这几年一直跟着松阳先生，身为大师兄也该让一让了。”鹤子的语气很严肃。
职业病使然，胧的脚步一直悄然无声。避过了她半是调侃半是认真的称呼，提及松阳，他的声音如同初融的冰雪显露出缓和的迹象，冷峻的眉眼也多出了几分温度：“当年……”
忽然就知道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鹤子撇过头，眨眨眼睛：“当年怎么了吗？”
“……”被她刻意打断，胧沉默地望着她。
“我只记得自己当年搭上了一艘破船。”鹤子笑了笑，“想要自救的人在十年前凑巧聚集到了一起，赶上了末班船，仅此而已。”
微微别开视线，胧望向隐于黑暗中的嶙峋石群。
过了半晌他才开口：“……若你说是，那便是吧。”低沉的声音宛若叹息，带了一分投降的意味。
“不客气，”鹤子正正经经地接过他的话，带笑的唇角却是弯了弯。“提前声明，如果你以后又想不开了的话——”她舒展了一下指节，声音微顿，还是将手放了下去，“不过，看你这幅样子，我以后估计都没这个机会了。”
她叹了口气，但叹气的声音都是高兴的。
眉宇间的伤疤狰狞如旧，胧的脸色总是透着一种死气沉沉的苍白，以前衬着天照院奈落那一身森冷的行装愈显阴鸷。此时身着寻常的和袴，他那种渗进骨子里的阴冷倒是淡了不少，仿佛有什么尖锐疼痛的东西被磨平了，腐烂流脓的伤口开始缓慢地愈合。
夜色围拢的庭院中一时只听得见碎石沙沙的细响，鹤子有些后悔今早出门时没有披件羽织，不过她原本也没有打算在外面停留至深夜。
掩映在小径深处的茶室再次映入眼帘，似乎还能隐约看见室内之人投映在窗纸上的身影。木屐随着一声轻叩落在石板上，立于短暂的分别前夕，鹤子忽然状似不经意开口：
“……找到了吗？”
胧的身影在原地停了下来。他望着茶室透光的方向，背影沉默地伫在黑暗里。
“找到办法了吗？”
——将这血之循环画上终止符，将松阳体内怀着巨大黑暗的怪物杀死的方法。
再次见到吉田松阳时，笑容清浅的私塾先生如同自回忆中走出，在外人看来和高杉与其说是老师和学生，更像是年纪相仿的友人。
再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当白发爬上自己学生的鬓角，他也依旧会停留在生命中最风华正茂的时刻。他会容颜如初地望着自己周围的世界老去，和寿命看似绵延无尽的星球一起见证四季更迭，岁月兴衰，直到世间已没有人会记得松下村塾存在过的痕迹，直到一个时代最后的见证人与亲历者被埋入地底，历史翻开崭新的一页，现在他们亲身经历的一切都化为枯涩的白纸黑字，他也会依然存在，仿佛从始至终都立在原地。
松阳哪怕将自己囚禁在牢狱里也要与之抗争的究竟是何等事物，她不得而知。被赐予了不死之血的胧能在松阳身边陪伴多久，她也无从判断。
但是那个人渴望终结，就算作为松下村塾的吉田松阳也依然如此，这一点毋庸置疑。
“……我不会让老师被体内的怪物杀死。”胧哑声道，没有回答她的另一个问题。
烛光忽然在茶室外的地面上扩大，木框的纸门被窸窣着拉开。出现在门边的是松阳的身影，他望着站在外面的两人，轻轻眨了眨眼睛，清雅的声音随着嘴角一弯：
“哎呀，这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
松阳和胧离开之后，茶室内重新变得安静下来。茶釜呼呼地冒着细微的热气，釜身圆润无瑕，如果不是表面温度过于滚烫，鹤子都有些想将手贴上去了。
就在小片刻前，她收到了来自佐佐木的邮件。他执勤时被人从暗中捅了一刀，短信轰炸也因此消停了一段时间，现在刚刚从手术中醒来，马上又得赶回江户城加班。
仿佛最后一刻才忽然想起添加在邮件末尾的是一张今天的照片。照片上除了澄夜公主和六转舞藏的身影以外，万事屋的那两个小鬼也赫然出现其中。
看到这张照片后，松阳嘴角边的笑意迷之一深，鹤子还未来得及替银时点蜡，他就和胧先行辞别了。
“……不用管吗？”鹤子看向靠坐窗边的高杉。
回信时她已经跟佐佐木说好了，如果出现了什么值得纪念的场景，比如某个天然卷被老师打进地里的画面，他一定会拍下来传给她。
——手机，真是伟大而便捷的发明。
磕了磕烟灰，高杉不咸不淡地开口：“死不了。”一句话就将麻烦缠身的同窗扔到一边不管了，从某种方面上来说也是对其信心十足。
“……晋助还在生气？”鹤子夹起火箸拨了拨木炭。
话虽这么说，高杉的面部表情和一开始相比明显有所缓和，从“生气地抽烟”变成了靠在窗边“看似不高兴地抽烟”。
他微微偏头，青烟如雾花徐徐在眼前的空气中绽放消拢，月光自然地勾勒出他下颌优雅利落的线条轮廓，部分表情隐在背着月光的阴影里，一时没有出声回应。
