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霜

　　时辰渐晚，只见日头渐渐西沉，仍在待命候选的采女们已然开始面露焦色，却又仍然顾念着自身的妆容是否依旧完美如初，几个性子急躁些的采女已然起身在候旨的地方踱着步，焦急地等候着传召。

　　林莫挽只顾着自个儿端着茶盏慢慢地品着茶，对选秀一事颇为不以为意，而那位出言讽刺林莫挽的采女似是显得颇为无趣一般，莲步轻移到了林莫挽的身边坐了下来。

　　“尚未被选看的采女们都慌乱得紧，却不曾想到姐姐竟能这般闲适，如此看来，姐姐像是势在必得一般，真让妹妹钦佩得很。”

　　手中的一盏茶盏轻轻巧巧地放在了手旁的紫檀木雕花茶几上，林莫挽眉梢微微一挑，这时候，一名看起来颇为清秀的宫女端来了一杯新沏的碧螺春，茶香悠远，真真是沁人心脾。

　　“都已然等了这许久，又何苦连这一会子都这般急不可耐，何不饮杯茶润润喉呢，况此时时辰尚不算晚，且待选看的采女也已然不多了，想来不多时，便会有最后的结果，静静等候不是更好些吗。”

　　只见她一双纤纤玉手端起那一盏茶，姿态何等优雅，即便同样身为女子，亦会觉得自惭形秽。

　　“妹妹出身习武之家，不比姐姐书香门第，自幼熟读经史子集，若论心性，自然也是不及姐姐万分之一，此番选秀，自然是姐姐更有胜算一些，姐姐是颇有些手段的，便如同昨夜一般，那样轻轻巧巧，便如同过眼云烟似的，风一吹便消散了去。”

　　此言一出，昨晚尚不知此事的采女们倒散去了几分焦急等候的心思，纷纷围了过来，在她的身边站着，一双双眼睛都充满了期盼的色彩。

　　许是想瞧瞧林莫挽会是怎样的神态，她偏了偏头，眼中是颇为挑衅的颜色，仿佛只要林莫挽不低头，她便会把一切和盘托出一般。

　　“笙霞姐姐怎有这样好的兴致，与众姐妹在此闲话家常，瞧这样子，好似是有些颇有趣味的事儿，想来是笙霞姐姐觉得候着太觉烦闷了些，才与众姐妹在这儿互相逗趣儿吗？”

　　林莫挽下意识地瞧了眼开口言语的女子，那一身莲青色夹金线绣百子榴花缎袍极为抢眼，虽也为年轻女子，如此老成的颜色，穿在她的身上却显得极为合适，连带的也让人觉得她颇为端庄。

　　“瞧妹妹这样的神色，看来选看之时颇受青睐了，想必颁下恩旨之时，便能向妹妹贺喜了。”

　　这时候，一位手执拂尘的公公健步而来，扫了一眼仍等候着被选看的采女们，他的面上颇为严肃，让人倍感压力。

　　“还请尚未被选看的采女们随咱家前往云翳殿。”

　　终究候到了这最后的一刻，一同随着那位公公前往云翳殿的采女们无不满心的雀跃，连一路行来，脚步也极为轻快。

　　云翳殿中已然点起了长明灯，柔柔的烛火轻轻摇晃着，上座的太后与皇上已经略显疲态，即便如此，众人也都竭尽所能地让太后与皇上能够眼前一亮，只是上座的两位似乎觉得有些兴致缺缺。

　　太后娘娘以手支额，不过略略扫了一眼，又转向皇上，淡淡的笑容蔓延开来，似是在提醒着什么一般。

　　“这些采女的相貌倒都是极为出众的，皇帝，你好生瞧瞧，可有合你眼缘的采女。”

　　皇上似是早已心不在此，只是随手一指，便点选了几位采女，想来也并未看清了采女们的样貌，不过此番倒也无妨，只消被选入宫中，才是最紧要的事情。

　　好似皇上无意再点选的时候，林莫挽暗自松了一口气，且那位引领着采女们来到云翳殿的公公正要遣散未被选中的采女之时，皇上忽然眼前一亮的模样，手微微抬起，遥遥一指，落在了林莫挽的身上。

