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君一藤春

作者:白夜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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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伴君长乐


      “好多人啊——啊——啊——”

      站在山腰专为观赏庆典搭建的观景台上,切原大张的嘴巴半天都合不拢。

      “噗哩~瞧你这出息!”

      仁王十分顺手地给了自家不争气的后辈一个“前辈爱的教导”。

      “文太,别吃了,喝口水,小心噎到!”

      保父属性的桑原照例尽责地在丸井身旁忙前忙后。

      “唔唔唔……真希太好兹了~”

      这是沉浸在无限量供应的日式精致和果和西式各色甜点中已经口齿不清、泪流满面的丸井。

      “按照目测,前方的祭台历史约为……侧前方的建筑物应为……主要用途为……”

      这是已经化身为资料狂人执着于能揭开神秘的中臣氏面纱的柳。

      “我说,你们能不能说点靠谱的、应景的话?”

      柳生无奈地推了推眼镜,

      “要知道,我们可是身处和五摄家家主毗邻的贵宾席上!这样的盛会像我们家都只能坐在远远的山脚,你们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仁王懒洋洋地挂在柳生身上:

      “哦?是吗~不过,这些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仁王君,请自重。”

      身在显眼处的柳生敏锐地感受到了远处自家母上大人异样的眼光,不由猛地挣脱开来,自觉地和这群家伙划清界限。

      “咳,好了!”

      察觉到了柳生幽怨的目光攻击,柳只得恋恋不舍地合上笔记本,装模作样地维护一下现场秩序:
      “今天也是精市订婚的日子,好歹也要给部长一个面子。”

      “订婚又不是结婚,什么时候发张红色炸弹来再说!”

      仁王没正形地翻翻白眼,继续再接再励。

      “就是啊柳!”

      丸井一边拼命地往胃里塞甜点,一边说,

      “难得今天部长和副部长都不在的说。”

      “说起来,副部长去哪里了?他今天不是和我们一起下的飞机吗?”

      切原揉着头发东张西望。

      “玄一郎啊,他今天佳人有约~”

      柳说着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噗——”

      “咳咳——”

      喷水的喷水、呛到的呛到,一群人全都是一副世界末日的表情,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家军师——当然,同样知情的柳生除外:

      “真田已经和藤原小姐订婚了,这种场合自然是和她在一起了。”

      “什么时候的事,我们怎么不知道?”

      “副部长居然也有女人要,她都不怕家暴吗?”

      “谁家暴谁还不一定呢,噗哩~”

      “我记得那位藤原小姐好像比真田还大了三岁吧!这是老牛吃嫩草?”

      “桑原你成语又用错了啦~”

      “中国有句老话叫做‘女大三抱金砖’,用在此处似乎颇为适合。”

      ……

      看着他们旁若无人地讨论热烈,望着一臂之遥的地方自家外公憋笑憋得一抖一抖的肩膀,还有附近其他几位家主趣爱地扫视过自己和仁王的眼神,柳生表面上斯文有礼地推了推眼镜,内心的小人早已在捶地大喊:他真的真的真的不认识这群不分场合的囧货啊!!!

      “呵呵~”

      同一时间,不远处凭窗而立的幸村淡定地放下望远镜,面上仍旧一脸笑靥如花,可声音却是说不出的阴冷。

      “幸村,冷静。”

      真田黑着脸站在他身后,

      “他们还年轻,难免年少轻狂。”

      “是啊,毕竟像玄一郎你这么少年老成的人现在真是太少了。”

      幸村悠悠留下一句话,转身拂袖而去。

      无辜被迁怒的真田习惯性地想拉拉帽子,却因穿着和服而抓空,只能含恨望着幸村远去的潇洒身影。

      另一厢,与他们一墙之隔的房间内,中臣则在为即将到来的成人礼紧锣密鼓地准备着——或者更确切地说,是藤原小姐和一众侍女。

      只着了朱红色撒花长袴和小袖的中臣好不容易任众人做完了最后的面部护理,而后依次被侍女穿上了朱红色花翎纹的单衣、由红渐递至紫的五衣。原本到了平安中后期,为了方便起见,这五衣便被简化为了于同一件衣衫的领口和后裾处迭缝五层布料,以起到原先的层色效果;但尊崇古礼的中臣氏却绝不会为了贪图便利就偷工减料,更何况是身为天钿姬的中臣,这五衣中的每一层薄衫都是以冰蚕丝织成,染料也是昂贵的天然色素,诚然是为本就繁重的十二单更增添了一份“美丽的负担”。

