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临门

　　它的猪牙不够尖，不够利，尚且还在幼年期，随着时间的推移，声量长了些，体格大了些，可面对厉楠那个屠猪手来说，还是嫩了。

　　“你嘚瑟什么，显你能耐了。”手劲一收，将绳索一提，被勒到脖子嗷嗷直叫的一点黑拼命的捣腾四肢，四个蹄子一着地伸长了舌头，赶紧呼呼大口喘气。

　　“你也不怕把它勒断气了。”女人天生对体型娇小的动物充满了爱心，一点黑又在幼年，没成年的那些猪那么丑和难看，刘蕙兰难免心生了一丝怜悯。

　　“这家伙命硬的很，除非是命绝在我的刀下。不过，真到那时恐怕还得请个高僧为它超度。”厉楠满不在乎的立起手刀在一点黑的脖子上方比量了一下，煞有其事的认真说出口，不觉得掌下的身子骨颤了颤。

　　她的心中不由的暗笑，故意一掌一掌拍在它的身上，“再说我可是要养家糊口的人，不宰了它，我吃什么，难道真去喝西北风”

　　每一掌落下，一点黑的身板都要哆嗦一下。

　　“咦，瞧它，它好像听得懂你说什么啊。”

　　“我训练的看门猪，自当与众不同了。”厉楠扬扬得意的扬起了下巴。见小妹吃的差不多，“对了，给我炸几根油条，等我回来的时候好带走，我先送妹妹上学了。”

　　刘蕙兰没好的瞪了她两眼，“你当我这儿是饭堂啊”

　　“嘿嘿，我知道你最疼我了，怎舍得跟我计较。”

　　“你真是投错胎了你。”刘蕙兰嗲了她一眼，待厉楠转身时，一眼就看到了她背后泥点的裙摆。

　　“等等，你衣裙脏了。难得见你穿裙装，怎么还像平时一样大大咧咧的不注意点。嗯……我的衣服也不适合你穿。站着别动，我先给你干净，这样穿出去让教书的那个先生见了笑话。对了，那个先生的模样不错，你应该看见了吧，怎么样，有没有动心”一股脑说了一长串话，从给厉楠擦拭裙摆的泥点开始，句句不离那个杜斐然。

　　厉楠听着可乐，也不打断她，见她帮自己擦的差不多干净了，抬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吐了吐舌头，“大妞啊，你别絮叨了，你不当媒婆太浪费了，太屈才了。其实呢，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杜斐然，我早看上了。”

　　刘蕙兰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怔了一会，下意识的脱口，“你这丫头……”再定睛一瞧，厉楠已经领着厉茹溜之大吉了，留下她失笑的喃喃自语，“主动上啊，丫头。”想到她说要吃油条，赶紧收拾了桌子上厉茹吃空的碗，将留着明天炸油条的面团取了出来……

　　刘蕙兰住的地方比较偏，周围没有人家，自然很少能碰见什么人。

　　可去学堂的路上就不同了。几乎是四面八方朝一个方向前进，平时见到厉楠不打招呼也会给个笑脸，但今天不但没有笑模样，甚至趋之若鹜的拐着自家的孩子急匆匆的走过，好似把厉楠当成了陌生人。

　　厉楠轻吹了声口哨，不用一路客套，她更轻松呢。她将安安静静走路的厉茹抱了起来。

　　“茹儿，今天如果有人同学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你就当听不见，但要记得他们说的话，回家后学给我听。还有你就像黏我一样，去黏老师，下学了，你就缠着老师送你回家。”

　　有一句听一句的厉茹，提不起什么兴趣的乖乖点头。

　　上了几天学的厉茹，虽还是内向，到底还是比以前活泛了许多，可就在这时，几声响亮的狗吠远远的传了过来，厉茹的身子登时就是一僵。

　　“怎么了？”安抚的轻拍了下厉茹的背，厉楠顺着声音就瞧见一只大黄狗边叫边飞快的跑了过来。

　　她的眉头轻微的蹙了蹙，这狗……来势汹汹，破有点狼狗的架势，几乎是直线性的就朝厉楠所在的位置冲过来。

　　狗吠的声音临近，厉茹的脊背随之愈加僵硬到一动不动。

　　大黄狗龇牙叫个不停，一股不扑倒厉楠不罢休的模样。

　　厉楠一手轻抚厉茹，一手撩起裙摆，只要它敢扑，她就敢踹，顶上“禽兽”的名头，她认了，总比禽兽不如强①。

　　说时迟那时快，本在身边站着的一点黑懒洋洋的踱到厉楠身前，在大黄狗跃起来的刹那，一点黑也跳了起来，对着它的肚子野蛮冲撞了。

　　只见一只庞大的黄色的影子发出一声惨哼，划出一道小型的抛物线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而一点黑却漂亮的稳稳落地，自以为潇洒的鼻孔朝天的哼叫了一声，好似刚刚那个冲撞跟自己无关。

