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临门

　　搬家是早晚的事，谁能把一辈子的光阴都耗在这穷山僻壤里，只是厉楠没想到这天的来临会出乎意料的快。

　　先前有张媒婆造谣，后有铁大牛的娘搬弄是非，现在再加上一条弄死了里正家的大黄。

　　几条莫须有的罪状下来罩在厉楠的头上，换了旁人早躲在家里哭天抢地的抹泪，偏得她像个没事人一般。

　　厉茹小，还不懂。在学堂里没交到知心的小伙伴，得知不用去学堂，高兴的乐了好半天。

　　唯独厉老爹愁的从早到晚的唉声叹气，黑头发硬是被他叹出几根白色的来。

　　平时关系还过得去的邻里们，好似被同一时间下了通牒，要孤立厉家般，使得厉家门可罗雀。

　　几天过去了，敢第一个偷偷摸摸登门拜访的却是厉楠意想不到的人。可她一开口，厉楠又忍不住想一脚把她踹飞了。

　　“大哥，这事你怎么能由着楠丫头的性子胡来啊，那张媒婆咱巴结都来不及，怎么还得罪上了。俺在家那头就全都听说了，现在十里八乡的媒婆们都被张媒婆知会过了，谁也不准给楠丫头提亲，说媒。她还能嫁给谁。这不是连累了整个厉家吗，将来俺儿子娶媳妇可咋整啊。”尚春花是真急了，一个媒婆还好说，可现在是周围所有村子的媒婆都联合了起来，那就不是小事了。

　　听了尚春花一进门就一阵抢白的责怪，厉老爹突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悔得肠子都要青了，懊恼的直捶腿。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自家，厉楠冷笑，将手按在厉老爹的手背上，阻止他的行为，转向尚春花，“二婶，等上林和下林到了能娶媳妇的年纪了，你操心也不晚。何况二婶不知道，城里有官媒，乡野村妇比得上吗如果二婶今天不是来还银子的，其他的话，就不要说了。你不耐烦说，我们也不耐烦听。”

　　“你这个孩子，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嘴硬，不赶紧想想办法去哄哄那个张媒婆，怎么让她消气才是正经。竟说些没影的话，官媒哪是俺们这些人能攀得上的，没得白白丢了脸面。”尚春花恨不能去拍她两下，看着平时挺精明的，怎么这会儿竟说昏话。难怪她敢在那个教书面前胆大妄为，说出那样的话，想想她都觉得脸臊。

　　“你留着心多操心上林下林吧，我的事不用你担心。”跟她这种无知村妇说不通，厉楠也没心思跟她废话了。

　　“俺是你婶子，怎么就不能操心了。大哥，这事你听俺的，现在赶紧割几斤猪肉，上张媒婆家赔个不是，多说些好话。如果她还提铁大牛那事，你就痛快的应了。俺看那大牛人不错，亏不了楠丫头。现在全村人都得了里正的话，不准买你家的猪肉，更不准和你们来往，再这么下去，大哥，你们就没法在村子里待下去了。”更严重的是连带着他们家也会跟着遭殃。

　　“啊，里正居然这么说！”厉老爹闻言，霍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焦急的看向厉楠，刚喊了声“闺女。”被厉楠淡定的微笑卡住了话，这一瞬间，他看见了自己去世的媳妇，那样的娴静。

　　“没事的，爹，不用急。”简单的一句话彻底安抚住了厉老爹的焦虑。

　　厉楠却不愿再多说什么，转而对着尚春花下了逐客令。

　　“哼，不识好歹，有你哭的时候。到时别来找俺。”见自己怎么说都不顶用，尚春花歇了菜，气哼哼的转身就走，临走前顺手牵羊的摸走了一根厉楠准备做饭用的香肠。

　　这种女人注定没啥大能耐了！

　　尚春花走了，厉楠又关紧了院门，掠过在院子里蹦跶了有一会儿的一点黑，又溜进屋里给午睡的厉茹盖了盖被子，这才走回堂屋。将准备提前搬进城里的打算同厉老爹说了出来。

　　厉老爹听完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脑子里懵懵的，就没想明白怎么突然说到搬家的事上了。但大脑还在运转，条件反射的就把家里的那些猪怎么办的话问了出来。

　　厉楠吃吃的笑了起来，还能怎么办自然是带走啊。若能雇到个可靠的人帮着养猪，最好不过了。但这话她却没说，毕竟城里住的房子还没着落，现在计划好，怕赶不及变化快。

　　为了给厉老爹宽心丸吃，厉楠还是将家底老老实实交代了。

　　卖一点黑的钱，足有百两，一文未动。还有这些年攒下的零碎银子，也有十几两。

　　在城里买个三进三开的房子，五十两左右够了，毕竟不是京城，物价没那么夸张，楼价更没那么慎人。

　　接着租个铺子，一半卖猪肉，一半放几张桌子，卖吃食，双重保障，定然不会太差，解决温饱问题不是难事。

　　厉老爹被厉楠那句百两银子，惊的嘴巴愣是合不上了。他知道一点黑卖了些钱，但他从没想过会卖这么多，活到现在这把年纪，可没见过呢!但是……他穷了快一辈子，没大手大脚的一出手就花去几十两啊，换谁谁都舍不得啊。他咽了下口水，嘴巴终于合上了。