　　林莫挽微微一愣，未曾想到竟会被皇上选中，不过这般随意的一指，便决定了林莫挽往后的人生。

　　一众采女退去之后，但凡被选中的采女皆被留在了宫中，暂宿在揽月轩中，等待最后册封的旨意。

　　依旧是那间能够看到红枫的厢房，林莫挽拿着剪子减去了一截已然黑去的灯芯，云染轻哼着江南的小调，为林莫挽收拾着床铺。

　　“小姐入选的消息已然有宫中的公公到府中传信儿了，老爷夫人必定会极开心的，且大小姐亦在宫中多时，往后两位小姐便可互相扶持了。”

　　林莫挽显然并不似云染那般想的，满心的愁思已然渐渐染上了眉梢，林莫挽取出那枚鸳鸯佩，握在手中轻柔地摩挲着，如今已然被选入宫中，再无返家之可能，与上官家的婚约便只能作罢，又怎能让心里毫无半点遗憾呢。

　　“好了，天色也不早了，你也早些下去休息吧，你在这儿，着实罗唣了些，我想好好静一静，若无事，便莫要来打扰我了。”

　　这一夜着实的漫长，林莫挽躺在床榻之上，却是辗转反侧，无论怎样都无法入睡，那一柄竹笛就在枕边，玉指纤纤抚过笛子，想吹一曲以解心中烦闷，却因着昨夜之事，如何也不敢再吹一曲。

　　晨曦微露的时候，整个揽月轩都热闹了起来，入选的每一位采女都等待着最后的册封旨意，只不过似乎人之所愿往往都会背道而驰。

　　直到晌午时分，才有一位拿着一封似是旨意一般的物事的公公到了揽月轩，而采女们三三两两地站在了一起，看到公公的到来，开心的样子着实是溢于言表，只不过这位公公似乎并不急着宣旨。

　　“咱家先恭喜诸位采女，荣获宫嫔之喜，咱家奉太后娘娘的懿旨，前来揽月轩传旨。”

　　采女们一个个面带笑容，心中早已欢呼雀跃。

　　“奉太后娘娘懿旨，着，册封忠义伯之女王思宁为正五品嫔，居雩晓宫听雨轩；册封正三品户部侍郎之女林莫挽为正六品贵人，赐号丽，居长宁宫行云馆；册封正五品威武将军之女赵笙霞为正七品顺常，居颐华宫蕊竹堂；册封正四品太常少卿之女朱玉燕为正七品顺常，居宸佑宫沉香榭；册封正五品谏议大夫之女钱如瑜为从七品保林，居绯烟宫枕霞阁。宣旨完毕，各位主子谢恩吧。”

　　如今各有归宿，林莫挽的心里却如何都高兴不起来，好似有什么扎在心上，很痛很痛，却怎么都拔不出来。

　　那位传旨的公公得了些打赏好处之后，就匆匆离去，只留下一众被册封的妃嫔接受众人的贺喜。

　　“如今得了册封，姐姐不该觉得高兴吗，怎的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呢，莫不是丽贵人的位份让姐姐不太满意呢，不过姐姐的殊荣却不是在位份上，如今册封的妃嫔当中，唯独姐姐被赐予了封号，还真是让人羡慕不已呢。”

　　林莫挽瞧了赵笙霞一眼，似笑非笑地沉默了半晌之后，却一旁轻挪了几步，似是不想与赵笙霞靠得太近一般。

　　云染这丫头素来都是个手快的丫头，旨意才下达不久，便已在房中收拾了些简单的东西，林莫挽瞧着她这般模样，却是想笑都笑不出来。

　　“小姐是贵人了呢，这真是个好消息，方才张姑姑来交代了几句，说是府中还能再多遣一个人入宫来伺候小姐，小姐有什么想要带进宫的心爱的物事，便可以着那人入宫之时一并带进宫来。”

　　云染的话，林莫挽并未听进去多少，只是忽而莞尔一笑，便当做了是对云染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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