      “殿下。”

      藤原看着一件件叠加的衣物,不免有些担心,

      “待会还要登台作舞,要不要现在先撤去一两件……”

      “不用。”

      中臣闭着眼,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些小巧。

      藤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亲取了架上挂着的赤红色打衣,上面还饰有家纹,黑色的鹿影竹叶伴着藤葛,神秘大气。打衣素来以质地□□著称,是撑起衣物的关键;只是这一件却因为了便于舞蹈而稍作了改变,面料柔韧,即使再大的动作也不会显得僵硬——这便又是中臣氏女子才知晓的专利。

      四个侍女合力摊开了一件垂领广袖的华丽外袍,蔓草为地、藤花为浮,浮纹覆盖着地纹,是为最精细的二重织法。紫色的缎面上藤花烂漫、绿葛连绵,精美华贵到极致,正是袿姿的表衣。

      好不容易将最厚重的表衣也穿戴完毕,忙得汗流浃背的一众人终于能稍稍歇一口气。过了半响,终于缓过劲的藤原从一侧的紫檀木盒中取出了白纱制成的裳,上面还绣着一丛丛青竹和一轮明月。几个侍女将大腰和延腰理顺,而藤原则亲自半跪在地上,为中臣系上小腰。

      “这种结似乎从未见你打过。”

      中臣安静地看着她手指翻飞,突然淡淡地开口。

      “啊,这是我妈妈小时候教我的。”

      藤原一怔,缓缓开口,

      “她说,当年夫人嫁过来时第一次穿十二单,就是她为她打的这种结。”

      中臣愣了一下,不再开口。

      穿完了裳,便是唐衣。紫蓝色的锦缎上绣有精致的兰花和鸢尾,显得秀美有余,华贵不足,为这身气势十足又神圣高贵的衣服平添了一分优雅静宓。

      看着终于穿完了一整套十二单的中臣,藤原不由半是郁闷、半是不解地抱怨:

      “说起来,殿下您当初怎么一眼就挑中了这件唐衣?就算您看不中皇后殿下送来的赤紫织团菊青柳,宗主大人原本挑的那件胭脂绣凤凰牡丹配这身不是刚刚好?就是那些红梅、粉樱、龟甲、白鹤……哪一样不比这件寓意好?”

      中臣微微摇了摇头,径自抚摸着衣上的花纹,并不理会藤原的唠叨。

      就在藤原越说越起劲的碎碎念中,一旁的侍女终于将最后的装饰配件也都装戴齐整。中臣一待她们散开便款款在镜前坐下,面无表情地让负责梳妆的侍女打扮。

      最传统的妆容,本应傅粉面、点朱唇、描青眉。可惜,中臣的这副长相唇不点而朱、眉不描而黛、肤色如雪、乌发如墨,正是“天生丽质”四个字最佳的写照。几个侍女拿着工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实在找不到需要修饰之处。

      最后,只得将历任天姬的金冠戴于她头顶,簪上紫藤花簪,任一头墨发倾泻而下,便算是完成了所有的打扮工作。

      睁开眼,站起身,中臣看都不看镜中的自己一眼,便向门外走去。

      身后的藤原望着中臣的背影,当初那个抱在中臣宗主怀中皱巴巴的婴儿、那个跪坐在矮几前人小鬼大的幼童、那个在舞室彻夜不眠的女孩,终于成长为了淡然的亭亭少女。她从小陪伴这她长大,可是今天,她却要见证着她去陪伴另一个人——永远!

