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不可抗拒的Destiny

　　“我看他说他真的想参与，”Reborn坐在沢田纲吉的书桌上喝着饭后茶，“你似乎不太高兴呢。”
　　沢田纲吉转了下笔。他合上面前的练习册，伸了个懒腰。窗外的天空已经黑下来，当下在飘着细细密密的雨。“这你都能看出来？”承认了自己不高兴，他却还笑得出来，“是啊。确实很不开心。”
　　怎么可能会高兴呢。沢田纲吉愣愣地盯着面前的书本。
　　或许他该糊弄过去的，而不是半真半假地说什么“黑手党游戏”。他有些后悔。就算再来一次，山本武还是对黑色世界的入场券Say Yes。这像是命运恶意地提醒他，挣扎是没有用处的。他就该认命地接受不知名神灵的玩弄，让他生就生，让他死就死。沢田纲吉感到茫然和虽然不说但切实存在的挫败感。
　　很奇怪，那时候他看着山本武脸上的表情，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少年伏下身幽幽地叹气。他总在对他的执著投降。
　　但不去想让他纠结的晦涩的未来，今天也有一件很可能给他带来长久轻松的事情……沢田纲吉的视线转向Reborn。
　　他最终决定放下心里最大的石头了。
　　婴儿察觉到气氛的转变，放下了手里的杯子看向他。
　　沢田纲吉撑着下巴：“你也已经等很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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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这件事发生的原因，意义或者原理……以及最后会有什么后果。”
　　男孩叙述的语速不快，慢条斯理的状态倒是让Reborn看到Timoteo的影子。他的措辞很谨慎，甚至有点文绉绉，又或许由于地点是卧室，还凭空多出些睡前故事的韵味。
　　“如果我直接告诉你，我来自于某个你没有经历过的时空——你会怎么看待我呢，Reborn？”
　　——不。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这样令人悚然的睡前故事。
　　“我从一个29岁的未来回到这个时间节点。”
　　他不紧不慢地敲击着桌面，“你所忌惮的我的情报源是不存在的。我的‘先知’建立在我曾经无比了解那些事物的前提下……关于Vongola，我的血统，还有你。”
　　“我在意阿武，隼人，云雀学长，大哥，京子……是因为他们在那个世界就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我开始的疏远态度是……因为他们跟我扯上关系之后过得并不好。”不可避免被勾起回忆，他皱起眉，“他们有一些死去了，有一些失去挚爱，还有——”
　　成年云雀恭弥清冷的脸孔在眼前闪现，沢田纲吉抿了抿嘴：“还有的做了很多自己不喜欢的事。”
　　他放任自己在阴郁的情绪中沉浸了片刻，忽然话风一变：“事实上，我得到你的教导，成为‘Vongola历史上继初代之后最伟大的首领’——我有九成把握这会作为墓志铭刻在我的墓碑上，他们还会把它写进悼词在葬礼上朗诵。”
　　少年扬起眉，看向黑衣婴儿的眼神揶揄又压抑：“你为此骄傲吗？”
　　Reborn看着他像看一只史前怪兽。
　　“我应该骄傲吗？”被压得低沉的童声这一刻很配这个阴暗魔幻的故事，“在你对我痛苦呻|吟了这么半天之后？”
　　“我哪……”沢田纲吉被他噎住了。
　　“既然不能不带怨恨地寿终正寝，伟大这种说辞也毫无意义。”Reborn面无表情地说，“你还在为过往痛苦，哪怕死过一遍？”
　　“……”
　　他的话太尖锐。刺痛得褐发少年用力抓紧桌沿：“我不应该痛苦吗？”
　　“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坐那个位置！”他大声喊道。
　　沢田纲吉站起身，焦躁地在房间里转圈，像一头暴躁的动物。“我本来只是个普通的废物！我本来只用过废物的人生……没有那些奇奇怪怪的发光体当朋友有什么遗憾的？他们不用来信赖我，不用把我当成救世主，不用进来我的世界……”
　　“明明让我像条狗一样活到死就好了。”沢田纲吉说。
　　“结果一个一个，一个一个，”他面对墙壁停下来，手指戳着坚硬的墙面，“笑嘻嘻地跑进来又流着眼泪跑掉。”
　　于是废物的世界千辛万苦从空荡荡的废墟变成欢声笑语的乐园，再然后游客们某一天忽然不再来了，华丽的游乐设备锈蚀风化，留下比一开始更难看的遍地荒凉。
　　“我崩溃过。”沢田纲吉平静道，“字面意义上的。”
　　“有段时间我活得像个精神病，在我周围没有人能提死去的人的名字。我忘记我参加过的葬礼，忘记他们的坟墓，要求下属在报告上伪造根本不可能再出现的签名。我养绿色眼睛的猫，养蓝色的鸟，过不了多久又尖叫着让人把它们弄走。我需要镇静剂才能睡着，而普通的医生还不能接近我——都是你亲自动手。”
　　“在会议室里面开着会就突然叫到那些名字。没人敢答应我，我一定要等到有人应声才能把会议进行下去。云雀学长差点在训练场杀了我，对我说如果我要那样活在梦里不如干脆去死吧……我过去那么害怕他的，那时候也忘记害怕了。我执迷不悟。”
　　“现在的你不知道我用了多长时间让自己接受逝者已矣的现实。”
　　他重新回到桌子前坐下：“然后这个该死的，无聊透顶的命运，居然把他们又带回给我？”
　　“不管我做什么，不管我怎么做，我害怕发生的还是会发生，你来了，山本武要玩什么操蛋的黑手党游戏，云雀恭弥对我感兴趣……这样来暗示我挣扎是徒劳的？”
　　沢田纲吉冷冷地注视Reborn的眼睛：“我不该痛苦吗？”