　　眼睁睁看见这一幕的人都呆住了。却被哈哈大笑的厉楠，对着那只猪猛地一拍发出的脆响，拉回了神智。

　　“行啊你，没枉费我好菜好饭的伺候你，关键时刻给力啊!我决定了，给你改个威武的名字，恩……叫护国大将军，怎么样，好听吧。”

　　一点黑鼻孔哼了两口气，却没出声。

　　另一边的大黄狗倒在地上吃痛的呜呜直叫，旁边有人凑近瞧了几眼，眼睛一定，突然叫道：“这不是里正家的大黄吗？”

　　这一声刚脱口，只见一个半大小子横冲直闯的跑过来，乍一见地上的狗，一时没反应过来的怔了下，恍然间虎起脸，眼睛瞪的溜圆，满嘴喷吐沫星子的大叫：“谁干的？”

　　离得最近的孩子，赶紧跳开两步，一指头指向了厉楠。

　　厉楠抱着厉茹和一点黑慢慢靠近，睨了眼呼呼喘气的大黄，满不在意的干脆道，“狗有病就拴着别放出来，狂犬病发作伤了人，里正大人倾家荡产也赔不起。幸好是遇到我帮你制服，谢我就不必了。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学堂可以让畜生进了？”

　　“你……你放屁。”里正的孙子十五六的年纪，长得虎头虎脑，从来看谁不顺眼直接打了就是，从没和女人吵过嘴架，一时被厉楠的话哽的词穷，脸涨的通红，直愣愣的瞪她。

　　厉楠勾了一边的嘴角冷笑，“哦？你用嘴巴放一个我看看，让我涨涨见识。听说你在学堂也学了几年吧，就学了这些？你不觉得臊，我都替你脸红。就这个水平还想考秀才？呵呵！”

　　里正的大孙子大虎子气的咬牙切齿，虽比厉楠小上几岁，可身量却足足高出了厉楠一大截。

　　眼看着仇恨值被厉楠拉得唰唰唰的攀高，有个别几位送孩子来上学的男人叹了口起，其中一人劝道：“楠丫头少说两句吧。大虎子，我看大黄可能只是被撞到哪了，应该不碍事，你要真心疼它，赶紧找铁拐张来瞧瞧吧。”

　　厉楠瞥了眼闪躲在男人身后的小男孩，嗤笑的再次勾起唇，“哟，小毛，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呢，这么快就吃完早饭来上学了，腿脚挺麻利呢，你真是养了个乖巧的儿子，别人可羡慕不来，不知道他有没有乖乖的和你们交代自己一大早都做什么了。”

　　男人皱了皱，听着她这语气不对，脸色当即就难看了，“楠丫头，我好心帮你，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厉楠却没理会他的话，继而看向那些领孩子来上学的家长们，可巧，今早在她家门口闹妖的几个孩子的家长都在，看他们的表情，显然对自己孩子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甭说你，你、你、你还有你。”厉楠一个个指过去，但凡被指到的孩子下意识的怯怯的都往自家大人身后躲。“你们都养了一群有教养的好孩子，不但大清早就往我家泼粪，还不厌其烦大声的念叨了好几遍像歌谣似的段子，真是太辛苦了，有这等才华还来学堂不是更辛苦，也不知学问都学到哪去了，八成是直接学进狗肚子去了吧，我看连我家的猪都不如。”

　　“你，你怎么侮辱人呢？我们哪得罪你了，怎么说话的，太不像话了，你爹怎么教你的？”男人嘴笨，太难听的话说不出口，况且对方还是个小姑娘，粗口也不好说啊。

　　“我看有娘生没娘教的孩子，就是这个德行，满嘴喷粪。铁大牛那么好的小伙子，打着灯笼都难找。也不撒泼尿照照，还有脸拒亲。真替铁家高兴，幸亏没娶到你，不然还不得祸害了他们一家子。”送孩子上学的大人堆里唯一的村妇，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死死的护着自己的孩子，双手还夸张的捂住了孩子的耳朵。

