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女高嫁

　　涂氏似是听见王妍清心中所想，对夏子卿细细道来：“方才这大夫说这一胎呀是个男儿无疑。”娇笑两声又道，“他们原先住的院子吧人来人往多有不便，还有两个娃娃闹腾，我知你们那里有一处院子安静的很，叫我这媳妇搬过去最适合不过，待稳稳当当生下这头一个长孙，亦是大家的功劳。”后又侧脸去望夏赫，问，“老爷，您说是吧？”

　　原来是想趁机捞好处，王妍清心中很是不屑，暗想那院子确实极好，若不是离夏子卿的书房远了些早该搬过去，却不想被些不知身份贱卑的烂妾相中，真叫她恶心。

　　但夏赫却以为涂氏所言极是，且他盼这个长孙亦是等了好些年，也应合道：“那处地方眼下也没人住，待生产完了就搬回自己的院子。”又吩咐方才那位大夫，“你往另一处院落给周姨娘瞧瞧身子，她说连日里身子不大爽快，看好了回来报我。”

　　那大夫福身应诺，而后离了屋子。

　　李氏很不服气的撇了夏赫一眼，见他满面红光亦不好发作扰他心情，暗忖又不是嫡出的孙子有什么要紧的。

　　但涂氏听夏赫此言更是挺直了腰板，往王妍清身前走近，言语的甚是客气：“我还要请我们这位管家的侯爷夫人多些照应，另在那院里设个小灶可是使得？”

　　夏子默以为涂氏太过，终忍不住出言：“何必还要另开，少些麻烦吧。”

　　“我这可不是在为我自己，是为你夫人肚子里的娃，亦是为这夏府头一个男孙着想，能不小心一些么。”涂氏朝夏子默轻嗤一声，而后一脸阴测测的刮了顾昔娇一眼，不冷不淡道，“倘若膳房又叫什么人占着，委屈了我这媳妇怎办。”

　　顾昔娇不以为然，她犯不着跟她动气，倒是王妍清胸口气闷的很，先去瞧李氏的脸色，又去撇夏子卿，终究不肯答言。

　　夏子卿不是小气之人，况且他与夏子默的关系尚好，思量三再便应下了：“就依父亲大人的意思吧，反正那处院落也是空着的。”

　　夏赫点头，之前对他的气也在此刻消了一半，提声对涂氏吩咐：“府上有的是下人照应，只管多吩咐几个丫头小心伺候着，你就少操些没用的心吧。”

　　这话半带微斥，幸而说的不太明朗，涂氏也就含糊应下了。

　　但赵氏却觉着闹的府内上下为她一人忙伙甚不妥当，况且她以为住到弟弟那里去会叫人以为太猖狂，唯唯诺诺出言：“我觉着不搬过去亦是无......”

　　还未等她话讲完就被涂氏截住，且还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少些说话，只挂着笑对王妍清道：“你是管家的人，我这媳妇靠你照应才能叫我安心。”

　　王妍清虽不乐意却还是应下，暗恨自己如何就不能像她这般好生养。

　　涂氏知道王妍清多年来的心病，眼下见她态度尚可便想给她几句宽慰，客气道：“侯夫人也不必心急，你尚还年轻，我这媳妇往你们那院里一住呀，难保不替你也招来一个，岂不双喜临门。”

　　溅人溅人溅人，王妍清不作答，只在心里骂了涂氏千百遍，别说她了，李氏今儿个也是溅人两字没离心。

　　夏子卿对子嗣一事并不着急，自然也没王妍清那样心情，反倒与夏子默有说有笑。

　　突兀的，方才那位大夫又折回，对着夏赫福身道喜，说：“恭喜夏公，贺喜夏公，府上四姨娘已有了两月的身孕。”

　　夏赫腾的一下立起身，他这是老来得子，怎叫他不欢喜异常，连忙随着那位大夫一道往外头去，直往偏院去瞧周姨娘。

　　果然是双喜临门，只可惜又没侯爷什么事。

　　涂氏呆愣住，方才那点喜气去了大半，暗想这个溅人如何能怀上，往李氏脸上扫一眼，而后也提步跟着夏赫而去。

　　李氏才不着急，一个姨娘生个孩子并不是大事，她只嫉妒赵氏的肚子。

　　夏子默与赵氏见此也不敢久留，齐齐告辞离去。

　　屋里没了旁人便安静许多，顾昔娇最没反应，终究觉着这事与她并没什么相干。

　　但李氏的心情却极度不爽，以为这事是在她心口上撒盐，先就拿王妍清开刀，口气似是关切却透着责备不耐之意：“你身子不妥就该早些保养，何必总是操心呢，再说这一大家子的事也离不了你，照顾侯爷之事就交由二夫人多上些心罢。”

　　这话是堂而皇之的拆散有情人，王妍清即刻就说：“只怕侯爷也不习惯，平日里都是我在伺候。”

