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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谁见倾城
莲池上的那团红雾飘忽不定,雾气的颜色由浓逐步转淡,似是藏在里面的妖正在消化从那巴蛇体内挖去的妖元,待将妖元中的灵气吸收殆尽后,那团雾霭融成一圈银色的光晕,瞬间化作一朵巨大的冰凝莲花,浮在葬妖池上。
这妖显然不是方才那条巴蛇可与之同日而语的,那巴蛇虽已修炼了千余年,但也不过只得了个半人型。这红雾中隐匿的妖还未露面,周身迸发的妖灵气息已然炽烈到叫人倍感重重压力,若非秉持了千百年的精纯修行,只怕那道行浅薄一些的妖魔邪祟们刚一沾到妖气,就会被挤压到粉碎碎骨,沦为这满池红莲的养料了。
我担忧地看向云胡,好在它虽失去了妖元却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一时半会儿还不至于被这迫人的妖气压成齑粉。
红雾幻化的冰莲美若梦中的幻象,极不真实地悬浮在三千红莲之上,须臾片刻,那朵冰莲从璀璨的亮银色缓缓过渡到了纯净透明的水晶色泽,花瓣一片片绽放开来,在重瓣莲心中似有一团氤氲银雾若隐若现。
自头顶极高的地方静谧地飘下了细碎的雪花,雪落无声,雪丝轻柔地覆在莲瓣上,冰莲莹澈夺目,雪色流光自花瓣上一闪而过,光影反复交叠,幻彩眩惑,恍若灵河岸上佛尊座下的莲台落在了这方妖异的血池中,叫人莫敢仰望。
云胡咽了咽口水,趴在血池里一动都不敢动,一双眼瞳已然看直了,我虽强自镇定着心神,但也被眼前这绮丽的景象震慑到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最细微的一丝动静也会惊扰到那朵迂缓绽放的冰凝莲花,以及那踩在莲心上正自幻化的妖。
银色氤氲慢慢消弭,满池红莲蓦然间并拢了起来,似乎是感知到了一股难以承载的妖逆气息,花海之上,漫天细雪下,冰莲的莲心中渐次显露出一道淡远的背影。那身影茕茕孑立在繁花上,一袭水色长衣邈邈飘动,纤细的双肩略显癯瘦,满头长发流过银辉色泽,如一道鉴光水瀑直直地披垂下来,浅淡地泛着素华,周身上下透出浑然天成的冰寒气息。
莲上人影杳然回身,一张脸庞赫然是天上人间难能寻觅的冠世绝色,像九天之上陨落的星辰,像山泉清流中闪耀的霁光,像群玉之巅孤独绽放的雪莲,像一则隽远的上古神话安静流淌在眼前,叫人瞬间恍惚了神思,只能痴痴地遥望。
一池红莲又在倏然间绚烂绽放,三千繁花瞬息开落,仿佛只为了心甘情愿地任那倾世风华的身影踩在脚下。
这藏身在红雾中轻易噬杀了巴蛇的妖,竟幻化成一个熙冰岚霁的绝色少年!
少年身上水色的长衣沾染了斑斑点点的血渍,像被人随手皲染的写意,却画不尽一身绝代风骨,他的衣袂款动,背后的银发飞扬,迈开如玉纤巧的脚踝走下了冰莲,向我缓步走来,每走出一步便惹起一点水波微漾,而他所行过处更随之绽开一朵红莲,莲萼上的血色丝蔓亦步亦趋地缠绕上他的足踝,盈然是步步生莲花,一步一芳华。
随着他的身形移动,响起了叮呤当啷的锁链乱撞声,只见一条似由水晶造就的细长银链子从他的身上垂了下来,直直地拖进了血水里。银链子的每一节皆是由一弯半月组成,节节相扣交错相连,在链尾的末端处悬挂着一只发出叮叮清响的小铃铛,像一条银色小蛇从血池中探起头四下张望着。
我细眼打量那根银链子,发觉它竟是穿透了少年的的左右锁骨,绕过他的胸口透骨而出的!
