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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条件
督察院有公干,天亮时就要启程,项婴本已经让手下打理好一切,将要出门的时候,还是拐到谢之妍住的小楼,虽还没到她平时起身的时辰,轻轻进去看看她们母子也好。
可还没进院门,就听着里头的动静闹哄哄的,走进去看着宫人们有条不紊地,还以为是孕妇体质不好引得孩子也不好了,问了房内出来的婢女,才知道是殿下睡着的时候魇了,采茵姑娘已经叫人去请大夫了。
婢女正在同项婴回话呢,背着药箱的林弦就跟着仆妇一溜小跑地进来了,项婴也没在意林弦有没有同自己打招呼的事情,只是跟着他们进去了。
越小乙消失了,谢之妍在漫山遍野的白海棠中转悠,她大声呼喊、快步疾走,可似乎天地茫茫却只余她一人,她想起了小时候住在督察院的地牢,隔着栅栏看着一个个族人被拖出去,又遍体鳞伤地被丢回来;又想起了侯府姬妾们居住的院子,那些争风吃醋的女人们总是拉帮结派地出去逛,院子里就剩下她一个人……
就是这种感觉,空旷的,似乎被遗忘的,想要逃离却不得的感觉……
风吹动,海棠花落了一地,像下雪一样,耳边除了风声和扑簌簌的花落声,就只有自己的呼吸声了,谢之妍觉得自己要疯掉了,她想要逃离这里,想要到有越小乙的地方去。
她呼喊、跋涉,她也不知道这里是太大还是她迷了路,目力所见的只有海棠,走到哪里似乎都是一样……
“主人、主人,快醒醒!”
好容易从梦中醒来,谢之妍却似乎脱了力,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头顶背心都浮着汗意,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屋子里多余的婢子都被采茵遣下去了,林弦一边给谢之妍搭脉,一边听采茵飞快地说着:“主人向来觉浅,今儿个半夜听见她房里有些小动静,也没太留意,后头动静大,小丫头进来看,说主人似乎是在哭,但看表情像是魇了,忙叫我来看,我到的时候主人已经有些喘上了。本来天气转暖已经很少犯了……”
项婴透过纱帐看着躺在床上有些微喘的谢之妍,隔着被子也能看出显怀的身子,伸出来号脉的腕子是那样细,也不知道她这身子能不能撑到顺利生产……
“殿下心事太重,对胎儿不好。”林弦郑重地说,“臣才疏学浅,无药治心病。”
“辛苦你跑这一趟……”谢之妍开口答,语声低弱,有些像漏气的风箱。
项婴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督察院的属下上来,询问是否可以启程,他才朝帐子处看了一眼,迈出了卧房,去屋外同候着的刘嬷嬷说了几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一通忙活下来,天光已经大量了,林弦走的时候还见到张公公带着陛下赏赐的药材前来问候,同张公公寒暄了几句,说殿下已无大碍,这才离去。
谢之妍虽然被噩梦折腾出了旧疾,但神思已经很清醒,觉得白日困觉不太好,所以整装出来,谢谢传旨的张德全。
同张德全寒暄了一盏茶的时间,谢之妍嘱咐采茵拿出一个小盒子,张德全当着她的面打开,只见里头是一个黯淡的小银饰,略不解地看着她。谢之妍笑笑,说,“陛下想要问鼎天下,南楚富庶,自然是最好的补给。”
张公公立马会意,收好了那个小盒子,起身朝谢之妍拱手:“还望殿下好生将养,奴婢先回宫复命则个。”
谢之妍身体不好,知道他们有话要说,也不点破,让刘嬷嬷送张公公出去,便到窗边的小桌前临字帖去了。
所以说话要说给有心的人听,司马洵当夜就微服到了项府。项华觉得突然,但老辣如他,早按捺下情绪,让府中的下人低调且不失礼节地迎接了这位尊贵的客人。
谢之妍从未想过要避着项华,早就梳洗整齐,在府中通报有客上门之时就到了正厅等候。
司马洵跟着项华进得厅来,见谢之妍坐在灯下,已经有些显怀了,脸似乎也圆润了些,可还是没什么血色,静静地坐在那里,像一幅隽永的画。
司马洵承认,如果谢之妍不开口说话呛人,观感还是不错的。
谢之妍见项华与司马洵一前一后地进来,也站了起来,同那两人分别行了礼,项华冷眼瞧着,倒要看看儿媳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司马洵也不同她兜圈子,从袖中拿出那枚小银饰,拍在桌子上,开门见山地问到这和征伐南楚有何关系。
谢之妍静静地看了他一眼,有扫到了那枚小狮子上,怅然道:“这个啊,是方升宴的遗物……”
项华突然想到,当日方家父子行刑时,督察院特意放了谢之妍去送行,意在引出余党,果不其然,后来谢之妍就险些被余党刺死。
“这个银狮子,是他满月时,当时还不是南楚太后的方家姑娘所赠,公主和亲途中遇刺那日,我们都在那山顶上,我看着汐儿的婚轿变成了刺猬,想要冲下去同她一起死,是方升宴死死拉住了我,把他自小不离身的狮子给了我,说是可以保我平安……”
听到此处,项华有些黯然,当时天牢里带出的那个志气满满的孩子,被摧折成了现在这个颓丧的样子。但是既然选择了,就没有退路,所有人都是一样……
“那又如何?”司马洵显然有些不相信,“方家谋逆早已不是秘密,你凭什么觉得方太后会为一个死人的信物向我们倾斜?”