　　“我说闺女啊，咱们还是就在这里住着吧，这一去城里头要花不少银子呢。”

　　“爹，银子不花出去是不会往里进的。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啊。而且这事我已经跟豆腐西施说了，拜托她这几天在城里转悠转悠，寻摸寻摸房子，估摸着这两天就有信了。”

　　“你这个丫头，怎么好让一个妇道人家帮咱家这事。”

　　“不算帮咱，这事也是帮她自己，我已经请她做咱们的厨娘了。”说着，厉楠俏皮的吐了吐舌头，这相当于先斩后奏了，家里她说的算没错，可请人这么大的事，她一个人就做主了，问都没问过厉老爹。

　　“……”厉老爹默了，应该要发的火终究没发出来，憋了半晌，只憋出了一声宠溺的轻叹，认命的揉了把太阳穴，“该避忌的还是要避忌，你心里可得有点数，咱可不能毁了人家的清誉啊。”

　　厉楠喜笑颜开的应了声知道了，别过脸，却笑出了一脸的奸诈，有个脾气爆好的老爹也挺不错的嘛。

　　搬家的事暂定下来。

　　厉老爹被厉楠理想化的计划说动了心思，之前愁闷的情绪渐渐被将要搬家的心情所取代，重要的是，城里可以重新开始，认识厉楠的人不多，就像闺女说的，城里可是有官媒的，只要花了银子，官媒也一样，且还更大气。像他闺女这么好的姑娘，他就不信没有开眼的小子喜欢。让那个拒绝他闺女的杜斐然，躲被窝里悔去吧。

　　他来了精神，一心想着拼了老命，也要让两个女儿过上小姐们的生活，接下来的日子，反倒是厉老爹着急的催上了。三天两头的就往城里跑，说不好意思劳烦刘蕙兰，一个女人在外忙活这事也不适合，让她回去等信就成。他会一个个仔细看，有合适的就记下来，回去说给厉楠听，让她决定。

　　老爹才中年，身强力壮，长的也不错，换一身普遍的大众衣服，收整一番，身上原有的那几分乡土气息就散去了七七八八，加上年少时没白读书，言谈自然就少了一份土音，不多说话很难瞧得出来这人是村子里的屠夫。

　　无需刘蕙兰东奔西跑，她也落得轻松，把家里里里外外收拾了个干净，改打包的打包，一件也不落下免得便宜了小偷小摸，几乎是孤注一掷的离开这个村子，除了厉楠不嫌弃她的闺蜜外，她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

　　但是她才卖了差不多两年的豆腐，积蓄不多。她打听过在城里租几个月的单间的房子应该不成问题，往后厉楠的吃食铺子红火了，住的问题一点都不用担心。

　　厉家要搬的消息，不知怎么就传扬了出去，不少贼眉鼠眼之辈，时不时的在厉家院外转悠，但都沉得住气，没发出什么声响，影响里面人的日常生活。

　　心情不错时，厉楠就当那些人是苍蝇，不予理会。

　　心情不佳时，厉楠就指桑骂槐的嚎两句，自己爽了，外头的人也憋屈的走了，一举两得。

　　可今天，影影绰绰的黑影散的差不多了，却有个人影立定不动，再一眨眼，人影靠近了院门，居然敲起了门。

　　这个时候，厉老爹还在城里转悠，家里只有她和厉茹，厉楠在犹豫要不要进屋里操把菜刀再来开门时，门外响起了踌躇的声音。

　　乍一听，厉楠没听出来是谁，待对方自报家门，厉楠才恍然，手扶在大门上，却迟疑了，自己到底要不要开这个门。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铁大牛愧疚的抖着声线，隔着木门一遍遍的说道。

　　厉楠无奈的轻叹，“跟你没有关系，别说了，不用和我道歉。”

　　细算下来，铁大牛也受到了伤害，事实上确实是她先拒亲了。

　　“不，是我不好，我不该一头热的请了张媒婆。我娘又编造了那些瞎话，中伤你。如果……如果我先跟你……”铁大牛自责又痛苦的不行，咬着牙没让自己的声音泄露他此时已然湿润的双眼，话只说了半截。

　　“这事不怪你，你别多想，也别责怪自己，让自己不痛快，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谁也料想不到。大牛，你会遇到适合你的姑娘的，但那个人不是我。回去吧，大牛，回去吧。”厉楠的声音放的很轻，很柔，劝慰的话飘进铁大牛的耳里，恰似一颗无形的□□。

　　他一手捂着眼睛，头贴在门上，悲切的眼泪终究流出了眼眶，喉间发出低低的悲鸣。

　　听得厉楠心里那叫一个不忍，叹了又叹。她也没和他有过什么交集，他怎么就用了这么深的感情了……

　　天生丽质难自弃啊!怪只怪她太招人稀罕了！哎。

　　厉楠在门前徘徊了一会，终是狠下心，没去开那道阻隔两人的大门，甩甩衣袖，后退几步大喊：“你走吧，走吧，别再来了。”说完跑回屋里，再不去听从那道门外传来的哭声。

　　在猪圈里方便完的一点黑，瞅瞅奔进屋子里的厉楠，又侧耳听了听院外的动静，哼哼了几声，扭头也进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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