少年缓步走到我的面前停下了脚步,像一尊肃然屹立在遥远时空中的上古神祗,用那双淡若无华的银色眼眸冷冽又执着地盯住我,那双视线仿佛穿越了沧海与桑田,穿越了时间与空间,穿越了亘古的星辰日月,笔直地投射到我的眼中。
像一滴水渴望着沧海,像一粒尘沙渴望着大地,像夜空中的参与商永世渴求着彼此,我的心骤然一悸,竟有种潸然欲泣的感觉,而他脚下绽开的红莲上,一片花瓣无声坠落。
花开一瞬,刹那芳华,是谁的眸光,蛊惑了谁的心房?
少年抬手向我伸来,我本能地后退了一步,踩折了池中的一朵莲花,他的手又固执地往前探过来,蓦地紧紧攫住了我的手腕。或许是许久没有说过话了,他张了张口,用几近无声的艰涩嗓音一字一字往外挤道:“……奚,荪。”
我惊骇到忘了出声,瞠目看着他,他毫无血色的唇似是勾了勾,又朝我靠近了一步:“奚…荪……”
这甫幻化成人型的妖居然能开口唤出我的名字,此时我与他近在咫尺,想到方才他只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便将那条巴蛇卷进红雾里活生生地剜去了妖元,我心中的惊悸已达极点,一时慌乱到拿不定主意是该回应他的呼唤,抑或是乖觉地保持缄默。
少年见我沉默不语,竟将过于清瘦的身子慢慢朝我倚靠过来,待全身的重量都压到了我的身上后,他将尖削的下巴硌在我的肩窝上,伏到我的耳边轻声道:“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凌乱到仿佛不是自己的:“你是谁……?!”
他的银发擦过我的脸颊,带起一阵冰凉的水滑触感,我浑身一颤,被他牢牢地桎梏在怀里。
“沧…岚。”
少年的名字像一道清风吹入我的耳中,我猛地抽手用力将他推开几许,惶措地向后退步,他的身子被我推得摇摇欲坠,剧烈晃了几下,蓦然间倒身摔进了脚下的血池里。
虽然曾亲眼目睹过这少年凶戾的一面,但我绝没有料到幻化成人型后,他竟会羸弱到不堪这一推的力度。
他趴在血水里仰头看着我,目光中似有些困惑和不解,但更多的却是固执。我怔在原地低头看着他,他皱紧了眉头,倏忽以手肘撑住身子,拖着那条穿透了锁骨的银链子,一下一下朝我执拗地爬了过来。
“…奚荪,这一世…我要定你了!”
他全身浸在血水里爬到我的脚边,抬手狠扯住我的衣角,说道:“就算是…天涯海角,你也逃不开!”
少年断断续续又冷冽如冰的嗓音刺破了我的鼓膜,像一道道惊雷劈在我的耳边,他的话音刚落,忽地在满池血水中极痛苦地蜷缩起身子,不停地颤抖起来。
一团银色光晕从少年的内体泛出来,慢慢将他裹进了柔和的斑斓中,他身畔的红莲被银色流光闪烁得分外诡谲妖惑,片时工夫,只见那团银光和缓地消散了,我一眼瞥见血池里沉着一只巴掌大小的银色异兽。
这不足巴掌大小的银色异兽身型极是修长,一根从胸口透骨而过的银链子也缩到了与它身型相称的大小,此时它正蜷作一团,身下四只苍劲利爪牢牢地团抓在一起,不仅全身上下覆满了银色的逆鳞,就连背后一道脊骨竟也是凸出逆长的!
