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人

　　靳正一噎，看了他半晌，才没好气道：“怕耽误你拿我试毒。”
　　易竹认同的点点头：“你回来的刚好，我新拟了一个治疗伤寒的方子，两剂就药到病除了，刚好不用耽误几天给你养病了。” 靳正在自己险些失去了往日的风度之前让他去先去吃点东西，自己把屋里的桌子简单收拾了一下，确保没有了走水的隐患这才做到桌前。
　　如他所料，油纸包着的糕点已已经只剩些碎渣，易竹手上吃着下午刚出笼的还带着余温的松软的香菇馅儿包子和韭菜鸡蛋，盘子里的馒头一点都没有动。
　　靳正坐过去把易竹身前的碗里两个重新惹过的水煮蛋拿到自己跟前，然后把放着包子的和新买的咸菜的盘子往易竹身前推了推。
　　“梁婶原本想多给你做几种点心，只是如今天气热起来了，多了怕存不住，我又走的急，就只包了这些。梁婶说你想吃就自己下山去吃，她不惯着你。”
　　易竹并不挑食，只要能如口饱腹的东西都能吃，平常靳正下山不在，吃两日白水煮鸡蛋也从无抱怨，只是，有很少吃到的好吃的了，自然更乐意享用。
　　靳正一边剥着鸡蛋，一边解释道：“我今天原来打算去镇上的药铺，但是梁伯前段时日刚好去过县城卖药，刚好帮你向刘掌柜打听了行情，你单子里的许多药材刘掌柜那里都买不到，据说是因为那些个药材虽说不甚昂贵，只是近几年那药材的产地频频爆发战事，能往外卖的药材价格涨了不少，再者这几种药材这边用的少，在大部分方子里也可轻易替换成别的药材，他们便没有多进。”
　　易竹停下了筷子道：“哪几样？”
　　靳正报了几个药的名字。
　　易竹诧异道：“都买不到？”
　　靳正道：“梁伯说他去的时候苍术还有一些，只是量不多，品相比往常差了许多，我上个月让三草堂的掌柜去县里时捎带的密陀僧他没没有买到，他说城里都找不到质量上乘的密陀僧了，只剩下一些一般的，他估摸着你看不上，便没有买。”
　　易竹纳闷道：“ 密陀僧找不到还好说，苍术原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为何这几月突然变不好找了？”
　　靳正解释道：“ 据说最近不知为何，这除了密陀僧在城里的行情看涨，许多大药行更囤货居奇不往外卖了，你要的另几样药材也难找到上品的了。掌柜跟梁伯说，我们若是要的话，等一个月后他可以去药市帮我们买一些，只是这次付他定金，且还要另加一些车马费。”
　　易竹皱起了眉头思考，咀嚼包子的动作都停了下来，这几样药材都是每次用量都很多，且又是自己药房里存量最少的几种药材之一了。
　　靳正继续道：“反正原定过两个多月我们就要下山了，我想着左右我们也要去药市，不如这次我们早一个月出发，然后按照往常的路线去各个药市，就不用让他代劳了。”
　　易竹他想了想若是没有那几味药材，毒药都配不了，早些出发确实方便许多，点头同意道：“可以。”
　　靳正点头同意道：“既然不用亲自去县城，我就直接从村子里买了些米面，出发前就能吃完，也不怕我们回来的时候都长虫发霉了。”
　　易竹从来不管这些，但是乖乖点头道：“好。”
　　靳正手一顿，看向了恢复了食欲的易竹。
　　易竹平时话少，即便是对着他的病人都带着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审视，语气也常常因过于平淡显的有些生硬冷漠。但是靳正知道，他只是不在乎，他不在乎自己是否因为过于年龄而被人轻看，不在乎世俗的功名利禄，他纯粹的沉迷于医术，将自己的一腔热忱全数倾注于医术本身，若不是需要酬诊金生活他甚至不在乎自己的病人的死活，只在乎自己在治疗时收获的经验。
　　三年来两人的衣食住行都是由靳正一手包办，只要是与行医无关的事无大小都留给靳正来操办决定，易竹从无二话。
　　这样的易竹，在自己离开后会如何呢？
　　而自己离开了这里后，又该去哪里呢？
　　就像是梁伯提醒他的，三年之约要到了。
　　靳正觉的端手有些无力，只好放下筷子，轻咳一声勉强聚拢四处飘散的思绪道：“那就定下我们五日后出发，”顿了顿，见他没有反对，便继续道，“若是要提早出发，那明日便要开始准备起来了，首先便要把屋顶的茅草换了，上次漏雨的地方再修葺一番，否则等回来时你的典籍和药材多半都要被雨水泡毁了，还有药圃……怎么了？”
