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女高嫁

　　今儿个是初一，府上请了二十个小尼姑在德行园里念经祈福，这不仅是夏母的意思更是李氏再三的催促，说是近来事多运减，是该多些供奉。

　　顾昔娇吩咐两个得力的婆子在园中照看诸位太太们，而她则是去预备午膳，打算摆在园子里船舫上用，另传一支戏班在边上临水榭台上唱戏助兴。

　　料理周全后便要回去院里喝口茶，突然抬眸见有阳光洒进船舫便对正在摆碗筷的婆子吩咐：“你赶紧叫两个丫头把竹帘挂上去，免得晒着了人。”

　　婆子点头，又问：“那头厅上还差些东西，想请夫人示下，往哪里去添。”

　　“那边事情不必你操心了，我已让彩君去办，你只照看住这头就行，待那边完事就开始摆菜。”顾昔娇边言边转身回去自己院里，她实在有些累乏，且又口渴的很。

　　院里有尔香留守照看，她见顾昔娇回来便将早已凉好的茶递上，又将方才炖好的燕窝甜品也一并端来，说：“小姐把这个给吃了，已经温了。”

　　顾昔娇抿一口清茶，而后接过燕窝甜品，突而抬眸问及尔香：“有没有什么人来回事。”

　　“方才赵婆子来过，不过是件小事，再就没其它了。”尔香如实相告，又转身到里屋去拿出几柄薄扇摆到顾昔娇面前，问，“这天是越来越热了，小姐要用哪一柄。”

　　顾昔娇随手指了指那柄圆形的扇，惹的尔香言：“小姐今日的衣裳已是太素，再配这扇子更显清淡。”

　　“今日就该素些。”顾昔娇边言边提起汤勺，耳边又听尔香忍不住碎嘴道，“听说那边屋里人又下不了床了。”

　　自然不会是王妍清，定是蓝晓晓为不肯走而使的计，但顾昔娇听过算过不予理会。

　　外头进来今日做法事的老尼姑，她见老太太，太太们往园子里去就过来拜见顾昔娇，满脸笑意道：“阿弥陀佛，夫人近日好呀。”

　　“我甚好。”顾昔娇浅笑，而后示意尔香去倒茶，一面还自顾吃着燕窝甜品，暗忖这老尼姑怕是有事寻她，否则轻易不会来。

　　老尼姑常来夏府做法事祈福，因此并不太陌生，她今儿个确实有一桩事要求顾昔娇，但头一句不好太过直接，只说：“前两日贫尼吩咐小尼送来的大悲水，夫人可有用？”

　　“多谢你费心，我已服尽了。”顾昔娇先停下手里的勺子，吩咐尔香再往里头去拿一锭金子出来，摆到那老尼面前，说，“这是香火钱，往后你不必顾我，只关照我们府上老太太，老爷，太太，公子，姑娘们就好。”

　　“这天底下到哪里去找像夫人这样贤惠的来，实在难得。”老尼呵呵一笑，见顾昔娇又一勺一勺吃着甜品便觉得这女人倒也细致，眼下她终于得些空，若是此刻不说怕是再没机会，稍在心里顺了顺话便大胆出言，说，“贫尼有一件事要求夫人帮助，虽说有些唐突却因此事紧急，不得不叨扰。”

　　“你们佛门弟子哪里还需要我一个俗人相帮，我如何能承受。”顾昔娇出言谦逊，缓缓放下手中碗勺，又说，“不是我自谦，我们府上的事都管不尽，更不敢管你们佛门弟子的清修，况且烧香拜佛不就是在求你们护佑我们么，实在是我没那么大的能耐。”

　　那老尼姑心有不甘，还想在言说两句却又被顾昔娇抢了白：“想必厅里已是开了席，还请你赶紧过去用斋吧，我还要往园子里头伺候老太太，太太们呢。”讫语就起了身。

　　尔香顺势将桌上那锭金子拿起塞进老尼手里，又恭敬作一礼，言：“我带师傅去厅里用斋。”

　　“不必了，贫尼不是头一次来，认得路，夫人去忙吧。”老尼姑干笑着先将金子藏进衣袖中，而后提步出了屋子，暗忖她果然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竟连事情都不愿意听全了就打发掉自己，也叹自己面薄。

　　她原先在外头一直夸口说与夏府关系甚好，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心里不免有些失落，待她抬眸之时竟见迎面过来长孙娴落，只见她的身子越发不便，一边由一个丫头搀扶着行路，忙止步合掌道：“夫人金安。”

　　“都说心宽体胖，看来你们出家人就是没有烦忧事，否则怎么养的这么好呢。”长孙娴落倒不是看不起老尼姑，只是她说出话来就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夫人的气色比贫尼的更要好，我们佛门弟子原就是修个清静，要比及尊贵，自然不及夫人半点。”老尼姑说话慢声慢气，极尽讨好之意。

　　“这张嘴也是修来的？”长孙娴落哈哈大笑很是受用，后又问，“我见你方才从那人的屋子里出来，你寻她作甚？”

　　“原本有件事情要请二夫人帮忙，但二夫人为难的很，因此便罢了。”老尼姑嘴角微扯，明显就有不悦之色。

　　长孙娴落最爱压顾昔娇一头，且听到也有她办不成的事便来了兴趣，问：“有多要紧的事呐，你非要去求她不可。”

　　老尼姑是个多见世面的，此刻更是掂量着讲话，只道：“贫尼也是各处无门才想问及一声。”