我呆怔地盯着脚下这只盘成团子状昏昏睡去的小兽,忍不住蹲下身去,极小心地伸手过去在它的背上轻轻戳了下。
那异兽抬起一只脚爪无意识地搔了下身侧,又自顾自地睡着了,云胡走两步又犹豫一步地迟迟蹭到我的身边,瞪着水里的小兽好奇地晃了晃它的狐狸耳朵。
“上神大人,这,这是个什么情况?它不打算吃你么?”
它抬起狐脸看向我,似乎觉得这只妖暂时不吃掉我是件很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想起方才这异兽幻化的少年一开口便语气笃定地说出了那么番叫人深觉暧昧的话,我顿时觉得云胡脸上的神情端是有一些微妙。
“这个,我也不知……”我又伸指头戳了戳那小兽,轻轻拽了下穿透它骨肉的银链子。它许是睡沉了,竟没有丝毫反应,“或许,它是想等下睡醒了肚子饿了…再吃吧?”
“恩,有道理,如此看来它是吃了那条巴蛇的妖元以后,需要先休憩一会儿啊!”云胡一脸恍然地点点狐狸脑袋,“也是呢!刚吃下这么大的一条巴蛇不好好消化一下,还怎么吃得下上神大人你的仙元呢?”
我闻言手上不由一紧,似是用力扯到了那根银链子,小兽不安稳地动了动身子,却仍旧没有醒来。
莫非这小兽是看准了本上神等下被吃的时候绝没有反抗的余地?所以此刻就算是显出本相睡在我的脚下也能这么安稳自在?
上神虽可忍,但一颗世俗的自尊心不可忍,我轻踹了云胡一脚,问道:“小狐妖,你不挑食吧?”
它立时警戒地看向我,将狐狸脑袋摇得好像只拨浪鼓:“臭丫头你想都别想!我才不要吃掉它呢!那是造孽你懂不懂?!”
我将这小异兽从水里捞起来放到手上,它小小的身子贴合到掌心的那一瞬间,冰凉的触感让我心底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虽然我能隐约觉出它的体内蕴藏了非比寻常的灵力,但瞧它这羸弱的模样,恐怕随时都会有夭折的兆头。
我仔细端详着手心上的异兽,油然慨叹道:“为什么不吃?这是一条多么有益修为又大补的四脚小冰蛟啊……”
云胡嗤嗤几声怪笑,盯着我看了片刻,突然很夸张地一歪身子滚到血池里,满池开始打起滚来。
“冰蛟?哎呦哟!臭丫头你那是什么眼神啊?你说这是……四脚水蛇?是水蛇?!”
我不解地看着满池撒泼的云胡,心道这难道不是一条逆骨逆鳞的小冰蛟么?
云胡笑了很久终于笑够了,从池里爬起来,甩了甩身上的血汤子,弯起那双狐狸眼口气很是不屑地说道:“我以修行了千余年的妖的身份很严肃地告诉你,这是一条龙好不好?!而且是一条天上地下难寻第二的上古龙神!”
我震惊,脱口而呼:“龙没有角的?!”
云胡也愣了下,就着我的手心上看了看那只银色小兽,又偏着头认真思索了一会儿,犹犹豫豫地说道:“或许,是条螭?也或许……龙角被谁掰去了吧?”
云胡的话像一记闷锤敲在我的心头,令我不禁一阵心旌动摇,神思在瞬间翩翾抟飞,勾起了埋藏在心底万万年来都不愿触及的一段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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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下回预告】
小凤凰偏着一颗鸟头左想右想,头顶上的火红羽翎子都想歪了,才极兴奋地叫道:“恩公,我是只凤凰,我给你生一颗全凤凰界最好看的蛋如何?”
【参考资料】
蛟:蛟是中国古代的神兽,传说虺五百年为蛟,蛟千年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头上长角),千年为应龙(有翼)。龙之属也。池鱼,满三千六百,蛟来为之长,能率鱼飞置笱水,即蛟去。
螭:螭首,传说中的龙生九子之一,一种没有角的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