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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狱
牢房中弥漫着一股古怪的味道,好像是犯人的屎尿与馊掉的饭菜混合在了一起,令人几欲作呕。
脚下踩着阴冷的石头小道,越往里走,沈仲舒便越觉得光线昏暗,道旁仅有的三两盏油灯已经快要燃尽一般,发出极其微弱的光芒。
他只觉一扇扇牢门后头,无数不怀好意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他在心里把李云宗骂了千遍万遍,直到被用力地推进一间牢房中时,才忍不住爆发出来,“李云宗,你找死!”
这李云宗却充耳不闻,回身将牢门锁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去。
沈仲舒放声大骂了一会儿,除了隔壁牢房里传出的嘘声,愣是没半点儿回应,气得他来回踱步,走得累了,才一屁股坐下,整个身子靠在墙壁上头。
许则不发一语,静静地挨着他坐下,他在责怪自己枉称护卫,如今却竟要少爷受这样的苦。
人到了无助的困苦境地,最先想起的一定是自己的家人,许则没有家,所以他将少爷当成了唯一的亲人。
而沈仲舒在成为沈家少爷之前是有一个家的,尽管家徒四壁,父亲又终日沉迷道术,常常只留下他独自一人,可每日清晨,能够与父亲一同喝碗小米粥,配上一碟咸菜,听他唠唠叨叨的训话,那已是最大的满足。
不知父亲现在过得可好?沈仲舒不禁眼角一热,想要伸手去擦拭,却发觉有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拂去了泪水。
“你做甚么?”沈仲舒惊了一跳,支支吾吾地说,“这牢房年久失修,房顶还会漏水。”
许则说:“对不住。”
沈仲舒明白他的意思,挤出一个笑容,“不关你事,珍珠是我拿的,唉,早知如此,我就听你的话,不那么贪心啦。”
许则被他逗得笑了,“现在知道也不迟,好在你拿的不是银子,这珍珠绝非一个小小的尚书所能买得起的,况且黄大人已然身死,那李云宗查不出甚么。”他见沈仲舒点了点头,又问:“少爷方才在想甚么?”
沈仲舒没有正面应答,反而问道:“你有爹娘么?”
这是少爷第一次关心自己的事,许则只觉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到了嗓子眼里,“没,没有。”
沈仲舒惊讶地转过头望着许则,半晌才说:“孤儿?”
“嗯。”许则说,“早习惯了,反正也没见过他们。”
沈仲舒好奇地问:“那你的武功是从哪里来的?”
许则回道:“我自己照着秘籍学的。”
“我还以为你是武林世家的高手呢,”沈仲舒又不忘挖苦两句,惹得二人一起笑将起来,“原来是个半桶水。”
可他心里却想,这许则是个孤儿,就连师父也没有一个,那他年幼时的日子究竟是如何过来的?
沈仲舒挨过穷,自然晓得因为没钱而受人欺侮的苦楚,自己没娘,好在还有个做官的爹,而许则却一直孤家寡人,这其中免不了有许多外人无法理解的心酸。
不过如今却生得有模有样,真当是上天垂怜,沈仲舒不禁望着许则发呆,把他看得有些窘迫。
许则很冷静,不过仅限于少爷不在的时候。
正仓皇失措时,牢门忽然被人从外头打开了,三两个有些面熟的捕快笑脸盈盈地走了进来。
“李捕头他不善言辞,小的给两位大爷赔罪来了。”看来这偌大的牢房中,敢对国师公子无礼的只有李云宗一人。
沈仲舒立马换上一副得意的神色,佯装发怒道:“怎么不把本少爷再关个十天半月的再来赔罪啊?”
捕快赔笑道:“沈公子莫要怪罪,咱们可没打算为难公子,这……这都是李捕头的主意。”
“对,对。”其余几人尽皆附和。
许则不禁问道:“你们不是贾丞相的人?”
捕快忙说:“咱们区区捕快,哪里敢高攀贾丞相?都是李捕头他……”
“别说!”身旁有人小声提醒。
不过许则心如明镜,登时将事情前后想了个明白,这李云宗的的确确是把少爷与自己当成了窃贼,便替他接着说了下去:“李捕头憎恨贾丞相,有意要给我家少爷难堪是么?”
只听“扑通”几声,几个捕快慌忙跪倒在地,嘴里反复讨饶:“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沈仲舒正要说自己同样厌恶贾似道这奸相,便听隔壁牢房里传来一阵笑声,里头的犯人笑完了,厉声骂道:“原来是贾似道的走狗,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如今沦落至此,真是活该!”他话音未落,兀自大笑不止。
捕快吓得慌了神,冲沈仲舒连连磕头道:“公子饶命,小的这就去把那胡言乱语之人带走!”
