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女高嫁

　　自顾昔娇前两日从“香罗斋”回来后就没说过一句话，至今日依旧一言不发，宫里也未去，只在书房看书或是绘作，神情看似与往常未有不同，但几个丫头却深知她心中有事，怕是难过的很。
　　原本是烈阳当空灼灼，一转眼就乌云密布，啪啦啪啦的下起了阵雨，将院内荷花打的折腰，湿了亭内纱幔半边。

　　墨茶先将屋内窗户阖上，又泡了一壶茉莉浅香直往书房送去，递到顾昔娇面前，但见她正盘腿闭目静思便未敢出言，只是提手沏了一盏便轻手轻脚告退。

　　彩香也在此刻进来将白玉炉里快燃尽的沉香又添上，这屋内就差一件木鱼，否则这架式倒像是在念佛诵经做超度了。

　　连日如此也不像个事，惹的那四个丫头在不远处廊上小声窃语起来。

　　墨茶先开了口，问及彩君，道：“小姐就没对你说些什么？”

　　“往日生气也不会不言语，我们说笑两句亦就算了，这一次不知为何竟有些古怪，叫人摸不透。”彩君轻摇了摇头，原还以为顾昔娇要换几件衣裳来解气，未料到却一件未换。

　　反常例而为，怕是事情不妙。

　　“这一次确实不同，大庭广众之下被出言不逊，不仅说的小姐不堪，还骂顾府是丧家之犬......”还未等尔香说完就见彩君扯她的衣袖，道，“你小声些。”

　　尔香稍压低了声音，又说：“大少爷的夫人为何成了旁人的小妾，还真是不懂。”

　　“她原就是看中的顾府荣华富贵，眼下落迫了自然要弃，她与她的府上可不是什么善类，与隔壁那屋的清汤差不多。”红玉不屑轻嗤。

　　“虽说大少爷心中良人未必是她，但这几年也待她不薄，对她亦是相敬如宾，未免太过无情无义。”尔香想起过往种种便替顾辰峯打抱不平。

　　“大少爷连自己心上之人也未纳她过府，且连一房小妾都未有，我以为很是对的起他了。”彩君也在一旁点头称是。

　　尔香轻叹，而后道：“女人的心思猜不透，开始要死要活非嫁不可，眼下又是自己先弃之，我们未必懂其中缘故。”

　　“她嫁的也算得上是京城的大官，只是比我们侯爷自然要差些。”墨茶是个最好打听的，老早给了银子叫南枝去外头八卦，诸如此类也容易探听到，街头巷尾随意抓一个长舌妇亦就有了。

　　“这是肯定，否则那日就不会乖乖住嘴了。”尔香嘴角微扬，想起夏子卿那日的行为便又忍不住夸起来，“平日里虽觉侯爷不怎样，但那日确实很霸气，如今整个京城都传遍了侯爷宠极我们家小姐的话呢。”

　　“这不就是侯府的优良传统么，自己府上人可以打架，旁人可是一点都说不的。”红玉略有嘲讽之意，但心中却还是对夏子卿有了改观。

　　墨茶想起那日府上几位小姐之间的争斗亦是不自禁笑出声，后又说：“那女人嫁的官爷可与我们侯府不是一路的，听闻朝庭之上常常争峰相对呢。”

　　“你可真能干，这样的消息是从何得知的？”红玉打趣道。

　　“顾夫人说的，别看是几个女人打架，其实是几家在打架，更是男人们之间的权势之争，一点都分不开。”墨茶其实也不懂，但至少知道这其中的利害。

　　“等明年我们家大少爷高中，想必就会好起来。”彩君口气笃定。

　　“这几日侯爷也未来过这院，真是奇怪。”尔香似又有了新的担忧。

　　“那屋里人天天缠着，能来才叫奇怪。”红玉哼一声，抬起手指了指那一头，又不屑道，“天天就会哭哭泣泣那一招，也不换点别的。”

　　“这一招才管用呢。”墨茶小嗤一声，往书房那头打望一眼，压低声音道，“我家小姐就是不会，如若肯哭上那么一回，想必侯爷的心也就化了。”

　　“讨好男人之事本不是小姐的擅长。”尔香替顾昔娇不屑。

　　“是对象不对吧。”红玉语不惊人死不休，惹的彩君推她一把，严肃斥她，“你少胡说，那人已过去了。”

　　“过不过去的只有小姐心里最清楚，我们如何晓得。”红玉不服气驳道，又顺势提及旧事，“我昨日还看到小姐拿出匣子底下那颗珠子看呢。”

　　“你休再提那颗珠子了，若是传到侯爷耳朵里如何说的清，且被那屋里人抓个把柄亦不是好玩的，还嫌眼下不够闹腾的。”彩君狠狠瞪她一眼，才叫红玉收了声。

　　墨茶出来打了圆场，说：“哎呀，这都是小事，还是快些想办法让小姐回过神来。”

　　“小姐心思甚多，平日里也不好多言，你我能如何。”红玉叹气。

　　彩君刚要出一主意，却见见七七从院外匆匆进来，就提步往前拦住她，问：“你有何事？”

