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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暗花明
随着那石破天惊的一声,一个窈窕的身影款款从屏风后走出。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赫然便是本应还在“静养”的中臣。
她敛袖走来,盈盈落坐于幸村的身边,淡淡地扫了一眼那杯茶:
“祖父大人真是用心良苦,为了诓圣,连平日从来不碰的君山银针也找出来了。”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
中臣宗主没好气地将茶杯推到一边,
“谁放你出来的?”
中臣淡定地反问:
“难道不是祖父您的暗中授意?”
“咳……”
被这么一噎,中臣宗主不由咳嗽了一声,
“不许胡言!”
语气中却不免有些色厉内荏。
中臣和幸村相视一眼,看见了彼此眼中清晰的笑意。
“等等!”
到底是上了年纪的老狐狸,一眼就看出了端臾,
“你们……莫非早就知道了?”
幸村浅笑回答:
“不,我们也才刚刚确定——是您亲口告诉我们的。”
“你们对今天这幕是早有预谋?”
中臣宗主忍不住挑了挑眉毛。
“也可以这么说。”
幸村托着下巴,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不可能!”
中臣宗主断然否定,
“这几天你们除了那句话外根本没其他的可疑之处。”
“那句话不是暗语,是明语。”
中臣只言简意赅地说了一句。幸村则好心地紧接着解释道:
“其实,只要按照字面意思理解就行了——有人无中生有,需置之死地而后生。”
“而且,”
他转而又说,
“我从一进门起便知道了藤月也在房内。”
“咦?”
这回,两位中臣都忍不住转头看他。
幸村从容地指了指墙角的熏炉:
“今天的熏香似乎过于浓郁了,显然是想压住另一种味道不让人发现。而我所仅知的身上带着无法除去、只能掩饰的香味的,只有藤月一人。”
“可是,仅凭这个……”
中臣宗主仍在迟疑,然而,幸村却不待他说完,接着道:
“您其余的安排,就是我们各自的揣测了,一直没有交流过,自然也无从监视了。毕竟,您的行事也并非非常隐秘——甚至可以说在等着我们发现。”
“哦?你从什么时候察觉的?”
中臣宗主没有直接回答,却又像是间接地肯定。
“虽然之前偶然也会觉得不对劲,但直到见到土御门君后,我才开始怀疑。”
幸村整理了一下思路,而后侃侃而谈,
“他对我的敌意来得太突然、又收得太快,虽然演得很真实,但感觉不自然。与其说是玩笑,倒不如说是在借此试探或者说确定些什么。而且,他的所作所为,都不像是出于自己的意愿。”
他看了中臣一眼后,继续说:
“从后来藤月的表现看,也并不是她的主意。那么,除此以外能指使他的人,似乎也只有一个人了——毕竟,其他等级够高的外人是无从提前知晓我的存在的。”
中臣宗主不置可否,但也没有说什么。
“察觉到了这一点之后,我开始一点点回想和中臣相识的经过,越想便发现了越多的疑点。”
“首先,是我和中臣的初遇——更确切的说,是您认为的初遇。我一路拿着那份病历表畅通无阻,连一个保镖或是侍女都没碰到,这对于一向有条不紊的中臣氏来说不是太奇怪了吗?”
“其次,藤月之后每天都会下楼来找我。一次两次还能蒙混过关,可是次数一多,又怎么可能没人察觉?只能说,是您在暗中放行。而且,当您觉得局势似乎有点超出控制的时候,藤原小姐就‘刚好’找到了藤月,顺便还‘无意间’点明了藤月的身份。我猜,您当时可能是想让我知难而退。”
中臣宗主仍是沉默着,似是默认。
“但在之后的那次谈话后,您的态度似乎又改变了。藤月发病的时候您阻止了想请我出去的护士,甚至当她无法再下楼时还默许了我的探访。我不相信您没有看出我当时的心思,却有意无意地纵容,有时还推波助澜。”
“藤月偷偷练舞的那次,还有她去水疗馆找我的那次……”
说到这里,两人都不由耳尖微红。幸村定了定神,才接着说:
“当时并不觉得,事后想来,一个设施完备的VIP病房怎么可能连一个摄像头也没有,就这么任我出入自如?而身体不便的藤月要想来湿滑的池边,平素形影不离的暗卫又怎么可能不保护在旁?”
“所以,我大胆地猜想——”
幸村紫蓝色的眼睛顿时深邃起来,牢牢地锁定了面前沉默的老者,
“您的目的,从那场谈话之后,已经变成了撮合我和藤月!”
闻言,中臣宗主的眼中不由划过了一丝赞赏,却并不作答,转头看向了中臣:
“那么,藤月,你呢?也是从枫开始怀疑的?”
中臣沉静地回望他:
“不,从您第一次邀幸村谈话起。”
“什么?”