他言下之意,自然是悄悄将人处死,免得他日追究起来,惹上麻烦。
沈仲舒忙说了句“无妨”,端起了少爷架子问:“那你们是要来放我们走了?”
谁知这几个捕快面露难色,吞吞吐吐地各自推搡了几下,才终于有一人壮着胆子说:“李捕头怕是没这么容易答应,不过公子尽管放心,最多两……三日,小的们一定想办法送二位出去。”末了,又责怪李云宗几句。
“罢了罢了,”再破烂的地方沈仲舒也曾呆过,“去给本少爷拿些好酒好菜上来。”
“一定一定,”捕快急忙出去准备,“公子若还有甚么吩咐,尽管说与狱卒便是。”
沈仲舒取出几两碎银,打赏给了捕快。
牢房中光线阴暗,许则隐约瞧见他是从亵裤里拿出银子来的,待人走了,才忍不住问:“少爷,这银子?”
沈仲舒赧然道:“我在尚书府里……本少爷若不给他们点好处,谁知道他们会拿甚么难吃的玩意儿回来。”他的眼里满是期待,好似已经全然忘记了如今的处境。
许则这回不怒反笑,天知道这个少爷还藏了多少银子在身上,能够在这临安府大牢里过得自在快活,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人来。
捕快前脚刚走,那隔壁牢房中的人听了这二人的言语,忽又冷哼一声,似是极为不屑,这下可把沈仲舒给惹毛了,忍不住埋怨:“你是何人?方才之事我已不再追究,你怎生还这般无礼,就不怕捕快来提了你去喂刀子么?。”
“他们想杀老夫,却是没那个能耐。”那人声音低沉沙哑,应是年事已高。
沈仲舒道:“莫非老人家你是鬼魂不成?但凡血肉之躯,遇见那刀剑斧子,都得见骨见血。”
那人却哈哈笑道:“这世间可不只有那鬼怪无惧天命,判官只消在生死簿上画一条道儿,这人便可起死回生,更会有另一番际遇,小友你说是么?”
沈仲舒听他话中有话,竟好似看透了自己死而复生,连忙凑近前去,怎奈光线太暗,除了一团胡子,甚么也瞧不清楚。
老人又说:“你再走近些。”
沈仲舒伸手抓住牢门,他打从心底对这个老者好奇,几乎把脸都贴在了上头,只见他满面灰须,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衣裳上都破了几个大洞,想必是在这牢里蹲了有些年头。
许则紧紧挨着,“少爷小心。”
沈仲舒摆了摆手,示意他莫要说话,冲那老人道:“老人家这番言语是甚么意思?”
“把手伸过来。”老人的口气带着命令的口吻,可沈仲舒仍旧依着做了,刚把手递过去,便被他牢牢地抓住,直到觉得有些疼了,才见他松手。
许则道:“老人家,我家老爷精通相术,天下间无出其右者。”他言下之意自然是警告这老人莫要以胡言乱语诓骗少爷。
谁知那老人非但不惧,反而闻言大笑,“沈知行不过是半桶水罢了,他能懂甚么?”
许则听他这般讥讽,不禁有几分着恼,正要出言辩驳,却见少爷低着脑袋,嘴里轻声重复吟着“相术”二字,担心他受老人瞒骗,当下劝道:“少爷,这老儿出言不逊,莫要信他。”
“这位壮士似乎对相术略知一二,”老人这话自然是对许则说的,“老夫赠你一言,如何?”
许则道:“请说。”
老人沉吟半晌,方道:“壮士左眉命宫破损,怕是有血光之灾,”他掐指一算,又说:“今日是乙亥年五月十三,五行属金,正是牛宿之日,壮士本为江湖中人,兵器随身或可消灾,可如今做了阶下囚,兵器被李捕头收了去,西金克东木,壮士可得万分小心呐。”
沈仲舒未曾见父亲为他人相面,愈听愈是觉得玄乎,更何况这牢房中黑漆漆的,这老人家怎可能看得如此清楚,当下心中也觉得他有几分弄虚作假的嫌疑,方才那番话指不定是碰巧瞎猫碰上死老鼠罢了。
许则倒不自主地伸手去抚摸自己的左眉,方才连番恶斗之下,的确被刀气划出了半寸的口子。
不过从前少爷对道术颇有心得,对这面相之法却不甚了解,许则只得猜测,倘若因这小小的伤口而伤了命宫,未免太过牵强。
老人见他二人虽神色各异,却皆是不大相信的模样,他也不着恼,只捋着胡须笑了笑,便躺去了角落的稻草堆上头,自个儿没调没谱的唱了起来:“临安城,宋帝崩,假皮囊,真肉身,知天意,明得失,前路事,何必问……”
词语粗鄙,沈仲舒心里却越听越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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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菌昨天看摩登家庭看得泪流满面,如果也能像剧中的同性情侣一样能够结婚,还能受到所有人的祝福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