      想到这里,她不免有些惆怅。只是订婚就令她不安如此,若是完婚那天……

      “藤原小姐。”

      前方的中臣忽然转头看来,轻轻浅浅地唤了她一声,

      她微微歪着头看着她的姿势,黑色的眼睛纯净剔透,还是一如从前她等待自己时的样子。藤原微微一笑,拿起她的神乐铃和金银扇,匆匆赶了上去。

      没有阳光,没有月光,也没有星光。十一月一日的凌晨,是一个漆黑的秋夜。

      穿行在那条长长的走廊上,即使是伸手不见五指,中臣的每一步都走得很稳。这条路,她曾经走过了那么多遍,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清晰地辨明方向。但今天,她却知道,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一样。

      从晚宴后就等待到现在的人群都不免有些疲倦了。日渐短、夜渐长的秋季,即使不累,也免不了在长久的枯燥等待后犯困。

      “说起来,为什么舞蹈一定要放在现在这个时候?”

      和中臣宗主一起坐在正中的幸村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你看过《古事纪》吧,里面关于天钿女命的第一个记载,你还记得吗?”

      中臣宗主不答反问。

      “我记得是‘天岩户’的故事吧……”

      因为是中臣唯一没有任何批注的两段文字之一,那时对于谜之少女十分好奇的幸村曾经反复读过很多次,所以非常熟悉,

      “传说素盏呜尊前往众神居住的高天原后,四处惹是生非,令他的姊姊天照大神愤怒之极,决定把自己关进天岩户里,于是整个世界日月无光。八百万神聚集在天安河边共商,思兼神招来长鸣鸟在洞口长鸣;命天手力雄神立于磐户之侧;命天儿屋命、天太玉命挖掘天香山之五百个真阪树,上枝悬八阪琼之五百个御统、中枝悬八咫镜、下枝悬青、白和币;并命天钿女命手持竹叶、站在倒放的桶子上跳舞。因为跳得太卖力,衣服松开半裸著身体,众神看了哄堂大笑。天照大神听到外头戏谑嘻笑及舞蹈乐音,推开磐户窥看,此时立于一旁的天手力雄神一把拉住她,大地才重现光明。”

      “明白了吗?”

      中臣宗主冲他微微一笑。

      “明白什……啊!”

      幸村恍然大悟。

      自古以来,几乎所有的神乐都是祭祀的一种形式,再怎么美丽的舞蹈也只是沟通神灵的媒介。就像关于“白拍子”的传说有多浪漫,追根究底也不过是向上天祈雨。而源自天钿女命的神乐舞,更是如此。

      曾经令黑暗退去、白昼降临的神乐之祖,自然只有在这天欲拂晓的黎明时刻,才能重现那种壮丽的神迹。

      “可是,这个时候的大家都昏昏欲睡了,谁又有那个心情和精力去仔细欣赏舞蹈?”

      幸村仍有些不解。

      “这个,就是属于历代中臣天姬最后的考验了。”

      中臣宗主目光深沉地望向通往祭台的长廊,语气低沉,

      “评判一位天姬的神乐舞是否臻于化境,不在你我,而是这庞大人群的反应。”

      他的话音刚落,点着火把的廊门内渐渐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人群突然骚动起来,一个个都翘首以待,竭力想看清那个人影。

      “大家似乎不待藤月跳舞,就已经兴奋起来了。”

      幸村微笑着对中臣宗主说。

      “他们兴奋的只是能亲眼一睹第一美人的芳容吧!”

      中臣宗主不以为然,

      “你且看吧,漫长单调的舞蹈会消磨掉这种最初的兴奋,越到最后,才越能见真章。”

      火光中,华服金冠的少女一手拿神乐铃,一手执金银扇,缓缓步上了高高的祭台。层层叠叠的裙摆和洁白的延腰拖曳在地上,墨发蜿蜒其上,随着她优雅的步伐微微起伏,仿佛夜色中一条映照了两岸灯火和漫天烟花的河流无声地寂静流淌过每个人心间。

      刚才还喧闹的人群,像是有谁按下了暂停键般,霎时便安静了下来。

      都说美人难得,可孰知这美人也分个三六九等。最次的美人,即是使人追而逐之、言语挑逗,狎而不重;而最高的一等,便是此刻这种情形——甫一出现便能震慑住全场,可远观而不能亵玩焉。