鹤子直起身来行到窗边，抚平衣褶重新坐了下来，仿佛没看到高杉侧过来的视线，顿了顿，微微倾身靠到了他的肩头，神情看似自若，心绪却绷成了一条直线，如同停在摇曳树梢随时会展翅离枝的雀鸟。
她蹩脚地表达着小小的歉意，高杉微微一怔后气息似是缓和下来。随着衣料柔软的摩挲声，高杉伸出手将她往怀中揽了揽，属于他的体温从背后帖上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她转头就能碰到他温热的颈侧。
鹤子抬起头，高杉低沉的声音舒展开来：“别动。”温热的呼吸落在耳畔，暗紫色的发丝扫过脸侧微微有些痒，鹤子立刻就老实了。
高杉的体温偏凉，在燃烧着地炉的室内待了这么一阵子，对于刚从外面的庭院回来的鹤子来说却已足够温暖，她在他的怀里窝了一会儿后便难以抗拒地放松下来。
树影剪在月色的窗纸上，温暖的烛光自茶室的一角晕染开来。鹤子偏头靠在高杉身上，背部肩胛骨的弧度、对方随着坐姿放松弯曲的脊梁、颈窝处连结锁骨微微下陷的角落，都像是吻合相契的拼图忽然变得完整，心绪满溢地平静下来。
时间仿佛有了声音，又恍若在小小的茶室内静止，墙上斑驳的光影看起来温柔又恬适。她默然半晌，忽然出声：
“……晋助？”
他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你曾经说过，‘各人成为各自心中的武士就好。’”鹤子微垂眼帘，仿佛又看见了当年的景色，几乎能听见穿过攘夷军本阵的夏风。
“第一个说出这句话的人，是松阳先生？”
外面的夜色无声，室内烛光静稳。没有否认，高杉轻嗤一声：“你倒是记得清楚。”
……她记得清楚的事情可多了——比如那几年鬼兵队账本上的每一个赤字。
鹤子的声音微顿：“那你还记得松阳先生，当时说过他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吗？”
高杉没有立刻回复。
“他有说过吗。”鹤子抬起头。
“……‘看着追寻自己心中武士道的学生长大成人’,”高杉望向窗外，神色在阴影中隐去了大半，半晌，低沉微凉的声音才似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这或许就是他的武士道。”
“……这样啊。”鹤子收回视线，没有追问下去。
鼓励他人追寻自己心中向往的武士道的人，却偏偏选择注视他人成长的过程，听起来就像因为某种原因只能放弃自身退而求其次一样。
和他人无关、仅仅是为了自己的理想而生的武士道，那个人没有吗。
“对不起，”鹤子忽然开口。
窗外的月色寂静如霜，她忽然就决定了——她一定要比对方活得长。
她会比晋助活得长。松阳经历过的千万分之一的痛苦，由她一人承受就可以了。
所以今天擅自脱离他布下的眼线，试图一个人解决奈落带来的麻烦，未将自身的安危纳入思考是她考虑不周。
鹤子稍微坐直了点：“今天的事……”袖中的手机在此时忽然震动起来。
点开邮件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信女坐在内殿的平台栏杆上吃甜圈圈的照片。鹤子顿时就是一凛，瞬间聚精会神。正要回信，高杉突然黑着脸伸过手，啪的一下盖上了她的手机毫不留情将其往旁边一扔——小小的手机落在榻榻米上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闷响，蹦了几下就躺着不动了。
回过神，鹤子冷静地按住高杉的手。“说好了什么都不做的。”
“不会做的。”
……等等，不会做和什么都不做是两码事好吗？？不要擅自歪曲解读好吗？？？话说这还是在别人的屋檐下？？？
“这和之……唔，”
鹤子觉得胧之前说得真对，是她轻敌了。大脑一片空白，手指无意识地攀上高杉的肩膀，鹤子最后只记得自己晕乎乎地想——
高杉晋助是个大骗子。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2016.12.02小修
原著中的倾城篇貌似是发生在春天
番外不会着重写正剧，在这里任性地挪到了秋天←
原著中作为两人约定之地的夜樱变成了光秃秃的电线杆，六转舞藏没有了手臂，倾城铃兰也成了满脸褶子腰都直不起来的老婆婆。不过就算樱花早已枯萎，她也依旧在他心中美丽如初，个人大概是这种感觉【挠头
更新迟了这么多天真是抱歉【双手合十
在此，我有一个一生一次的请求
不嫌弃英文的小伙伴，同为时差党的小伙伴，请让我看见你们的双手【不
我这里有一份英文的问卷调查，如果可以的话，请花时间填写一下拜托了→
戳我戳我戳我友谊和亲情的小船都可能说翻就翻，但
学术的桥梁是不会断的！
插入书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