　　“谁天生就能习惯的，久了自然习惯，你不必操这样的闲心。”李氏今日正在气头上，自然少了平日里的和气。

　　“我也是为侯爷着想，侯爷之事亦是我份内之事，况且侯爷去哪处院子我自是不敢过问，一切还是该随侯爷的心意。”王妍清也在火气上，眼下更恨李氏强压自己，故此口气欠佳。

　　李氏冷哼一声，不屑道：“好大的怨气呐，这是在对我？”

　　“妍清知道婆婆是为侯爷好，如何敢有不满，但我亦是实话实说。”王妍清虽心中有怨却还不敢当着夏子卿的面同李氏叫板，况且这也不是名门出来的礼数。

　　“你是权贵出身的小姐，听闻当年也是要进宫当才人的，但皇上却将你指给子卿为正妻，是我们夏府高攀了你王氏门楣，自然是有这份体面在这里提点一二的，莫要谦逊什么敢不敢。”李氏口气强硬，讥讽之意毫不掩饰，她就是看不惯这儿媳拿自己当个公主，况且她还不是。

　　王妍清一闻此言更对李氏厌恶不已，却也不敢再驳，故意眨巴出两颗泪来叫夏子卿心疼。

　　但夏子卿在眼下亦不好为她而顶撞李氏，且更不愿意夹在三个人女人当中，虽说顾昔娇未有出言半句，只站在角落里游神。

　　这位二夫人就知道游神，彩君立在一旁倒是很心急，却又欣喜，暗想李氏这颗大树算是靠对了。
　　屋里的气氛似瞬间到了冬日，冻的大家都冷。

　　夏子卿先出言打破这场沉寂，叫王妍清及顾昔娇回自己院子去。

　　王妍清巴不得不看李氏那张苦瓜脸，微欠了欠转身就走，而顾昔娇也尾随而去，她竟是有些犯困，暗叹这一出戏好生无聊。

　　李氏见屋里没旁人就对夏子卿兴师问罪起来：“子卿，你可对的起我？”

　　夏子卿低头不语，他无话可说。

　　“顾昔娇叫你哪点容不下？你同你父亲别扭与她什么相干！”李氏疾言问，见他依旧不作答，又说，“我知你不愿左一个妾右一个丫头的，可她是妻，生下的孩子亦是嫡出，既然王妍清三年未出，如何也该让出些位置，整日里独占你是想断我们夏府嫡脉的香火嘛。”

　　此言过重，但夏子卿也不敢为王妍清辩解，只听李氏教训。

　　“我不管你对谁有情，我只要嫡孙。”李氏直截了当，拿起绢帕轻拭鼻尖，又盯着夏子卿威胁，“你必须要去顾昔娇屋里，若是再不理不睬别怪我不客气。”

　　夏子卿深知李氏说到做到的脾性，况且她是头一次放狠话，便想先劝她消气：“还请母亲大人息怒......”

　　“你不必说其它的。”李氏如何不知自己这儿子虽不多言但口才尚佳，且料定他心里明白的很，便不对其拐弯抹角，只问他，“你到底去不去？”

　　“知了。”夏子卿应下。

　　“不要拿话诓我，近些日子来，你可是连她的院子都未踏进半步的。”今日的李氏可不同以往好打发，她已是认定了王妍清不能生育，故此将希望都寄托在顾昔娇身上，瞧她身段妙曼，脸色又光泽红润，想来定是好生育的。

　　“儿子不敢。”夏子卿此刻只当乖乖儿。

　　这么多年来从未见李氏有过失态，但在方才大夫诊断出赵氏是男胎一刻时尤如被雷电重击，嫉妒愠恼的要将她的心肝都抓烂了，不自禁轻叹：“自涂氏进府之后就一直同我比较，虽说我为妻，她为妾，但你父亲大人这么多年照顾她不少，也不知送了多少体己给她，这些我都可以不计较，但我这一脉不许你断了，也不能断了！”

　　夏子卿也知涂氏得寸进尺，方才不是看在夏子默面上是无论如何不允她进来自己这一头的，眼下见李氏又是如此神伤，便说：“母亲大人安心吧。”

　　“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李氏头痛的紧，便叫夏子卿回自己屋，后又唤住他，问，“你今夜往哪里屋子去？”

　　夏子卿身子一怔，而后说：“今日还有些公事要办。”

　　果然是自己的儿子，前一脚说的话再这一刻就忘的一干二净，李氏忍不住冷笑起来，却不愿再多言，又听夏子卿道：“我先去顾昔娇院子瞧瞧。”

　　这一句已是天大的妥协，李氏长松一口气，又忍不住说：“不管你父亲大人背着咱们做了何事，我只知他亦是为了夏府好，况且你是他亲生的儿子，如何能没日没夜的同他呕气。”

　　夏子卿拱手作揖：“母亲说的是，儿子记下。”