      如果将女子的美貌、气质种种魅力比作武器,普通人顶多拥有一把防身的利器,绝色的女子能驱使一列精兵,那么中臣就是那种坐拥百万大军、取敌酋如探囊的倾国佳人。

      如果今天在台下的只是寻常百姓,那么,可以说,中臣只要一露面,就能稳操胜券地通过今天的考验了。但可惜,在座的却都是贵族世家的核心。

      中臣慢慢地走到了祭台的中央。她仰头望向天际浓重的夜色,那样令人压抑绝望的一片漆黑,仿佛永远都等不到天亮。

      可是,她虽生于黑暗、长于黑暗,却注定了要去追寻光明。

      神乐官们奏起了神乐歌,来自远古的歌声回荡在黑暗中,悠远苍凉,古朴凝重,却总是不经意间透露出压抑不住的欢欣。

      中臣微微闭了一下眼睛,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始了舞蹈。

      先是三宝舞。在祭台上张起天盖后,中臣遵循着古式,一丝不苟地依次跳起了榊舞、矛舞和剑舞。每一种道具都有不同的动作,每一种动作都有不同的节奏,每一种节奏又要配着不同的乐调。何其繁琐枯燥的神乐,曾经是充斥了她童年的梦魇,却没想到有这么一天,会变得仿佛自己身体的本能般,流畅自如。

      她放空了头脑,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和足下的一方土地。她舞着剑如臂指使,女子的柔美与利器的刚强融合在一起,有如那个在古战场上无所畏惧的女神附身,美得惊心动魄。

      随着最后一道剑式挥出,她淡然收剑敛袖,结束了第一道舞。

      幸村望着夜色火光中仗剑而立的单薄身影,庄重的十二单也无法掩盖她仍是一个年幼少女的事实。可是她挺直的脊梁和微抬的下巴,却傲然得像一柄收于鞘中的宝剑。

      他突然想起了还在医院时的那段午后时光,她手握古卷,念了一首远古的诗篇——

      “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君子至止,鸾声将将。
      夜如何其?夜未艾,庭燎晣晣。君子至止,鸾声哕哕。
      夜如何其?夜乡晨,庭燎有辉。君子至止,言观其旂。”

      宫廷的庄严华丽,朝仪的肃穆壮观,君王的尊严神圣及大臣的雍容闲雅,仿佛就透过字里行间,又浮现在眼前。

      “这首诗讲的是什么?”

      他问她。

      “一个忧心责任的君主。”

      她在朦胧的日光中回答他,

      “他夜半之时不安于寝,急于视朝,一会儿看到外边已有亮光,知已燃起庭燎;一会儿又听到鸾声叮当,知诸侯已有入朝者。总之,他为了自己的责任,踏着庭燎之光,匆匆地赶去了早朝。”

      后来她又说了些什么呢?时日久远,幸村也不记得了。

      但是,此刻,那个《诗经》中的君王与眼前中臣的身影,却真真切切地再一次重叠在一起。

      中臣拿起了金银扇,以贺词舞开篇,然后是源于岩户神话的岩户舞、姬舞、鬼舞,最后以弓舞结束。这是她十岁时的成名舞,一舞动天下。

      口中喃喃地念着没有几人能懂的贺辞,手中足下的动作不停,虽是简简单单的几个祈祷动作,却无端地让人感受到了庄严肃穆的意味。

      清淡空灵的女声回荡在空中,像是直从天庭下达人间的神谕。金银扇在素白的手中一开一合,金银交映,日月相合,以有限的动作,变化出无穷的幻境。连夜色都仿佛被这一角的圣洁光芒给驱散了。

      以蟹壳青的天际为背景,艳丽的朝霞洒在她周身。可认真舞蹈的她却仿佛被白光所笼罩着,那种神圣即使是天地的妩媚都无法侵染。

      每个人都不由放缓了呼吸,生怕惊醒了这个沉浸于自己舞蹈中的天女。直到她放下弓,微微施以一礼,人群才仿佛从那一刻的惊采绝艳中回过神来,纷纷报以热烈的掌声。

      但中臣却并不见一丝喜色。因为,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道舞,即将开始。而这,正是她一直陷于瓶颈无法攻克的难关。

      乐声突然安静下来,她立于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中,手持神乐铃,阖上双眼,微微仰头,开始慢慢旋转。

      随着足下的步伐越来越快,头上的金冠与手中的神乐铃发出越来越响亮的铃声。长为六尺的五色带如有生命般飘起,像是五种元素环绕在周身。

      一丝晨光从山顶试探着照射下来,映亮了她浓密的羽睫。羽睫翕动,蓦地睁开,将深沉的目光投向大地。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又要往那里去?