　　“哈哈……”厉楠不怒反笑，笑得前仰后翻，眼泪差点就笑了出来，窝在厉楠颈窝里的厉茹却被她吓得嘤嘤哭了。

　　一个是还未退休的里正的大孙子，一个是村子里唯一的媒婆，他们站在那条线上，显而易见的事。厉楠看的清清楚楚，她轻声安抚了厉茹几声别怕，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那条还长喘着气的大黄狗身边，提起裙子的一角，对准了大黄狗的头就踢了过去。

　　“厉姑娘，你在做什么？”一道温和中带着喝止的严肃声传来了过来，可也已经晚了，厉楠的那一脚已经落下，大黄狗呜了一声就闭上了眼睛。

　　杜斐然急步走近，难以置信的看向厉楠，一时间对她的所有没有印象摇摇欲坠。

　　厉楠正欲开口，大虎子嗷了一嗓子，红了眼眶，颤抖的手指向了厉楠，“你你，你居然……老师，她，她害了我大黄。”

　　“对，就是她，先前就是她将大黄伤了，现在还补上了一脚，先生，这事我们都看见了。”

　　这时，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矛头全都指向了厉楠。

　　厉楠只是默默的看着他，她不过是踢了条狗，好似被千夫所指的罪无可恕。忽然间，她竟没有了开口解释的想法。

　　“厉姑娘，你为何如此狠心，狗也是一条生命，你怎么，怎么下得了手？我对你太失望了。”对于她不解释，更不开口说话，杜斐然几乎认定了众口一致的事实，痛心疾首的看着她，心却存了一丝丝希望的等着，希望能从他的口中听到她说，事情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可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开口了，却不是为自己的行为解释，而是……

　　“杜斐然，我就是一个杀猪的，我知道身份上我可能配不上你，可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和那些酸腐的书生不同，今天也不知道你听没听到一些关于我的谣言，我本来就是想套套你的话，想看看你怎么想的。但是现在我觉得没必要了。有句话我不想憋着，我就直说了。”说到这里，也不给他时间消化，光顾着自己深呼了口气，眼神真挚的锁定了他的眼睛。

　　“杜斐然，我想嫁给你，你愿不愿意娶我？”

　　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震惊的盯着厉楠，她怎敢，怎敢肖想先生？莫不敢出声的来回看着两人，最后统一了目光都转向了杜斐然。

　　厉楠极富耐心的等着，等着他的回答，淡然的抿着唇静静的不出声。

　　杜斐然被厉楠的话惊像木头般矗在原地，微启着唇，愣愣的看着她，好半晌才找到卷着的舌头，结结巴巴的说道：“厉姑娘，你、你、我，对，对不起……”他想说，对不起，太突然了，我没有想过。却被厉楠淡然的微笑打断了话。

　　“我知道了，多谢先生坦然相告，小妹也不会再来学堂，多谢先生对小妹连日来的照顾，告辞。”厉楠潇洒挥手，转身就走。

　　大虎子第一个反应过来，尽管此时的脸上晒着被厉楠那句话直白的表白吓出了红晕，可还没忘自己的大黄。

　　“你别走，大黄的帐我们还没算，你别走啊。”大虎子咋咋呼呼的赶紧追了过去，根本没去管大黄到底是死是活。

　　杜斐然抿紧了唇，声音卡在喉咙里硬是发不出丁点声音，厉楠的那句大胆的表白氤氲在耳边怎么都挥之不去，看着她远离的身影，心情一点点的下沉，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他烦躁了，连同旁边那些聒噪的声音一起厌烦了。

　　“简直是恬不知耻!她怎么寻思开得口啊，她那脸皮，啧啧，我瞧比猪皮还厚呢。”

　　“咳咳，也不好这么说，先生一表人才，想嫁给先生的很正常嘛，嘿嘿。”

　　“哎，我看楠丫头是眼界太高了，铁大牛瞧不上，却又想着高攀，真是难嫁喽。”

　　……

　　杜斐然半垂了垂眼帘，面色冷冽的不同以往，冷淡的打断了那些人的七嘴八舌，“够了，孩子们要上课了。”

　　大人们笑着连连称是，看着孩子们跟着杜斐然进了学堂的屋子，这才转身离去。

　　那只孤零零的大黄狗，无人问津的躺在那里，被主人不闻不问直到就那么活生生的被饿死了。

　　真相：厉楠不过是把它踢晕了，不忍它熬着痛。(*^__^*)

　　注解：①打得过狗，是禽兽，打不过狗，禽兽不如。(哈哈，里外不是人啊!)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