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没那么容易

　　陌生。

　　她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赤司，那股子天生的冷漠，浸在血液里从他清透的眼底向外翻腾。
　　见她一瞬间呼吸都吓停了，赤司敛了敛气息，神情迅速回暖了几分，用已经空出来的左手手背，轻轻碰了碰世界的脸。

　　“留在这里，不好吗。”

　　赤司挨近她，他单手拎着那么个大箱子的一角还一点都不费力，也没有去关心平衡性的问题，整理箱的另一头垂向地上，世界那堆杂物乱七八糟地落了一地。

　　留在这里，有什么不好呢。
　　世界习惯性地埋下脑袋，面对赤司的问题一声不吭，他问话语气一如既往，根本没有询问的含义掺杂其中。
　　他在告诉她，他们的谈话，已经结束了。

　　那天的最后，以世界原模原样地把东西塞回去而告终。

　　赤司牵着她回家，临别时温柔地轻碰她的额头，说：“不要再说那种话了，阿世。”

　　世界就真的没有再提过。
　　并且在接下来的两人相处，她也再没有过想要触及此类问题的念头，世界的那点子胆量和勇气像个本来不算太鼓的气球被细针轻轻一扎，立刻"咻咻"地瘪了下去。

　　她乖顺地留在了篮球部，毫无选择的余地。
　　不知道赤司是用了什么方法，已经交给监督老师的退部申请也能原模原样地到他手里。
　　并且不管是负责管理档案的老师，还是监督老师似乎都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在帝光篮球部，自三连冠以后，有越来越多的学生递上了入部申请，甚至超过了往年的入部率，但相对的，也有越来越多承受不了压力和高强度训练的部员选择了退部。
　　篮球馆的利用率愈发频繁，学校开设了其他的训练场所来容纳越来越多的部员，一军的训练地依旧，还有不少新入部的球员都会在休息时间跑来篮球馆，蹲在大门边围观，奇迹世代带领正选们三连冠已经成了学生们耳口相传、津津乐道的奇闻。

　　只是全中结束以后，一军的情况已是不同以往。

　　有了赤司"不来训练也可以"的发话，青峰大辉和篮球馆就像是成了绝缘体，紫原敦在经得赤司同意后，也几乎不再出现参加训练。
　　还会在社团活动时出现的奇迹世代，除了以"尽人事"为己任的绿间真太郎以外，就是黄濑凉太了，但仅仅持续到期中后不久，黄濑君就提出了因为模特兼职的工作需要，无法前来训练的申请。
　　而作为队长的赤司，也并不再像曾经那样从不缺席任何一次社团活动，但篮球部和以前一样，每桩事务都被安排地井然有序，训练也未曾因为队长的缺席而有所懈怠。

　　“砰——”，绿间百发百中的三分球，划过超高的抛物线，利落地穿过篮筐砸到地板上。

　　“啊啊，绿间君的远程射球破记录了诶。”桃井五月捏得圆珠笔前后两晃，抬着记录本填完绿间真太郎今日社活的训练笔记。

　　桃井扫一眼身旁，正坐在休息凳上发呆的黑发女孩。

　　她像是对世界的沉默已经习以为常，从全中比赛结束后，围绕着奇迹世代发生太多的改变，从黑子君的退部开始，曾经以及现在，都是桃井五月最喜欢的朋友们，每个人都发生了让她看不明白的变化。

　　桃井低头看了眼记录本，确认关于今天社活的部分已经完成，随后走到世界旁边落座，两个少女都没有说话，远处只剩绿发少年站在场内外线，兢兢业业地继续练习。

　　桃井想到，原来那日和黑子哲也在樱瓣散落的晴空下，道别的话已然成真。

　　我们，接下来，就不再同路了啊。

　　.......

　　世界留在了篮球部。

　　并且，是以一种非常奇怪的方式。

　　在赤司顶着她的名头初入部时，为了己身方便，赤司顶着经理的名头却有比桃井更大的权限。
　　后来一切回归正路，在几乎整个帝光都知道"帝光女神"和学生会会长开始了交往的前提之下，能力方面世界和赤司完全是云泥之别，她在篮球部的位置就着实有些尴尬了。

　　按照赤司的安排，世界负责的范围，会由桃井五月或者其他几位一军的经理将手中的内务匀给她。

　　帝光篮球部浩浩荡荡百来人，经理的内务其实非常多，但大部分愿意参加篮球部的女孩，心思或多或少都挂在一军那群发色各异的男孩身上，所以一军的内务一直是僧多肉少的情形，能够分给世界去做的工作也就非常有限。
　　相反，二、三军的情况就不同，经理人数少，工作量又极大，招揽经理很不容易。
　　于是这就成了世界自己摸索到的工作，经常往来于一、二、三军之间，时不时地帮忙二、三军的部员和常任经理，清点训练器材以及其他需要清洗缝补的衣物。