　　长孙娴落撇一眼老尼姑，她此刻为显自己能干已想揽下这事，但她却不肯白忙一场，只说：“虽说我不是这府上当家的人，可我也是有手段的。”

　　老尼姑一听这话连眼睛都亮了，自觉有路便更对她有所奉承：“这是自然，您是皇后娘娘的嫡亲妹子，还有谁能比夫人更有门路的。”

　　“算你有见识，且听你这话，若是我不帮你倒显得我小气了。”长孙娴落轻笑，示意身边丫头先退下去。

　　老尼姑见此便上前扶住长孙娴落，小声道：“这事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就是作个媒，想来想去是贫尼错了，一开始就该来求夫人才是，夫人有皇后娘娘照拂，只需对此事言说一句，没有不成的。”

　　“替谁作媒啊。”长孙娴落挑眉问。

　　“周府上的周若楠侯爷。”老尼姑笑答，又说，“托贫尼说媒的是国子监祭酒王大人府上，他府上千金不仅貌美，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与周侯爷不甚配般。若是此事成就，媒人钱自然少不了。”

　　“我稀罕你们那点银子嘛？”长孙娴落清冷一笑，而后才明白为何这老尼姑会去找顾昔娇帮忙说媒，想必是要她去宫里求夏雪迎说情，如此皇上指婚就算皆大欢喜，看透这层意思后便说，“你以为如今娘娘得宠就没有皇后说话的地了？”

　　“这话如何使得，贫尼就算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如此作想，不过就是怕自己没这个脸面来请夫人罢了，否则何必舍近求远呢。”老尼姑着急解释，又打量着长孙娴落的脸色说，“幸好夫人体贴，但我却更是无地自容了。”

　　“行了，好话也不必说了，我既然应你，自然就会帮你，但你也要替我办件事才行啊。”长孙娴落虽不稀罕银子却也要好处。

　　“夫人请吩咐，只要贫尼能办的，没有不尽心尽力的。”老尼姑请她出言。

　　“我嫁了个冤家，且近日他又不再回府，想必外头有了什么人，但我派去的人又拿不住什么把柄。想必你那里不缺什么算卦占卜之辈，替我将公子寻出来，再将他近月来所做之事告诉我，可否？”长孙娴落微侧脸打望住老尼姑，只见她稍作思量后便应诺下，说，“贫尼不敢有负夫人所托。”

　　“很好。”长孙娴落浅笑着微微点头，侧身吩咐丫头上来搀扶住自己，那老尼姑便止步又作合掌式，而后宽心的过去别厅用斋。

　　午膳过后，顾昔娇有半刻歇息的时候，才刚回去院子就见夏雪姗也在，她手上端着新样式的糕点，见她进来便笑言：“小嫂嫂回来了。”

　　“怎么不在园子里跟姑娘们一道顽。”顾昔娇边言边进屋，又示意尔香倒茶，耳边听夏雪姗轻声细语，“这是我做的糕点，老太太尝过说是不错，让我拿来给小嫂嫂掂肚子，方才伺候太太们都未能好生用饭。”

　　“你有心了。”顾昔娇轻笑着让尔香收下，一面上下打量起夏雪姗，又言，“坐下吧，在我这不必拘礼。”

　　夏雪姗还未来的及坐下就见外头来了人，那人身穿藕色长衫，走路尤带春风，举手投足一派从容俊朗，发上玉冠更添儒雅气质，只见他大方掀袍入室，轻唤：“昔娇。”

　　“哥哥。”顾昔娇心生欢喜，虽说顾辰峯所住之处与夏府并不太远却少见他亲自上门，连忙起身问，“哥哥今日有事而来？”

　　“家中来信，有一封是你的，我亲自送来妥当些。”顾辰峯边言边将信递到顾昔娇手上。

　　顾昔娇接过书信后对夏雪姗介绍：“这是我兄长。”又对顾辰峯言，“这是府上二老爷院里的姑娘，名唤雪姗。”

　　“公子。”夏雪姗客气作礼，当即连脸都红了，她从未见过这样好看又有风度的男子，好似他方才直接走进了心里，似曾相识却又觉着遥不可及。

　　顾辰峯客气回礼，而后对顾昔娇言：“我外头还有事，这便走了。”

　　“既然来了为何不多坐会，也不差这点功夫。”顾昔娇正巧有事要说，因此要留住顾辰峯。

　　夏雪姗以为自己在这不便，便欠了欠身子说：“我先回去了。”而后不等顾昔娇应诺她便匆匆走了。

　　原一直立在屋外廊上的墨茶看着有趣，暗忖这大姑娘脸红什么，都说当年夏逸流浪在外都是靠许氏及这位雪姗姑娘勤劳持家度日，亦是见过些场面的，如今怎么为个男人乱了神色。

　　里头顾昔娇唤住顾辰峯是有道理的，她将丫头都遣出去，而后问他：“父亲来了京城你可知道？”

　　“父亲已经回去了。”顾辰峯并没有隐瞒。

　　“几时回去的，为何不来见我一面？”顾昔娇甚为诧异，她没想到对自己疼爱至极的父亲竟不来见自己。

　　“父亲来京城是有急事要办，因此匆忙了些。”顾辰峯耐心解释，见她脸色不好便又宽慰，“你莫伤心，并不是父亲不在意你，实在是事情要紧。”

　　“父亲有何急事？”顾昔娇又问。

　　并不是顾辰峯不告诉，而是他也不知其中细节，只得说：“我并不知道，父亲未曾告诉我。”

　　这倒是奇了，连自己儿子都不明说却暗底里去见夏赫，实在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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