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

　　终于是忍不住了，这是车祸发生之后，司璨第一次哭。

　　车祸发生之后的五天里，司璨一直处于一种“什么都不敢去想”的状态，夜晚在医院里无神地看着天花板的时候，其实他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的，看着重症病房里的司亚楠的时候，司璨甚至有一种那个人不是他妈妈的错觉。

　　与其说他是反应不过来，不如说他不敢去反应，那天吴刚只是说了那些劝他的话，他就难受的呼吸不过来。

　　他不敢去想司亚楠的离开，但又害怕她离开，不想浪费能够看见她的一分一秒，于是只能把自己的脑子放空，像个木偶一样陪在司亚楠身边。

　　而这封司亚楠亲笔写的祝福信，就像是一个人不顾他的逃避，强硬地把这些血淋淋的事实摊在了他面前，他不敢去看，而那个人却硬是把他的眼皮掰开，大声吼着告诉他：“你的妈妈变成植物人了，和死人没什么两样，不会再醒过来了！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在家里等着你了！你又变成一个人了，再也没有人把你当成最重要的人了！你又变成孤儿了！”接着是一连串几近癫狂的狞笑。

　　这终于让司璨尝到崩溃的滋味。

　　看着卡片上娟秀的字迹，五年前司亚楠抓着他的手教他学写拼音的记忆历历在目，接着，过往的那些幸福回忆翻江倒海般袭来，司璨根本无法抵挡。

　　他第一次会背一首完整的古诗，司亚楠欣喜的模样，他玩耍时摔伤，回家后司亚楠责骂他但又掩藏不住的担心眼神……

　　这些都再也没有了，再也没有人会像司亚楠这么爱自己了。

　　司璨觉得头腔轰鸣，仿佛就快要爆炸，但是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无法得以宣泄，司璨抱住脑袋，他简直想拿头撞墙！

　　眼泪不可遏制地从眼眶中流出来，好像怎么流也不会干，他低吼着蹲在地上，用拳头疯狂地捶击着地板，没有留一丝力道，手背关节渐渐充血发红，然后表皮破损，到最后，双手就像被淋了一层红油漆。

　　他不是疼，他是打累了，双眼哭到红肿后，他终于停了下来。

　　他恍惚地走到蛋糕前，也没有去找切刀，直接用双手开始扒拉着蛋糕就往嘴里送，过期的蛋糕混着手上的血腥气，就这么一口一口被吞到了嘴里，但他无知无觉，就好像一具没有任何感觉的躯壳。

　　从那以后，他开始作践自己的身体，过着比之前更加浑噩的生活，如果莲花老头或者余舟远不来逼他吃饭，他可以一整天滴水不进。

　　莲花老头虽然觉得自己已经看透世间百态做到真正的超脱了，嘴上说着喜怒哀乐全凭自控，但看到自己的小徒儿还是忍不住心疼，态度始终是比较柔软的，他想让司璨通过时间来自我修复。

　　而余舟远和莲花老头的态度完全相反，他本来经常是在篮球训练队里练习晚了，就干脆住在篮球队的宾馆里了，那里的生活设施可比宿舍楼里的高档多了，但最近他就算练习到再晚，都会赶回宿舍，风风火火地踢开司璨家里的大门，在某个阴暗的角落找到他，掰开他的嘴检查他有没有吃过东西，如果答案是没有，那余舟远就会骂骂咧咧地把自己包里特地买好的食物拿出来塞进司璨嘴里。

　　而通常司璨对他强制性的投喂都极其不领情，刚开始的时候两人总要干上一架，而偏偏谁也占不了上风，所以就算余舟远脸上被招呼上了好几块淤青，司璨的嘴里还是会被塞满食物，时间久了司璨看到余舟远来也懒得动手了，接过食物就开始吃，就是表情十分难看，让余舟远觉得他带来的好像不是食物，而是冥烛似得。

　　七天之后，一件让莲花老头和余舟远态度产生巨大转变的事发生了。

　　这一天，司亚楠终于从无菌重症病房转到普通病房，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因为她还没有醒来。

　　司璨这些日子萎靡不振的，活得像是一具没有思想的躯壳，所以他也根本没有想过司亚楠的治疗费用问题，其实，这些日子司亚楠治疗的费用都是莲花老头在帮忙承担，而司亚楠转病房的大部分原因也是因为住在无菌病房的费用太高而已。

