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将春天送给单西月

　　我先将叮咚安顿好，再给聂砷打电话，他那边很安静，估计还在办公，我简单说明用意，中午就去找他了。秘书小张看见我来挺高兴，问我什么时候来上班，说新来的几个同事一直窥视我的岗位，要是再请假，聂总将晚节不保，她也岌岌可危。我知道她是危言耸听，就是想找个人分担她的工作，我口是心非，“马上就来上班了，你再坚持几天。”
　　这时候聂砷出来了，办公室里有什么好东西，不让我看见，我晃头一看，一双漆皮高跟鞋！我猛一惊，差点没站稳，聂砷只顾着关门，我转头看小张，她若无其事继续办公。怪不得刚才拦着我嘘寒问暖，我真的以为她是嘘寒问暖。
　　我见识过颜爽梁素因为火爆脾气遭受的罪，加上我性格从小都较隐忍，立马将笑容堆在脸上，对聂砷说：“走吧。”
　　聂砷下午还要上班，我们并没有走太远，就到附近餐厅吃饭，进了包间我再也装不下去，将包扔在座位上，直接问他办公室里的人是谁？要他这样遮遮掩掩。
　　三年前是这样，三年后还是这样，死性不改，以为我还是那么好欺负。
　　他回答得颇爽快，“林霜。”
　　我抓狂。
　　他急忙解释，“林霜情绪激动，我怕她跟你吵，才没有让她见你。”
　　“我今天早上就见她了。”
　　“我知道，所有我找她，让她别打扰你。”
　　我认为聂砷这个处理做的挺好，没有再跟他争辩，我就算是怀疑他，也要摆明了质疑，不能像原来一样，明面上相信，暗地下质疑。
　　我问：“她怎么说的？还是要叮咚？”
　　“嗯”聂砷点头，“她情绪非常激动，特别是今天看见孩子之后，林霜当年生下叮咚就出国了，其实是我将她逼走的，做法不是很道义，但也是没有办法。我父亲也不赞同，这么多年我都不能给她一个交代，现在她有怨恨是正常的，我就怕她有什么过激的动作，伤害到你跟叮咚。”
　　“要不......”我非常矛盾，不知道该不该将话说出来。
　　“什么？”
　　“没什么，有什么困难我们都一起承担。”我说。
　　“你是想将孩子还给林霜？”聂砷说。
　　我惊讶，他怎么知道我想什么，“可是，叮咚那孩子那样好，怎么可以给她。”
　　聂砷握一握我的手，说：“我也不想给她，爸爸也不会同意，林霜么，我看她也未必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林霜还是非常有能耐的。”
　　“你怕什么！”
　　我撇嘴，我什么都怕，我最怕麻烦。
　　“可是林霜不会善罢甘休的。最后受苦的还是叮咚。”我说。
　　“你干嘛这样矛盾。事情有什么不能解决的，何苦患得患失。”聂砷说。
　　“好吧，给她吧。”
　　“给她！”
　　“不给她？”
　　“哼！果然不是你的儿子，你这样随意而为，想要就要，不想就送人，你将我当什么了，就算东阳不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你将他还给林霜，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我对聂砷莫名其妙的发火不知所措，猜不透的心思就不猜，“叫你们不要问我的意见，我能做出什么十全十美的选择来讨你们欢心？你不给就算了，我不要管了。”
　　关我什么事。
　　谈话非常不愉快，聂砷摔门而去，我还是留下将刚上来的菜吃了。
　　我以为聂砷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理我，就放心出门。是出一趟很远的门，梁素结婚了。
　　作为闺蜜我自然该当她的伴娘，只是我离过婚，不吉利，被梁素嫌弃了。福建人嫁姑娘非常高调，时尚靓丽有档次不提，低调奢华有内涵更是不可能，走的全是豪绅范。梁素穿大红嫁衣，只是半袖，剩下一截手臂上满满都是金手镯，十指都戴着戒指，我端起她的手看，笑着问：“哪个是新郎送的？”