幸村有些吃惊了。因为彼此都心照不宣地避而不答,他也完全没有想到一向迟钝的中臣会发现得这么早。
“您从来不会为了没有价值的人事浪费心神。”
她语气不明地回答,
“尽管当时还不知道您的目的,但已然察觉到了您对圣的有所图谋。所以,我一直在用行动暗示您他对我的特殊性,但没想到,这一切居然正中您的下怀。”
“怪不得……”
中臣宗主忍不住低低喟叹了一句,
“怪不得你们对我的威胁才有恃无恐。”
突然,他又抬头,犀利地问:
“那么,现在知道了这一切都是我的设计——从相识,到相知,都是人为的,你们还能毫无芥蒂地相处吗?”
“你错了,中臣宗主。”
幸村不为所动,仍然眼神清亮地回答,
“你也许能够操纵事情的走向,但是感情却是无法操纵的。”
他再次和中臣相视,衣袖下的十指相扣,表情温柔:
“是我,自己愿意和中臣在一起的。只要结果不变,过程如何又有什么关系?”
“你们……”
中臣宗主神情复杂地望着他们,无法成言。
两人都不再说话。其实,还有许多事情是他们还没有猜出的。比如,他为什么在还没看出彼此情感的时候,就决定了要撮合天钿姬和明明不符合中臣氏条件的幸村?
但是,就像幸村说的,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都是非常务实的人,只要幸福就好。
熏炉中的光亮渐渐黯淡了下来,原本过于浓郁的香气也不再那么令人难以忍受。紫藤暗香没有了压制,慢慢萦绕在三人的周围。
久久的沉默过后,中臣宗主忽然哈哈大笑。
“呃……诶?”
这是被这出乎意料的转变搞糊涂了的幸村。
“祖父的毛病还是没变。”
这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的中臣。
“……”
这是被笑声吓了一跳匆忙冲进屋的藤原管家。
清朗的笑声回荡在室内,虽然有些莫名,但听着的人都不由微微勾起了唇角,心中的阴霾也似乎一瞬间都被清洗干净。
“啊,抱歉……只是好久没遇到这么顺心的事了……”
中臣宗主一边挥手让饱受惊吓的藤原管家退下,一边微笑着问中臣,
“上次这么大笑,好像还是你六岁那年吧?”
“是的,祖父大人。当时你准备了一年,最后终于让我自投罗网。”
中臣面无表情地回答,但任谁也能看出她周身的不快,
“所以,这次——包括我们的反应,果然还是在您的计划之中。”
中臣宗主愉快地回答:
“结果好就可以了,这不是你们自己说的吗?”
被反将一军的中臣无言以对。
“那个……”
幸村良久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我可以问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问他。”
中臣没好气地指了指罪魁祸首。
“中臣宗主……”
中臣宗主佯怒地板了板脸:
“还叫得这么见外,你应该和藤月一样叫我祖父。”
“呃……祖父大人……”
幸村不太熟练地叫了一声,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初衷,
“还是想问清楚,您到底……”
然而,中臣宗主却再一次打断了他的问题,只是突然严肃下来,认真地对他说:
“没错,我同意你们在一起,并且乐见其成。我只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见此,幸村顿时也严肃起来:
“您请说。”
“是关于你和藤月成婚的问题。”
他望了一眼一旁的中臣,目光深处似乎压抑着深沉的情感,
“婚后,我希望藤月能不冠以夫姓,你也不会去干涉她承担作为天钿姬和中臣氏宗主的责任。”
“这是自然!我也最喜欢看她认真练舞的样子。”
幸村不假思索地回答,
“但是,只要这点就好了吗?”
幸村有些纳闷。亏他之前还做好了迎接一堆苛刻条件的心理准备,诸如什么放弃网球来帮助中臣啊、必须住在中臣本宗不能离开啊、以后的孩子要姓中臣以便接班啊……
等等!他都在想些什么啊!孩子什么的果然还是太早了吧……
脑洞大开的幸村及时刹住了车,再回过神来,对上了中臣宗主意味深长的眼神:
“哦?你会待藤月不好吗?”
幸村忍不住转头望了一眼身旁的中臣。灯光下,她微抬着如玉的脸庞,还是那副恬静淡然的模样,似乎所有的事在她眼中都是无关紧要的,似乎所有的东西她都没有看在眼里,只有他才知道,那双美丽的黑色眼睛深处,究竟藏着怎样一个缤纷世界。
是了,这是他想与之共度一生的人,是能够与他比肩的存在,是他历经千辛万苦才最终执手的少女,他又怎么会待她不好呢?
回头望着仍在微笑的中臣宗主,他郑重地回答:
“不会。”
然后在心底,默默地加上了一个期限——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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