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人

　　靳正半是认真笑道：“可是之前你在我身上试药，挺疼的。”
　　“那是给山羊的剂量太大了，你吃的这个药丸里面毒药计量很少，不会那么疼的。”
　　“你试过？”靳正逗他。
　　易竹毫不犹豫的点头，神情还带出了一丝得意：“小时候中毒过很多次。”
　　靳正马上明白过来，声音微哑：“你师傅拿你试毒？”
　　易竹点点头，认真的想要安抚他：“当时吃了先生给的药，第二天就没有那么疼了。”顿了顿，强调道，“他当时的解药配的不好，随便混一起让我吃了，但是我这个解药比他的好，一定没那么疼。”
　　靳正看着他，想象十岁左右的易竹被毒药折磨的在床上翻滚的画面，一时不知是心疼多一些还是气愤多一些。
　　易竹看不懂靳正看向自己的眼神，湿湿软软的，让易竹难得的犹豫起来：不然还是先试竹叶青好了。但是他还没有来得及阻止，靳正毫不犹豫的把毒药吃了。
　　易竹愣住。
　　靳正向床边走去，一边故作轻松道：“我信你，一定没有那么疼。”至少他不信会比他现在更心疼了。
　　他一边想明天一定把易竹师父的事情问清楚，一边向床边走，以他的经验，毒蛇发作会很快，但是他还没有走到床边，便突然佝偻这身子倒了下去。
　　易竹忙上去扶住他，艰难的把他扶道床上躺下。
　　蛇毒发作后刚开始的症状相似，所以要等一天之后才能确定靳正这次试的毒是不是严廷西所重的毒，这意味着至少明日中午之前不能给靳正吃解毒药。看着靳正咬紧被角，心底第一次生出些后悔，应该试用竹叶青的。
　　毒蛇刚发作猛烈是因为外层药丸在内脏融化后首先会刺激肠胃，等肠胃麻木之后会慢慢的由血液带到各个脏器中。靳正忍过最初的疼痛之后，看到易竹一直做在自己身边，沙哑着声音提醒道：“你怎么不记下来？”
　　易竹这才如梦初醒般去拿笔开始记靳正描述的症状。
　　靳正断断续续的说完，被喂了一口热茶，然后心力交瘁的闭上眼睛，他知道晚上更难熬。
　　易竹突然说：“我配的解药很好好，吃完就好了。”
　　靳正扯扯嘴角，甚至等不及睁开眼睛就昏睡了过去。
　　他在试药的时候的决定要一直咬着东西不发出痛苦声音的决定没有实现，他在刚开始有意识的时候咬住了易竹提供的诊脉的小枕头，但是昏睡后脉枕掉到地上也不知道，潜意识又不愿意痛呼出声，只能要住嘴边的任何东西。整整一个晚上，靳正都是半昏半醒的状态，连小二上来了两次送了热水都不知道。
　　第二天一大早，同样一夜没睡的守在床边的易竹看靳正终于安静下来，决定去买些吃的，才发现住在旁边屋里同样被靳正一晚上的痛呼和辗转折腾的一夜没睡的钱立兴真站在门外似乎是马上要敲门。他看到开门的是易竹是的表情跟见到了鬼一般。他被迫一晚上没睡，出于侠客的侠义之心原本是想要为易竹主持一下公道的，压根没想到开门的竟然是易竹，这个柔弱清秀的小易公子！
　　易竹的情绪比往日更差，冷淡的看了过去。
　　钱立兴好半天才把大张的嘴闭上，小心翼翼的问道：“我昨天听到了一些声音，靳兄可……可还好？”其实是想要问他是否健在。
　　易竹点点头：“他还好。”
　　“在下可否去看一下靳兄。”
　　易竹挡住他：“他刚睡。”
　　钱立兴尴尬的站住，眼神不住的往里面瞄，想要确认一下靳正是否健在，他现在已经确定了这个看上去瘦弱的易公子肯定是有什么一般习武之人看不出来的绝学了，不敢轻易的惹他。
　　看了半天好戏的长青忍不住笑出脸上声，爽朗道：“易公子，若是金公子不便下楼用餐，不如让我们帮忙传话让小二把早膳送到屋里？”
　　易竹想了想便同意了：“要两碗菜粥，四个鸡蛋韭菜馅儿包子，还要一桶热水，”想起靳正跟自己说过的话，勉强家了一句，“劳驾。”说完就回去了。
　　没过一会儿，果然有小二送来了吃的和一桶热水，然后看也不敢床的方向就出去了。
　　易竹一直坐在靳正旁边，时不时的就要开窗看一下天色，最后终于在理中午还有一个时辰的时候，在靳正第七次疼的□□出声时，没有忍住给靳正喂了解药。易竹没有骗人，等到了晚上，靳正已经可以自己坐起来下楼吃饭了。