　　莲花老头毕竟只是一个退休的方丈，虽然是有点个人存款，但绝对没有民间传闻月薪几万来得这么吓人，最多只够他养个几年老而已，可现在要负担起司亚楠的治疗费用，又要照顾司璨，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现在只盼着自己不要活得太久，不然钱都不够用噜！

　　司璨看着司亚楠被从无菌病房转入普通病房，他终于忍不住抓住某个护士询问为什么，可得到的回答是：“这个我不太清楚，你可以去问问你的家里人。”

　　多么委婉的回答，让司璨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这些天他一直不思考，不代表他不会思考，他还是有智商的，他立刻就想到了原因。

　　没有治疗费用，司亚楠被迫从无菌病房搬出来了，搬到普通病房，但凡她还有机会苏醒，无论如何都不该这样对她的吧……这意味着，她再也不会醒来了吗？

　　司璨来到司亚楠的床头，默默无声地看着她。

　　这些天司亚楠住在无菌病房，司璨看她的时候始终是隔着一墙玻璃，这是这么多天以来，司璨第一次站在能够触及到她的位置看她。

　　周围的氛围安静而平和，但司璨的内心却是千刀万剐般绝望。

　　她不会再醒过来了。——这句话就如同魔咒一般一遍遍在司璨的脑子里循环播放着，让他无法正常思考。

　　他目光柔和地凝视着司亚楠紧闭的双眼，耳边响着生命检测仪发出规律平整的“滴滴”声。

　　司璨的眼皮一跳，他突然有一个诡异的想法，那些人是不是都在骗他？司亚楠会不会只是睡着了？如果把输氧管拔掉，她会不会因为呼吸不过来而醒过来？

　　这么想着，司璨竟然觉得有些激动地难以自控，呼吸也渐渐不平稳起来，他颤抖地将手伸向司亚楠鼻下的输氧管，迅速将它抽了出来。

　　一时间，司璨的眼前有些模糊，他轻笑一声，他觉得自己在等待着什么，可能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希望，或者……一个解脱。

　　他自己都分不清了。

　　生命体征测量仪开始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司璨却好像没有听到一样，仍旧愣愣地看着司亚楠，直到有几个穿白大褂的人冲起来，把他推开，又有人架着他的肩膀把他从病房里扔出去，那些人对他大声吼叫着什么，可司璨一句也听不见。

　　他坐在病房外冰凉的地面上，就这样愣着一动不动。

　　过了不知多久，司璨终于有了知觉，他觉得身上很疼，抬头看去，原来莲花老头和余舟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找到了他，而莲花老头此刻正拿着一根扫帚柄往他身上招呼着，一下又一下，狠狠的。

　　司璨疼地冒起了冷汗，他下意识侧了侧身体想要躲避，而莲花老头却依然不停止，司璨终于有些清醒了，他听到莲花老头说的每一句话。

　　“小兔崽子！你这样自暴自弃有什么用！有什么用啊！老头子我一直没有逼你，就是想让你自己慢慢振作起来，不是想看你这个鬼样子！”

　　莲花老头打累了，他放下扫帚喘着粗气，扶着墙壁又道：“你应该长大了，你应该去接受而不是逃避，你要明白，你妈还活着，如果日后我死了，那你就要扛起照顾你妈的责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颓废！你知不知道，没有一件事会按照自己想象的发展，既然发生了，你就要学会承受，因为你还活着！”

　　司璨抬起头，双眼已是通红，他听到了莲花老头对他说的每一句话，但真正让他介意的，惟独那一句“如果日后我死了”。

　　他突然拽住莲花老头的衣角，低垂着头：“你能不能不要也离开我。”他的语气近乎哀求。

　　说完这句话，司璨终于开始抽泣起来，从莲花老头和余舟远的角度看去，司璨瘦小的肩膀一抖一抖的，显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不，莲花老头突然意识到，他本身就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啊！这些天到底还是被他平静的表象给蒙蔽了，他，其实根本没有他们看到的这么坚强。

　　在莲花老头做出回应之前，余舟远已先他一步半跪在司璨面前，给了司璨一个结实的拥抱，他将下巴埋在司璨的肩窝，埋的很深很深，拥抱很紧很紧，似有千言万语要说，但最后，他只是轻声埋怨了一句：“喂，不要哭了，你还有我……”他顿了顿：“我们啊。”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