      哲学永恒的三大命题再一次出现在脑中。每一次跳起这个舞,她都会忍不住一遍遍问自己这三个永远无解的问题。对自身价值的动摇、对过去经历的恐惧以及对未来未知的迷茫,使她的舞蹈中无论如何都少了至关重要的一样东西——可她却不知道是什么。

      突然,她在那人群中看见了幸村。他温柔地静静微笑着,仿佛全世界的喜乐都填塞满内心。她知道,他们明明都是同样被责任压抑着的人;可是为何,这一刻,他还能笑得如此幸福?

      就像是花到了时间便会开放,困扰了她无数日日夜夜的问题突然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完全解开了。胸口充溢的温暖令她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微笑!

      身后的朝阳终于从连绵起伏的地平线上一跃而起,耀眼的金芒转瞬照彻大地。可是,这都比不上中臣此刻微微的一笑。

      她笑着、舞着,层叠的绚丽衣料和发上的金冠紫藤碰撞着,眼见的缤纷和耳闻的悦耳构成了双重的享受。甚至还有隐约的紫藤暗香传来,像是全世界的紫藤都一刹绽放。

      明媚而淡然,芬芳而清浅,天真而透彻,欢欣而高洁……每个人都牢牢追逐着祭台上那个欢快舞动着的紫色人影,忘了今夕何夕,忘了红尘纷扰,也忘了自己。他们仿佛都变成了这个舞蹈的少女,因她的快乐而快乐。

      直到最后一个旋转,她优雅地倾倒在地,紫衣黑发铺展成一朵倾世紫藤,所有人才朦朦胧胧地从沉醉中悠悠醒来。

      面面相觑,他们从彼此的脸上,看见了无数相似的笑容——不知所起、不知所往,只是因为一支舞。

      乐神先乐己,乐己倾世人。

      对了,幸村终于想起来了!当初那首《庭燎》的最后,她说的是:

      “未央相对的是长乐。长乐的意思,是指永远快乐,但我却更喜欢另一个常被人遗忘的解释——国君亲和善待臣民,国家因而得以永续。”

      夜未央,为的是人长乐!

      良久的沉默后,所有人才如梦初醒地站起身,拼命地鼓掌。起立鼓掌,这是对于一个舞者最高的褒奖,也是整个贵族界对于这一代天姬的肯定。

      她的祖母十六岁才成功的舞蹈,她的母亲二十岁才得到的肯定,她十二岁,就全部做到了。从此以后,中臣氏的天钿姬终于不再只是一个随时都能被推翻的虚名,而是真正能扛起沉重责任的支柱。

      天光大盛中,她慢慢起身,任晨风吹拂起发丝衣角。白纱飘拂在身后,令她看起来像是要乘风而去。

      幸村微笑着,看着她踩着初升的朝阳,一步步从天光中向他走来。发上的紫藤绽放如初,一如那一年,在枫丹白露的清晨中,她递过来的那一串。

      夜色未央,伴君长乐。谁说爱情和责任,只能是一道单选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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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至此,第四卷也结束了,有关正文的内容,至此完结。
    第四卷的标题,也是出自苏轼的一首词。关于这句话,还有一个温暖的典故。当年苏轼的好友王定国因乌台诗案而谪贬岭南,只有歌姬柔奴跟随。历经数载,重返京师,当苏轼问她:“广南风土,应是不好?”,她却只淡淡地答了一句:“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宁静淡远,睿智豁达,坚毅不屈,这便是中臣的性格写照。
    掌控欲强的幸村需要这样一个默默陪伴、淡然接纳的存在,而过于淡漠的中臣也需要这样一个教会她爱情的对象。所以,没有好坏之分,只有适合与否。
    至于他们的一些往事和未来,在之后的番外卷中,再一一详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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