“因为你们都太小看女人。”谢之妍嘴角漾起一丝浅笑:“这样想的人,不止陛下罢?应该还有南楚的摄政王?”
司马洵不动声色,让谢之妍继续说下去。
“一方故国,一方居所,母壮子幼,在谁手下都是傀儡的时候,就要看哪一方给的价码高一些了。”
“你是说……里应外合?”司马洵捻动着手里的小银狮子,漫不经心地问到。
“具体怎么做是陛下的事儿,我哪有置喙的余地?”谢之妍笑笑解嘲。
“公主殿下真是太自谦了。”司马洵皮笑肉不笑地回敬,朝中的公主党官员虽有收敛,但野心可不小,“说吧,什么条件?”
“陛下真是客气,那我便不客气了”,谢之妍坐直了身体,一字一句说道:“我要陛下保谢复生此生平安终老。”
司马洵看了她好几眼,又看看项华,沉吟了半晌,才问到:“你保他没有反心?”
“哼。”谢之妍突然冷笑一声:“早在陛下静养之时,我就说过,谁想取而代之,也不会傻到去选一个十多年未见过天日的傀儡。”
“大胆!”项华出声斥道。
司马洵却挥挥手作罢,良久又来一问:“你让他入了谢氏的嗣脉?”
谢之妍低着头,若有所思地说:“祖父一脉,就只有我一个独女,可谢之妍的名字却见不得光……正好……司马家一个,换谢家一个……”
一时间大家都不说话,大厅静静地,只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司马洵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也不看谢之妍,只撂下一句“成交”,便迈步出了厅堂。
项华起身想要送司马洵离开,却被司马洵挥手示意不用了。
有风灌进来,似乎是要下雨了。谢之妍与项华对坐在厅中,双双静默,最后是项华轻轻说了一句:“去休息吧,好生养胎”,便也离开了。
谢之妍一个人坐在空空的厅中,听见外面的风声里多了两声滴水音,有些迷茫地看着外间摇曳的灯笼,不一会儿,噼里啪啦敲打檐瓦的声音响起,竟是一场大雨。
“方升宴……方哥哥……没想到,你都已经死了这么久,我还在利用你……”
采茵听下人说贵客走了,又等了一会儿,说老爷走了,但见似乎是要下雨的样子,忙奔回院子拿了斗篷、屐还有伞,回到厅堂的时候,看到主人呆坐在厅中望着灯笼,不知道还念叨什么。
“主人!这雨看上去要越下越大!咱们快快回去吧。”
谢之妍点头应了,顺着采茵换好了斗篷和屐,两人相扶着,撑着一把伞,回到了小院。
院中的宫人早就听了采茵的吩咐准备了艾叶水给谢之妍泡脚驱寒,她随意梳洗了一下,便睡去了。
司马洵轻车简行回到宫中,但半途的暴雨让他回宫的形容有些狼狈,临睡前信手将那小狮子丢回盒子中,却发现盒盖内刻了个“沈”字。
司马洵不禁失笑,谢之妍倒是会打算,想用旧爱来打动方太后,倒戈了那虎视眈眈的新欢摄政王。
沈卓斯……
司马洵突然出了一身冷汗——方家姑娘与沈卓斯有旧,这督察院探子才知道的事情,谢之妍如何得知?
先前听项婴说过,铸剑山庄似乎有个不逊于督察院的暗探组织,原来真是无孔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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