　　“新郎送的戴脚上了。”
　　“这是什么习俗，哪个朝代遗留的？”我问。
　　“我创的啊，以后就是福建女嫁人的习俗了。”
　　参加福建人婚礼是不送礼金的，梁素还塞我一个大红包，当时没打开看，就是被吓了一跳，傻子没文化是非常可怕的，我虽然傻，但要装作有文化，看着周围人怎样就怎样，婚礼现场非常热闹，我也是第一次被感染，梁素会幸福的。
　　我当年结婚算是特立独行穿了红，整个流程下来换了好几件衣服，但都不是西式，婚纱照也是唐装，最后应景照了一张西式礼服的挂在客厅，着色非常沉重，是暗红色。那年流产的时候，还梦见了它，就挂在墙上，墙面是暖暖的咖啡色，挂着一面太阳镜，不锈钢砌成狰狞张扬的光束，中间正好是一面镜子。
　　那屋在成都，我实在是想回去看看，可是没有钥匙，早就不是我的家了。
　　梁素结婚，我去福建呆了五天天，梁素非常忙，我自己转了很多地方，鼓浪屿，武夷山，最后呆在湄州岛上不想走。
　　本科大学外面有一家沙县小吃，味道非常好，只是吃了正宗的芋饺之后，以前吃的都是浮云，回去的时候带了长汀的豆腐干。梁素原来说我是腐女，宅家慵懒无作为，她结婚的那天，说自己将要成为腐女，最后用一句话总结是：“一个有才华的女人突然结了婚”。
　　结婚非常不好，我这样认为。
　　也许结婚可以终结一个女人的流浪，却禁锢了一个女人的自由，找一个爱人，跟找一个伴是不一样的。
　　我在成都结了一次婚，丈夫整整禁锢了我四年。现在还拖出来一个儿子，他将禁锢我下半辈子。
　　离开福建我又转道四川，颜爽在家里摔凳子推桌子，为了不结婚。
　　“你是怎么了？”我问。
　　“快，我们私奔吧，我不要嫁给丁仁根。”颜爽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据她说，摔凳子推桌子只是为了制造被抢劫，受害人下落不明的假想。
　　“为什么不嫁呢？”我问。
　　“为什么要嫁，我现在怀孕了，有孩子就不会孤独终老，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嫁人呢？”颜爽抓起桌子上的钥匙，环顾屋子，说，“你看看，这里像不像杀人越货的现场？”
　　“不怎么像，死人在哪里？”
　　“我还没有死。我从医院偷了点血浆，泼一地，就当我死了。这样逃起来比较方便。”颜爽说着跑向厨房，不一会，她大叫：“怎么成冰了？”
　　“血能冻成冰吗？”我问。
　　“你看看。”颜爽将血浆袋递给我，“怎么办？”
　　“解冻吧。可能要等一会了。”我将水池放满水，“扔进去！”
　　颜爽依言将血浆袋扔进水池，“要等多久啊。”
　　“十来分钟吧。”我说，“要不你再去将电器什么的砸了，这样比较像绑架现场，丁仁根可能会多花时间在调查绑匪身上，你可以再跑远一点。”
　　颜爽转身跑了出去，我心一跳，大喊：“不要！”
　　已经迟了，只听客厅里一声巨响，接着烟尘滚滚，我急忙冲出去，颜爽站在电视机旁边，满脸黑尘，她真的把电视机砸了。
　　爆炸了，冒烟了，颜爽被烧焦了。
　　“没事。没事。洗掉就是了，你要是敢将我送到医院，我......”没有下一句，她晕倒了。
　　我扶起她，摸出手机拨了120。
　　半夜她醒过来，警惕得望着四周，我说：“这里没人。”
　　“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医生说，醒来就可以，你只是吓晕的。”我说。
　　“那行，我们走吧。”
　　“你现在还不能走。”我说。
　　“为什么？”
　　“屋子外面有人。”我噜噜嘴，“你未婚夫。”
　　“我未婚夫？”颜爽扯针头的手停顿下来，一时经不住打击，咆哮：“丁仁根！”
　　“嗯嗯。来了来了！”丁仁根推门跑进来，“醒了就回家吧，你睡很久了。”