　　靳正正强打起精神打算着，一条一条的告诉他出门前的注意事项，希望明年他不至于无从下手，突然见易竹停下筷子看着自己，馒头也不吃了，不由奇道。
　　易竹望着靳正，突然道：“好麻烦。”
　　靳正看到易竹眼中的厌烦情绪，叹了口气，这些事情急不得，也不能指望他一下子就都知道了，自己还是先尽量把自己能做的做好，剩下的一路上慢慢让他自己上手就是，首先，当务之急就是要把屋顶上的茅草，而茅草长在山谷小溪边，那里经常有猛兽出没…………
　　靳正越想越累，眼神也开始涣散起来，。
　　易竹突然放下手上的包子，摸了摸他的脉搏，眼神发亮的宣布道：“你又发热了。”
　　易竹一说，靳正才发现自己大约是早上的发热加重了，只是他面上完全看不出来，只是眼神有些过于发亮，话比平时多了一些，易竹作为大夫自然一切脉就看出来了。
　　早上靳正只觉得自己手脚有些无力，先前只当自己这几日稍稍受凉加上晚上没有睡好的缘故，没有当回事，，照样下山去了，现在觉得头开始发沉，思维也不太清晰了，才发现自己的病情似乎没有自己想的那么轻微。
　　顾不得吃饭，易竹没有像平时一样写下药方让靳正自己去煎药，而是自己去一个一个的拉开药柜的抽屉找着草药，想要自己亲自验证一下今日新拟的治疗伤寒的房子。侧屋里拉开又关上药柜的抽屉的声音噼里啪啦响个不停，过了好一会儿，易竹仔细辨认着药柜上的字迹，忙活了半天只找到了两味草药，不由冷了脸，动作难得有些急躁了。
　　靳正原本一直依靠在门框等着他，见状不由无奈的走了过去，顺手把几个没有关好的小抽屉关好，问道：“我来吧，要找哪些药？”
　　易竹面色有些懊恼，但是还是听话的后退一步给他让开了地方，把早已铭记在脑海中的十几个草药的名称都告诉了靳正。
　　靳正在心里默念了三遍，才迟钝的奇到：“ 这个方子眼生的很，好几味药都没有在常见的驱寒的药方中见过。”
　　易竹不无得意：“这是我早上跟你提到的新方子，这样重新搭配起来，方子中几样贵的药材用量少了许多，药效却比之前更好了，对了，你下山前吃药了吗？”
　　靳正晃了晃脑袋，实在回想不起来自己中午有没有自己煎药吃。
　　靳正缓慢的思绪早已经被易竹所说的新药方占据，根本没有注意易竹说的话。
　　他满脑子都是心中暗暗决定确定药效之后，一定要拿这个方子找秦泽卖个高价，这样实惠的方子，想必有许多药铺抢着买，这样一来，今年出行的盘缠定然会多一些，两人一路也能少受些罪，不仅如此，如果把易竹之前拟的一些方子也整理出来，卖出去一些，说不准就能给易竹攒下一笔不薄的家资，自己离开也能放心一些了。
　　易竹每天听见易竹回他，想到以他这么靠谱的人必定是听从了自己的话吃了药的，那药方就需要小改一下才行，免得被中午的药冲了药性。
　　屋里的药柜有些年月了，早就十分破旧，已经瘸了一个脚，用破砖支撑着才没有倒，堪堪能用而已，药柜一面密密麻麻的小抽屉上贴着药名的纸条早已残缺，却也没有人换上新的。
　　平时都是靳正处理药铺的药材，所以一些药材的位置他倒是比易竹更为熟悉，于是他熟练的把药材都找到给了易竹，易竹在一边拿小称称量，按照靳正中午吃的药改变了几个药材的计量，另外再加了两个有刺激性的药材，两人配合默契，不一会儿药材就配好了。
　　易竹见靳正精神不济，担心他会把握不好时机，浪费了本就剩的不多了的几位珍贵的药材，道：“你回去休息吧，我来熬药。”
　　即使素知易竹的本性，但是靳正还是不由心中一暖，点点头，自己径自去床上躺着了，他原本只想着闭目养一会儿神，但是脑袋一沾枕头就沉沉的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靳正就被易竹叫醒了，见易竹手上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先是微抿了一小口，见已经不烫了，这才眉头都不皱一下的一口喝干了，然后在易竹嘀咕声中又一次睡了过去。
　　靳正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半夜，他是生生被疼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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