　　李氏未在出言，转身到里屋去顺气，却只怕今夜难眠。

　　顾昔娇未想到夏子卿今夜破天荒竟来了自己的院子，她才褪下了外衣，此刻已是披散着青丝只袭一件淡鹅黄的长裙，迷惘的以为见到了鬼。

　　院里几个丫头欢喜异常，又是上茶又是拿点心，最后齐齐退出了书房，只叫二人独处。

　　夏子卿是不愿见母亲伤心，虽不十分情愿却也要演演戏，故来此地喝一杯茶再回书房做公事，但他不肯进里屋只在书房就坐。

　　顾昔娇见夏子卿坐在案几边一言不发也不问什么，全当他是件摆设，只自顾提笔描色。

　　这是新一匹锦缎的花样，望能大卖，故此极其用心。

　　院内冷月高挂，屋里烛火温和。

　　夏子卿从未有过与一个女子相处如此。

　　往常与王妍清一道就只听她发嗲撒娇，话说个没停，而顾昔娇却安静的很，不多言亦不相问，反倒给了他些许放松，捏着手中青瓷细瞧，竟也尝出了这杯中清茶的甘甜之味。

　　侧脸去瞧她手中之笔，却见纸上跳跃出别致花绘，她用笔细腻干净，图绘的很是好看。

　　顾昔娇并未有瞧夏子卿一眼，只专注手中之作，待她再抬眸之际，却见已没了他的人影，便问：“他走了？”

　　立在一旁的彩香轻叹：“小姐方才为何不同侯爷言语两句？”

　　墨茶更是惆怅：“这么好的机会，小姐怎可以不用浑身解数留下侯爷过夜。”

　　“莫不是侯爷生气了吧。”彩君蹙眉，她生怕夏子卿又以为是顾昔娇傲慢。

　　顾昔娇早已猜出几分，放下手中毛笔，起身走出书房，笑言：“我若是问，他岂不越发尴尬。”

　　红玉微低眸，没好气道：“就怕会错了意。”

　　“都无妨。”顾昔娇不以为然，她难道还怕他误会的不够。

　　此时却见尔香急急进屋里嘻笑着禀告：“我方才出院子去端水，听到侯爷与大夫人正在绊嘴呢。”

　　彩君不明所以，问：“大晚上吵什么？”

　　“正哭呢。”尔香一副幸灾乐祸的形容，差点就要哈哈大笑起来，但见顾昔娇撇她一眼便未敢放肆。

　　还不是因为方才夏子卿来顾昔娇屋里呆了半个时辰之事。

　　真真是冤枉了这二人之间的纯情，分明未做任何，但落在王妍清眼里就是有，自然不肯罢休，此刻正在小泣：“侯爷分明是移了情，否则为何不来我院里先往她那里去。”

　　夏子卿原本就头痛，此刻见王妍清来哭更觉累，况且他方才已是解释再三只去顾昔娇屋里稍坐了坐，未干不良之事，且那二夫人也未对自己勾引半点呐。

　　“我也是可以有子嗣的。”王妍清委屈的不行，拉着夏子卿的衣袖道，“侯爷为何不念念我往日的好，只这一件便要弃我。”

　　“我何时弃你？”夏子卿亦是茫然。

　　“我也想为侯爷生下一儿半女，但这事亦不是我强迫所能，侯爷为何不能体贴？”王妍清是被李氏吓住了，稍一点风吹草动便捕风捉影，惶恐万分，生怕有人抢她的情郎，比她先生下子嗣。

　　“我未有不体贴。”夏子卿只觉着自己百口莫辩，他不过就是为了安抚李氏心情，不曾想就惹来王妍清这一通闹，他以为她是知道的。

　　“为何要去她屋里？”王妍清又是这一问。

　　夏子卿觉着此事方才已解释，他不愿再三重复，便说：“是你不信我，我未必有其它的心。”

　　“那侯爷赌咒发誓。”王妍清似是不肯放过，非要来折腾。

　　“你要我如何发誓？”夏子卿反问，脸色已是不太好看。

　　边上巧倚见了连忙扯了扯王妍清的衣衫，轻言提醒：“天色已晚，夫人还是伺候侯爷早些安睡吧。”

　　王妍清也知自己有些无理，用手背抹了抹眼泪要替夏子卿宽衣，谁知他却说：“我还有事要办，你先睡吧。”一面抽过巧倚手中的绢帕塞进她手中，而后起身离了。

　　王妍清愣在那里，此刻已不再哭，全身摊软的倚着案几发呆。

　　巧倚过来劝：“夫人还该耐心些，无论如何不该与侯爷较真，还应在那屋里的人身上下手才是。”

　　此言才是真，王妍清微点了点头，叹：“我是乱了分寸，竟没了主意。”而后又似想起些什么，喃喃道：“是该丢些事叫她做做，否则也太安生了。”

　　巧倚点头，又说：“夫人生辰将至，若说那时候叫她在众人面前出出丑，岂不大块人心。”

　　王妍清一怔，而后见嘴角慢慢微扬，她已是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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