　　Reborn设想过自己会得到怎样的一个答案，但现在这个明显不在他预想的范围内。
　　重生。他看着沢田纲吉，从那张脸上他找不出任何撒谎的痕迹。事实是沢田纲吉没有必要撒如此荒唐的谎。如果他存心想要骗人，简单点的理由会更打动人心。更何况那种宛如实质的粘稠的悲哀感正从他的身上流淌出来，与之相比，Reborn此时此刻自身心脏搏动时的灼痛感都淡薄到可以忽略不计。
　　有过从曾经叱咤风云的第一杀手被诅咒变成婴儿的履历，他对异常事件的接受程度其实比沢田纲吉的悲观预计高出太多。比起质疑眼前人存在的意义，他想的更多的是自己与他产生接触后一次次古怪发作的阵痛。以及悔恨——Reborn补充想。那个所谓的“前世”影响到的真的只有他面前的这个人吗？
　　沢田纲吉正望着他的眼睛，他也深深地回望过去。
　　那双眼一贯清透的褐色变得如此深，像酝酿着连绵数月的疾风暴雨。
　　“是我的错。”小婴儿突然开口说。
　　“把你教成那个样子是我的错。”他的语气机械而冰冷，“不能守护自己重要事物的愚蠢，不敢面对死亡的软弱，只知道发泄的幼稚……这样的家伙凭什么称作‘伟大’？”
　　“得到重来的机会，不会抓紧只会沉溺在自以为是的悲惨里面无法自拔。你一开始对待山本武的态度跟害怕养不好跟上门来的野猫所以干脆打到它害怕让它滚蛋有什么区别？我不敢相信你把那看作仁慈——沢田纲吉。”
　　Reborn停顿，“如果这就是上辈子的你，如果你根本不打算改变，你又何必再留恋生者的世界？”
　　“听着。我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但你要发誓不再告诉任何别人。”
　　“你已经不在那里了。”他一字一顿道，“你已经不在那个你后悔得死去活来又什么都无法改变的故事里了。”
　　沢田纲吉定定地看着面前婴孩模样的男人——
　　为什么Reborn总是可以那么坚强呢？就像前世，不管事情坏到了怎样的地步他总是可以保持冷酷的理性思考。在他欢笑的时候，在他哭泣的时候，那个人的表情从来没有变过。他像一块冰一样冷，却又像一座山一样可靠，他时常痛恨他的无情却又把他当成唯一的救命稻草。
　　“现在，”Reborn冲他抬抬下巴，“去睡觉。”

　　把心底的秘密倾倒一空的感觉实在太好了。
　　虽然Reborn没有给他以温柔的安慰，但沢田纲吉实际需要的并不是那个——他也没指望过。他在清晨准时醒来，重生后第一次坐在床上发了一分钟的呆。
　　“Ciao。”Reborn坐在吊床上俯视他，“今日宜冥想么？”
　　“我很久没睡过这么好。”他的语气还有点像在梦游似的，“没有那些走马灯一样的梦，没有他们死掉的脸。一次都没有。”
　　婴儿发出嗤笑，跳到地上。
　　“Reborn。”沢田纲吉叫住他。
　　“不管你怎么看我的前世和那个时空的你……”少年犹豫着，好像说出接下来的话会有些害羞，“在我看来你都做得很好，你很完美，我一直都很感谢你。”
　　“说我宁愿从来没经历过好的时光是不对的。”他苦笑，“我总是……总是说很多情绪化的话。原谅我，我只是在你的面前会忍不住，Reborn。”
　　“这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Reborn转过头，“我是你的家庭教师，你的问题本来就应该向我寻求建议。”
　　“因为我太习惯你的存在了。”沢田纲吉说，“从14岁起你就没有离开过我。”
　　他下床，穿上拖鞋，“我有时候觉得你是我人生的一部分。”
　　婴儿的脸上露出一个微妙的表情：“这种话你应该在教堂对另外的人说。”
　　沢田纲吉被逗笑了，“实际上过去到最后我都没有这样的机会……虽说黑手党很讲究家庭观念，很多人结婚也很早，可我好像跟桃花运绝缘。”
　　“很多同代的同盟家族首领和家族成员陆陆续续都组建家庭了，师兄还有了个很可爱的孩子……Vongola里的长辈就张罗过联姻之类的事，不过那份提议没过我的手，中途不知道为什么消失了。他们后来跟我说你也不赞成……所以不了了之。”
　　饶是Reborn也一时没能理解另个时空自己的脑回路：“我不赞成？那种提议是我提出来的还说得过去一点，为什么我会不赞成？”
　　“无关紧要的事情我可不敢问你。”沢田纲吉耸肩。
　　他们之间发生着琐碎的对话，男孩在晨浴中洗净身体和精神的疲乏。
　　然后他们一起走下楼梯，厨房里传来隐约的忙碌声音。少年走进去，奈奈正用勺子搅动着锅里的汤。“小纲，帮忙把已经做好的三明治端出去吧。”女人笑着说，沢田纲吉答应着端起流理台上的盘子。火腿和玉米的香味还有清爽的碧绿生菜，他嗅着小麦面包的焦香转过墙角，看见Reborn正坐在长餐桌的一头。
　　递了一个盘子过去，沢田纲吉笑起来，拿起一块三明治叼在嘴里。

《[家教]择日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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