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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沙壶
小圣贤庄，经过一天一夜的考虑，张良终于站到伏念面前辞行，“掌门师兄。”
伏念看到门外的师弟，多日不见消瘦了很多，以前的子房没有那么阴郁，不会有那么多心事。人前人后都表现得豁达淡然的那个子房似乎已经远去，伏念颜路虽然有心想说，不过这一切还是要看他自己。
“掌门师兄，子房今日是来辞行的。”张良慢慢地说。
伏念手中的笔一停，然后继续写字，“你确定了么？”
“感谢多年来掌门师兄的提点和教诲……”
话还没说完，伏念就打断了他的话，“你和师叔说了么？”
“呃，尚未……”
“那还不先去禀告师叔？”
张良神色微黯，低头说了声是便走了出去。
待张良走远，伏念才放下笔，沉沉地叹了口气，短暂思索之后，挥手叫来一个弟子，“去请你们二师公。”
张良去见荀卿，哪知荀卿却意外地闭门谢客，委托了书童传话，只得了两个字：珍重。
一切，仿佛都已被预先知晓。他对着紧闭的竹门恭恭敬敬地跪下行了一个大礼，转身离去。
回到前院，得知伏念和颜路已经召集了弟子在前厅等候，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过去。
儒家大堂内，弟子们一个个看到张良走进来都有点面露惊讶，但又不敢吭声。
张良镇定地走到伏念的面前，行礼，“掌门师兄。”
伏念一点头，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示意学生们安静。
颜路面露忧色，看着张良很是无奈，但更多的还是心疼。他知道即将要发生的事，也知道伏念的选择是对的，可他并不能确定张良的选择是对的，他这一步，迈出去了就再也无法回头。
“子房，你来小圣贤庄求学十余载，也算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但身为儒家弟子却不恪守门规，不以修身治国平天下为目标，反而与朝廷的叛逆分子勾结紊乱朝纲，陷小圣贤庄于水火之中，已犯下重罪。”伏念毫无表情地说完这一席话，“根据儒家门规，将你逐出师门，以儆效尤！”
大厅里鸦雀无声，一个个弟子都惊呆了，看着张良满眼不可置信，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半晌，还是张良自己淡淡地开口，鞠躬，行礼，“子房谢过，愿意领罪。”
“收拾好东西，即日离开小圣贤庄吧！”伏念一甩袖，转身走入后堂。
伏念一走，张良立刻被蜂拥而上的学生包围。
“三师公，不要走……”
“三师公，我们一起去和掌门师尊求情，请您留下来……”
“……”
张良面带微笑，虽然黯淡，却也暖人心扉，可在颜路看来又是无比心酸，他慢吞吞地踱上来，在人群外围轻轻地唤了一声：“子房。”
张良抬头，迎着师兄颇为心疼的目光，含笑，“二师兄，以后儒家就交给你和掌门师兄了。”
颜路点点头，“子房，你几时动身？”
“今夜子时吧，现在小圣贤庄被包围，明目张胆地出去目标太明显。”张良回答，“墨家那边会有人来接应，二师兄你不必担心。”
颜路点头，从身后拿出一封信，“掌门师兄给你的，路上拆开看吧！”
张良微愣，然后接过收好，“替我谢过掌门师兄。”
当初，为了他的一己之私，把整个儒家拉入了这乱世浊流中，原本可以明哲保身的儒家被迫接受秦国一次又一次明里暗里的试探，如今整个小圣贤庄被秦军围困，他有很大的责任。
张良有亡国的仇，他做不到像伏念那样冷眼旁观，也做不到颜路那样心如止水，他有复国的愿，他做不了意气风发的子房，他要做运筹帷幄的张良。
张良选择了自己的路，但不能把整个小圣贤庄和自己的同门牵扯进来，他手中的计划将会改变天下的局势，如果他继续留在这里，只会给小圣贤庄带来更大的灾难，如此，便只有离去，所有的罪责由他一人承担。
******
咸阳。
阴阳殿内，星河璀璨的道路，一身芙色的裙裳行至阶前，望着座上被黑色笼罩的那个男人，终于还是忍不住产生了恐惧，这是哪里？为什么她会来到这里？