　　颜爽愣住，随即一下子明白过来，伸出去一脚，就要踹在丁仁根脸上，“你哪来的？”
　　丁仁根接住她的脚，轻轻放在床上，不紧不慢，说：“院长打电话让我来的。”
　　我顿时对他感激涕零，要是颜爽误会是我给他通信了，怕是要不认我这个表妹了。我随声附和，“怪不得我看那些医生不正常，而且我们一进医院，你就来了。”
　　颜爽逃婚失败，被关在家里待嫁，她还是看得开，将婚戒拿来垫了桌子。
　　“那个桌子腿好像不齐，我看垫着正合适。”
　　丁仁根忙不迭点头，“我看着也合适。”
　　“那行吧，你先出去，我有话跟单西月说。”
　　我急忙凑上去，“什么话？”
　　颜爽摇头，“其实没什么说的，就是想让他出去。”
　　我还是沿着沙发坐下来，说：“林霜回来了。”
　　“靠，她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回来就回来呀，还要你来通知我。”
　　“不是，她要孩子。”
　　“给她呀，又不是你生的。”
　　我停顿一会，又说：“我也想给，就是聂砷不同意。”
　　“关聂砷什么事，又不是他生的。”
　　我好像觉得哪里不对，可还是点点头。颜爽转过脸，说：“聂砷跟林霜的事，你跟着掺什么？”
　　我低下头，非常无辜说：“那孩子叫我妈。”
　　“靠，你是傻了吧。谁的孩子都敢要。”颜爽说，“你不会还想着聂砷吧，那孩子叫他爹，你就要当他妈？”
　　“怎么会。”
　　“怎么不会，那我问你，你怎么不离开聂砷？”
　　“他不让我走来着。”
　　“他不让你走，你不知道跑吗，像我一样跑就是了。”
　　“你不是也没能跑掉吗？”
　　“那是因为遇见你这个猪一样的队友，说血浆解冻要十多分钟，直接扔地上，让它自己融化不就是了？还叫我砸电视机。”
　　我撇嘴，说：“我现在就跑，就待在你这里。”
　　“别，我这里一团乱，你要跑就跑远点。”颜爽说。她随即又招招手，“唉唉，算了，躲得了不时，躲不过一世，还是别跑了。”
　　“那怎么办？”
　　“回去找他吧。”
　　好吧。
　　我在福建，聂砷给我发了不下三十条彩信，内容层出不穷，大多还是他的倒霉儿子，照片多是叮咚在哭，而他在一旁拍照，分析他为什么哭。
　　“我儿子为什么哭？”—“因为我不让他喝洗脚水。”—“因为他拿杯子泼了自己一脸水。”—“因为我不让他吃在地毯上捡到的你的头发。”—“因为保姆做的早餐没有烧卖。”—“因为他醒的时候妈妈不在，虽然这是第八天早上起床之后没有找到妈妈。”—“因为他想妈妈了。”—“因为爸爸也想妈妈了。”
　　“叮咚在抓什么？”我问。
　　“我的手机，就是我拍的照片。”他说。
　　“你什么时候回来？”他说。
　　“我很想你。”他说。
　　“我在家门外。”
　　“真的？”
　　“假的。”
　　聂砷拉开门，我被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我是骗你的？”
　　聂砷不作声。
　　“我来看叮咚的。”
　　“哼！在你心里究竟是他多一点还是我多一点？”聂砷问。
　　“当然是他多一点。”
　　聂砷沉思良久，终于像是顿悟一样，“原来他在你心中只是占了一部分而已，剩下的全部都是我。”
　　我倒！
　　“最近怎样，林霜没来找你麻烦吧。”我问。
　　聂砷嘀咕一声，我没听清，让他再说一遍，他突然大声嚷嚷，我终于听见他说什么了，他说，“就只知道问别人，怎么不问我有没有麻烦。”
　　“你有什么麻烦？”我说。
　　“没有！”
　　“不说啊。那我走了。”我作势要走。
　　聂砷从背后抱住我，潮湿的鼻息喷在我耳后，他的体温微凉，我不知觉没有动，他没有吻我只是抱着我，他大概觉得吻我了，连抱我的机会都会失去，还是抱着好，抱着不会跑。
　　管家从庭院进来，又出去了，保姆从楼上下来，又上去了，聂砷电话响了，又挂断了，叮咚从屋里跑出来，又......