　　钱立兴先与易竹看到靳正自楼梯上下来，夸张的站起来，一脸担心的模样，看样子都想过来扶住自己了。
　　钱立兴看靳正除了看上去很虚弱之外没有大碍，但是还是轻咳了一声，摸摸自己的鼻子道：“靳兄……可好些了？”
　　靳正早就叮嘱过易竹不能告诉别人他在拿别人试毒的事情，所以不担心他知道实情，轻描淡写道：“没事，只是偶感风寒。”
　　钱立兴十分快速且平静的接受了这个错漏百出的解释，忙替易竹解释道：“易公子原本想要让小二把午膳送上去，但是这家店小二少，只能等客人送完才送楼上，易公子便点好的了饭菜在这里等着。”
　　靳正刚坐下没一会儿，菜便摆满了桌子，靳正发现里面有菜有鱼有鸡蛋，几乎大半是易竹喜欢的。
　　而易竹是不会一下子点这么多的。
　　几人相识不久，席间自是没有别的话可说，倒是钱立兴边吃饭边说起了一些北方的风土人情。
　　靳正这几年和易竹走了不少地方，去过的地方也是不少，只是他幼时家教严厉，席上是一律是不能说话的，虽然如今长大，除了和易竹吃饭时会说几句，在有外人时他一向是食不言寝不语。如今碍于吃人嘴短，只好偶尔开口应和几句。
　　钱立兴也不在意，一边过度热心的把清淡的菜往他前面推，一边把话题往他感兴趣的地方引，靳正慢慢的发现钱立兴年纪轻轻去过的地方竟然不少，一时有些羡慕，就这样钱立兴大谈特谈、靳正偶尔应和几句的的情况下也聊的宾主尽欢。
　　一顿简单的晚膳，持续了半个多时辰后终于结束。
　　靳正突然想起了什么：“钱公子，怎么不见长青兄？”
　　钱立兴似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意淡了稍许：“我着他去办些事儿了。”
　　靳正想起他从医馆出来的模样，顾念他这几日的照顾便想随意劝几句，斟酌道：“我看钱公子昨日去找那位老大夫看病，结果可是不太好？”
　　或许是觉得靳正与易竹算是当地人士，如今也算是熟悉了，可顺便向他们打听一下消息，钱立兴也没有多做隐瞒道：“不瞒两位，我寻医求药为的不是我自己，而是我的……一位故人，他身患重病，见过许多的名医都说无药可医，前几年病情愈发的不好了，都断言他活不过这几年。我已经离家多年，大江南北的到处走动，便是一直为此事奔波，奈何一直没有结果。前段时日，我偶然得知这附近有一位隐世高人，医术称得上出神入化，我便寻来了，却发现那个大堂大夫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我不甘心就这么离开，便让长青去打听一些消息。看能不能找到那人。”
　　说完，钱立兴给自己倒了一碗茶，举头便一口喝完，在不知情的人看上去颇有借酒浇愁的架势。想来这粗茶味道让向来极为注重衣食住行的钱公子难以接受，喝完便皱紧了眉头忍不住脸上的嫌恶。
　　靳正心中之前若有若无的半分同情也消散，心中的警惕反而更深了。
　　他知道按易竹的性子，自是不会主动与钱立兴搭话的。若是之前主动地要求承担他们的房费是出于他们让出房间的感激，在药铺门前自己用钱得了个额外的的看病号牌时请他们一同进去是顺道客气，那他刚才的言行，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钱立兴刚才所说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靳正也看出他脸上的沉痛的表情不似作假，唯一令人费解的是他是对相识不到半天的人吐露此种肺腑之言，而且是在靳正清楚的知道他们并没有一见如故，成为莫逆之交的情况下。况且不难看出，比起会医术的易竹，钱立兴一直在跟自己搭话问东问西的，况且态度温柔和善，极为耐心，甚至让他有点心里发毛。
　　靳正抓住了一听到有人身中奇症且情况极为凶险便跃跃欲试的易竹的手，不动声色的笑道：“那钱兄又是如何得知，那位坐堂大夫不是你要找的那位隐世高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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