东皇太一破天荒站了起来，缓步行至阶下，“鹓鶵，黄者，皇也。自古凤凰羽族历代的王均需经历人世转生才能得到涅槃之火的淬炼，而转生之人皆为鹓鶵，可今次鹓鶵之身的你来到人世，却久滞轮回不去，皆是因那黑羽之凰。”
“既是被弃之人，不如为我所用，我会把你的能力发挥到极致。”显然阶下的人不明白东皇太一在说什么，他也并不介意，伸出手去想搭上她的脑袋施加蛊惑人心的咒术，可咒力还未扩散就被一阵激烈的金色气流弹开。
藏在袖袍下的手一抖，速度命人将那陷入某种恐慌的女子带下去，转身端坐在高台上沉思片刻，看来只能问那个人了吗？
阴阳殿门紧闭，天顶的星辰流动，微弱的能量波动传来，排列组合构成了一个玄奥的阵法，一方水瀑自上而下倾泻，腾起的水雾在东皇太一面前缓缓形成一面水晶。
那头，妖娆的红衣金发以一种异常妩媚的姿势倚在血红的树干上，背后似乎还能看到月神的身影。
“扶桑殿下。”东皇太一遥遥开口。
扶桑在那头微微一笑，手中正把玩着一盏精致的琉璃沙壶，碧绿的波光流转，似乎完全不在乎会不会倾洒出来，“烛阴阁下果然眼界非凡，这名鹓鶵的心在人世历经千年轮回，其中蕴含的灵气非一般灵药可比，用此凰鸟之心入药，恐怕功力不仅能得以恢复还会大增。”
东皇太一没有任何被说破心事的窘迫，依旧淡然处之。
“不过……”水镜中的女子语气微微停顿，嘴角勾起的笑令人萌生不安，“鹓鶵的心，恐怕不是那么好取的。”
东皇太一故作疑惑地哦了一声，“敢问扶桑殿下有何高见？”
“鹓鶵自古以来有着完美的护卫，这是她们最大的优点，同样也是她们唯一的缺点。因为……”扶桑的眸色深深，“能够靠近鹓鶵取其心的，只有他们的亲族。”
“亲族？”扶桑的话意味深长，让东皇太一不得不揣测她话里的意思。
“没错，你需要去查出这个凰女的身世和来历，然后找出她的亲人，再让她的亲人，手刃之。”扶桑笑语晏晏，却是说着这世界最天理难容的话。
东皇太一这下子哪还不明白，不过他的重点倒不是这个，“只要找到她的亲人，再想办法杀了她就可以了么？”
扶桑眼中深意未退，点点头，“我知道你亟需凰鸟之心来治疗你的伤，但看来你也不能着急了。”
东皇太一沉思了一会儿，淡淡地开口：“一切都在本座的掌握之中，堕世的凰不会有一个活着回去，她们的心都会成为本座夺回天空的祭品。”
“那就先预祝烛龙阁下心想事成了。”
“借殿下吉言。”东皇太一立刻召来自己的手下，“你们，去查查那个女人到底是何身份。”
“是。”
桑海，蜃楼。
扶桑无视月神在旁看似恭敬实则猜忌的眼神，幽幽的目光注视着手中这盏泛着碧绿幽光的琉璃沙壶，细指轻抚壶身上用银水烙上玄妙花纹，这是一种很古老的封印阵法，比起凤凰一族还要久远。
然而它的底部却有一条开口的裂缝，而这条裂缝越来越大，已经无法用什么东西弥补了。
一盏小小的琉璃沙壶，却积淀了几千年的记忆，这些记忆，包含着许许多多的悲欢离合，纷乱的感情，琐碎的前尘，全是来自同一个人。唇角微勾，鹓鶵的身世她其实知道，不仅如此，这里的每一个人的过往她都清楚，若非全知全能，何以称之为神。
正因为知道，她才故意要这么做，就当是上天和世间生灵开的最大的一个玩笑吧。
这是一场盛大的轮回，多少叱咤风云的人物都卷入其中，每个人的经历虽然不同，却始终围绕着一个人的命运展开，而处于这场轮回核心的她，却不自知。
而同样被卷入轮回的人，似乎也没有做好相当的觉悟，烛龙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他的结局，并不是一开始就被注定的，却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熄灭于寂静深渊，飘荡在幽冥的烛火。
而作为这一场盛宴的见证者，她对轮回之人多舛的命途却是不大关心，她只需守着一棵古树，一盏沙壶，等待命定之人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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