　　“我方才听说顾府来信，此刻正放在大夫人那头呢，特意过来禀报一声。”七七欠了欠身子，如实相告。

　　书房里头的顾昔娇一听有信，连忙睁开眼起了身走到廊上，问：“信呢？”

　　“我只听得大夫人方才说要将此信暂放几日了再送来。”七七不敢扯谎，况且她就是看不惯王妍清那作派才来告诉。

　　又是暂放几日，墨茶蹙眉轻嗤，红玉暗啐了好几口，搞不懂这人为何整日发作，少娇情一天就不能消停么。

　　顾昔娇略作思量，而即径自提裙往院外去，惹的彩君打着伞在后头追，一面问：“小姐要去哪里？”

　　“你让南枝备马车，我今日要去庄子里一趟，眼下先去大夫人那里讨信。”顾昔娇终于正经开口吩咐了一句，叫那四个丫头都长松一口气，但听她说讨信却又诧异的很，暗忖这是怎滴。
　　彩君未叫其它丫头们都跟着，只自己一人随其后。

　　顾昔娇来王妍清这屋里的时候并不多，便叫她有些诧异，放下手中茶盏，微挑了挑眉，不冷不淡问：“二夫人有何事？”

　　“听说我府上来了信，不知此刻是否在姐姐手上。”顾昔娇问的好言好语，态度一如既往的温柔谦逊，叫王妍清暗松一口气，她还以为她因侯爷对她另眼相待就要同自己来叫板，原来是为一副信，却佯装不知有此事，明知故问道，“什么信？”

　　屋里的丫头亦是些花花肠肠，抢先出言：“屋里并未有什么信，想必是还在外屋人手中没送过来吧。”

　　顾昔娇眼尖，早就撇见那封信就好端端躺在书桌之上，想起王妍清上一次就私自拆自己信件，这一次不想叫她得逞，故才急急来取，眼下见她又要扣住，更觉不能退让，轻笑道：“姐姐将这个丫头送了我吧。”

　　王妍清不明所以，微蹙蹙眉，问：“二夫人此话何意？”

　　“我只怕这样的丫头会坏了姐姐的名声，故昔娇想带她回去先教教她怎样讲话做事。”顾昔娇这话言语的极不客气，好在声音低柔，不像挑衅像是商议。

　　“看来二夫人今日贵脚踏贱地是来寻我的不是的。”王妍清当即便阴下一张脸。

　　彩君暗忖自家小姐是脾性上头，否则无论如何也会等，想来是封急信，且其中内容还不能叫外人瞧见。

　　“妹妹不敢，只是说两句实话罢了。”顾昔娇浅笑嫣然。

　　王妍清可不傻，且她正在恨顾昔娇近日将夏子卿哄的团团转，此刻见她不客气便觉无须给她体面，口气清高道：“我是这府上的大夫人，亦是我在管家，丫头该如何教训不劳二夫人费心，我自有论断。”

　　“姐姐说的极是，打理府上之事才最要紧，妹妹府上来信这样的琐事如何敢劳烦姐姐费心，还需神伤派人送进过我院中更叫妹妹于心不忍，往后此事再不敢叨扰姐姐。”顾昔娇话中有话，其中意思明了非常。

　　简直是反了，王妍清一闻此言便腾的从椅子上起身，直往顾昔娇面前走近，出言厉声斥她：“妹妹近日里身子骨硬朗的很呐，是因为侯爷常去你院里的缘故么？”

　　外头的雨不见小，反倒淋淋的越下越大，天色也越发阴暗，正如屋内的二人相对，闷的紧。

　　“侯爷常不常来我院中，我的信件也无需从大夫人手上过。”顾昔娇嘴角微扬，口气温和却透着强硬，往前两步到桌边径自去取信，却被王妍清拈住信的一角，一副不肯松手的腔调，切齿道，“在你没有管家之前，任何进府之物都要往我这里过。”

　　顾昔娇浅笑，照旧一派和气，用力将信从王妍清手中抽过来，浅声浅气道：“此信已过姐姐之手，昔娇眼下可以取走了吧。”

　　“顾昔娇你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王妍清一脸愠恼，气的她身子颤抖。

　　“妹妹怎敢忘却自己的身份，妹妹是国公府长媳，是侯爷之妻，与姐姐一样的身份。”顾昔娇轻描淡写出言，而即转身离了屋内，只留王妍清一人生气，她怔了许久，而后提起桌上茶盏就往屋外扔去。

　　正巧扔在刚踏进屋内的巧倚脚边，清脆的碎了一地，连忙问：“夫人，这是怎么了？”

　　“反了她。”王妍清气的不轻，直指屋外，大声斥道，“果然稍有得宠就不知天高地厚起来，她如何配与我平起平坐，也不过是个商户之女，就算是嫡出那也是贱籍。”

　　这话有误，顾昔娇清白人家，与贱籍两字挨不上边，且此言正巧被立在门口的李氏听到，她微一蹙眉，而即转身离了。

　　身边严氏小声咕嘀一句：“这哪里像是名门小姐出身。”

　　“她就胜在名门出身。”李氏似笑非笑，暗想总算有人给她点苦头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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