　　几项工作加起来，经常都能让世界累得跟狗一样。

　　这也就是二、三军的部员们异常喜爱这位一军经理的原因，尽管最开始清洗衣物的时候会犯出混色的错误，并且因为篮球的数量太多，极容易混淆数量，于是部员们时不时地就会在篮球馆看见这位貌美如花的经理哭晕在篮球上...
　　不过再愚蠢的理由都不妨碍这群活泼可爱的少年们喜欢她，大概有颜值作祟的缘故，会在训练时翘首以待她来二、三军训练馆的部员们简直数不胜数。

　　但全中以后，对于篮球部的内务，世界再也没有表现出过主动性。
　　在社团活动的日子，她会乖乖地踩点报到，不会迟到也不会早退，交给她的内务会认真去做，拖地板、擦篮球、洗球衣，都做得很熟练。
　　但她的沉默，犹如黑夜半掩于云层里的一轮圆月，吸引着所有人的眼光，想要伸手去感知她的温度，却终究无法触及。

　　桃井不清楚赤司和世界之间发生了什么。
　　现在的赤司就算来了训练，世界也不会有情绪变化，她会待在篮球馆后勤部里，不出现在场地内，直到忙完工作，却又会等着和赤司一同回家。

　　她想过，曾经那群总是结伴宁肯绕远路，也要吃冰棍的活泼少年们，其实在不久的将来也终归是要各奔东西。

　　现在，只是时间提前了而已，为什么还会让她沉重到无以复加。

　　.....

　　转眼就到了十二月。
　　篮球部也终于等来了三年级退部，正式交接工作的时候了。
　　虽说时间是按照篮球部的惯例而定，但其实在全中将要结束时，每任部长就会考虑好接替下一任部长的人选。
　　其他的岗位也是一样，所以在全中结束以后，篮球部也招揽了不少新人，包括一年级的女孩们，以替代经理的职位。

　　谁又能想到，在这么愁云满天的时候，世界的心里其实是无关痛痒的。

　　她有很多话想说。
　　她认为的、害怕的、想要求证的，都想要告诉他。
　　可是赤司说，不要再说了。

　　那就不说吧，世界想，大概因为想说的太多了，她反而记不起自己到底想说什么了。

　　就如她其实已经记不得为什么想要退部的心情一样，世界听赤司的话，她留在这里，做那些她该做的事情，不去看那些她不喜欢的，不去做那些赤司不喜欢的。

　　所以一切都比她想象的还要顺利，世界隐约地感知到她和曾经的那个她不同，她可以不再是曾经那个被逼到只敢躲在衣柜里的小女孩。
　　于是她努力地妥协着，一遍又一遍地劝说自己，赤司不是那个以凌虐她为乐的男孩。

　　世界时常在她所身处的人群中感到恍惚，他们面无表情地与她擦肩而过，然后她习惯了沉默地埋下头，不去看清任何人的脸，也不去应答任何人的话题。
　　她对这样的自己是知道该怎样处理的，在不久的过去，在那个她最亲爱的爸爸妈妈为她营造出来绝对安全的环境下，世界曾无数次地试图挽回自己被损坏的部分，尽管懵懂，可她见到过母亲的眼泪，知道那些灼伤自己的火焰，也同样引燃了她最爱的人们。

　　世界想，哪怕侥幸，她也会再次走出来的。

　　....

　　东京的十二月很冷，天气预报数次预报的雪天却迟迟未来。

　　世界是很怕冷的孩子，穿上幸子为她准备的冬衣，她表情有点不高兴地捋了几下本就平整的裙摆。

　　站在远处的赤司眼底闪过一抹笑意，他没再耽搁，走近才轻声唤她。

　　这样的上学日是没有改变的，和他此前承诺的一样，等全中结束以后，他对用更多的时间陪伴她。
　　但去学校的路上却和以前不尽相同了，世界的日渐沉默是她再怎么尽力都无法好转的事情。赤司转头看走在身旁的她，厚厚的冬衣外套让她看上去像只笨重的仓鼠，黑色的过膝袜暖暖地保护着她的膝盖。
　　到了冬天，天气的寒冷让帝光对学生整装的要求不似夏季严厉，世界把她经过一个夏天都未曾修理过得长发放下来，温顺地围绕她白嫩的颈项。

　　她被自己哈出的一口白气吓到，赤司唇角弯弯地笑出了声，世界转头对上他的目光，眼底却没有任何不满，无怒无喜地看他。

　　应该说，那双黑溜溜的眼睛，许久再未有过生动的情绪了。

　　赤司像是毫无察觉一般，顺手地揉揉她的发顶，他牵过她未戴手套的小手，两人在上学的路上一同走着。
　　“别怕。”他忽然说，声音轻得随风不见。

　　“什么？”

　　“是你听错了。”

　　她瞅了眼四周，试图抽出被紧紧握住的手：“你不是说过，这样影响不好吗？”

　　赤司稍稍加重力道，在他心底，有一处剧烈地跳动得发疼，可他面上依旧没有一丝动容，看她时眉目间温柔而不自知。

　　“你不是也说过，是它们自己想要在一起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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