　　叮咚没有走，只是将我随身带的包拖走了，他根本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只是觉得，把我包留下，就把我人留下了。
　　我真的没有走。因为叮咚给我说，今天他的小鸭子今天被车撞了，挂了，我问怎么了。他说话在没有聂砷指导下颇吃力，但我还是听得七七八八。
　　聂砷脑子抽筋，想起我原来说的以后有了孩子就养只狗，跟孩子同岁的狗，让他跟孩子一起长大也算一个伴，那时候觉得未来无限美好，当然现在也觉得未来无限美好。叮咚出生的时候，他养了一只鸭子，为什么养鸭子，是因为叮咚对狗毛过敏，而叮咚出生就喜欢小鸭子，塑料，毛绒，玻璃鸭子也喜欢。叮咚半岁之后聂砷就养了一只小鸭子，鸭子长得比狗快，鸭子还要下蛋，蛋又要孵出小鸭子，当鸭子下蛋之后，聂砷都是让保姆煮来吃了。
　　可是每天早上叮咚对着他心爱鸭子的孩子，并没有什么食欲。
　　聂砷不断给叮咚买小鸭子，告诉他这是大鸭子的孩子。
　　小鸭子不断长成大鸭子。
　　大鸭子不断变成熟鸭子。
　　聂砷早就忘了当初养这个东西的初衷。
　　只是叮咚要，要养鸭子，要鸭子陪着他一起长大。
　　当小鸭子长成大鸭子之后叮咚并没有长得多大，当大鸭子的孩子长成大鸭子的时候叮咚也没有长得多大，当鸭子孩子的孩子......
　　我肯定不知道这是第几代鸭子，就是这个小鸭子，夏天热要找个水塘洗澡。当小鸭子发现游泳池的水远不及对面人工湖水生态的时候，摇着屁股晃荡着去冲凉，被叮咚以为是潜逃，追上去，正好遇见一辆车。
　　按理说这样的地方不会有这样不长眼的车，转往人家门口撞，这是辆玛莎拉蒂黑车，直冲上来，叮咚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鸭子牺牲了。
　　我吓得从沙发上跌了下来，“那车真的撞你？”
　　我自言自语：“有人想撞你，有人想杀了你。”
　　“不是撞我，撞了我的宝宝鸭。”叮咚挠挠脑袋，“谁要杀我啊，是电视剧里面的杀吗？是红刀子进白刀子出吗？”
　　我恍若未闻，一下抓住他的手，“孩子，你现在非常危险，你要马上藏好，随意不要出门。看见车子来了不要跑。”
　　叮咚为难：“不跑等着它撞我吗？”
　　“当然不是，你跑不跑它都要撞你，站着只是不会被撞得太惨。”我说。
　　“谁要撞我，不是只撞了宝宝鸭吗？”
　　“你妈妈。”我咬牙切齿。
　　叮咚一下子哭了，“妈妈，是你？你为什么要杀了我？”
　　我急忙解释：“妈妈不杀你，不是妈妈，妈妈爱你，不会撞你，没有人撞你，叮咚不哭。”
　　叮咚好不容易止住哭，直拉着我手不让走，我又在聂砷家住了一晚。
　　当然在睡觉前，我要找聂砷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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