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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毒药
白雪诺愣住了,她小心地看了看白灿群,道:“师父,弟子刚才……服过药了。”
白灿群面无表情,目光又回到了那碗药汁,没有说话。
他曾找到莫千寒,想去燕山调查,但莫千寒毫不松口。他也知道,他们这一辈谁都有本事去一探究竟,但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若是去了,江湖上难免会有好事者渲染添墨,谣言四起,何况,他们还要坐镇调派。
给龙日行送行时,他看着白雪诺与龙宇宁说话,突然想到白雪诺是唐门之女,说不定可以免受毒物伤害。于是,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试一试,看白雪诺是否真的能够化解体内毒素。
莫名的恐惧开始在白雪诺心中升起,她心口有些发冷,呆立片刻,见师父仍旧抿唇不语,她瑟瑟一抖,头皮仿佛炸开一般,发根处传来酸麻感,浑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
心底轻轻叹口气,白雪诺慢慢上前端起药碗,小心问道:“师父,这药……”
白灿群的目光随着药汁移动,仍旧不发一言。
白雪诺将碗端到嘴边,淡淡的、苦涩的味道,不知是药汁发出的,还是白雪诺口中涌出的,白雪诺眼睛酸涩得厉害,她闭着眼将药汁往口中倒去,药汁入口的刹那,她忽然睁开眼睛,身体抽搐一下,惊骇地看向白灿群,双手几乎抖得拿不住碗,碗里的药汁一滴滴泼洒出来,砸到地上,她口中含着药汁没有咽下,但也不敢吐出。
药汁入口,苦中微带了酸。白雪诺从小也学习医理、辨识药物,立刻就辨出这药汁中是加了东西的,加了砒石之毒。
白雪诺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却强忍着没有落下,哀伤的目光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她在询问:“为什么?”
她长大了,不是十岁时在师父跟前哭叫挣扎的孩子了,她学会了忍耐,知道了逆来顺受。她手中端着的,嘴里含着的,是要命的药汁,可是,她不敢扔掉,不敢吐出,只是满心期待、满腹酸涩、满眼乞求地看着沉默的师父。
然而,白灿群只是冷冷道:“喝下去!”
胸口剧痛,搅动满腔的酸楚,泪水滑落,流到口中,混合着药汁被白雪诺吞到肚里,白雪诺一口一口吞咽着,那弥漫不散的苦涩几乎吞噬了她。
药汁喝完,白雪诺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瘫倒在地。她深深呼吸了几次,跪直身体,将碗轻轻放在桌上,抬眸道:“师父……”
喉咙一下子堵塞,白雪诺再也说不出别的话。她也不想说什么了。她伏下去,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站起身来,转向门口。
要死了吗?那么,找一个无人的地方静静等着吧!
白灿群开口了:“站住!就在这里呆着!”
白雪诺闻声便是一哆嗦,僵立不动了。她不由苦笑,就是临死了,她还是对师父畏之如虎。然而,很快她就无法立着了,腹中的绞痛一波一波袭来,冷汗大颗大颗地滴落,她跪下去,捂着肚子,将痛苦的声音堵在喉咙里。
听着白雪诺紊乱、粗重的呼吸声,白灿群的神情渐渐紧张起来,但仍旧端坐未动。
白雪诺渐渐支持不住,呼痛声还是冲破了喉咙,对死亡的恐惧占据了上风,她爬到白灿群脚下,泪流满面:“师……父,救……救我……”
命她服毒的人,是她想要求救的人。
白灿群看看她,抓起她的手臂搭在脉门上,冷汗涔涔的白雪诺仿佛找到了希望,伏在白灿群腿上呜咽哭泣。
可是,白灿群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摸着白雪诺的脉息,静静坐着。恐惧又回到了白雪诺身上,她如一只待宰羔羊般,抬起头绝望地望着白灿群。
半个时辰过去了,白雪诺咬破了嘴唇,咬破了舌头,浑身抽搐不已,连哭泣闷哼也没有了力气。她软软地倚在白灿群膝上,低垂双眸。就算穿肠烂肚的痛苦可以忍受,白灿群冷漠的眼神也让她无法承受。
一切终于停止了。白雪诺眼前一黑,陷入了昏迷。
死亡的感觉原来那么痛!一点点蚕食内脏的灼烧感半点也未消失!
白灿群将白雪诺抱起来放到床上,仍旧将手搭在她的脉门上,白雪诺的脸色已经发灰,嘴唇由苍白变得紫黑,五官几乎拧到一起,身体也不住地抽搐,口中呼喊着“痛”。
白灿群一动也不动。
夜,似乎格外漫长。
白雪诺腹中痛感稍减,缓缓睁开了眼睛,她想坐起来,刚动了动胳膊,便听一声低喝:“别动!”
昏迷前的种种立刻回到白雪诺脑中,她呆呆望着帐顶,不敢偏过头去看白灿群,可是忍了又忍,眼泪还是不听话地流了下来,她将头转向里侧,眼泪越来越多,怎么也止不住,她轻轻抽了抽鼻子,身体又开始哆嗦。
脸上被扔上了一块手帕,白雪诺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抬起左手擦了擦泪,将手帕紧紧攥在手里,张口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竟没有发出声音。她咽了口唾沫,闭上了嘴巴。
身体仿佛被碾压过一般的痛,但白雪诺知道,死亡已经远去了,她还活着。师父最终,还是给她解毒了吧?
白灿群好像听到了这句话似的,淡淡道:“我没有给你解毒!”
白雪诺闻言一震,诧异地扭过头去看白灿群,白灿群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悲凉,道:“唐门子孙一出生便会以毒试之,无法抗毒的婴孩就只能毒发身亡了。你身上,流着唐门的血,能活下来,想必是可以抵抗毒物的。”
白雪诺呆住了,难道师父是在试她,并不是要杀她?一阵狂喜之后,白雪诺的心又沉到了谷底,她哑着嗓子,费力地问道:“师父,如果弟子……熬……熬不过去呢?”
白灿群顿了顿,慢慢道:“你熬过来了!”
说着松了白雪诺的手,起身坐到床畔,将白雪诺扶起来靠坐在自己身上,取过一旁的白侧瓷瓶,倒出一粒药丸送到白雪诺口中,白雪诺机械地张口咽下,耳听白灿群道:“你体内还有余毒,服下百花丸后,你就在我房中休息,肃清余毒吧!”
白雪诺道:“是。”她不由苦笑,百花丸是唐立送给她的,她尽数交了出来,却没想到第一个用的,竟会是她。
白灿群静立片刻,道:“近期有人发现燕北又有圣血神教活动的迹象,可能与黑衣人有关。他们擅长用毒,你们几个都没有训练过如何避毒,虽然有百花丸,但不足以自保。我与你大伯、三叔不方便出面,小龙、小凤功夫还不够,你养好身体后,便往燕山去,其余的,我会再与你细说。”
白雪诺小声道:“师父,那些黑衣人并不曾使毒。”
白灿群鼻哼一声,白雪诺不敢再说,含泪应是,心里已经委屈地发酸了。
难道师父没有想过,也许唐门之人不畏毒的说法是不实的?如果她无法抵抗砒石之毒,师父难道不担心会来不及救她的命吗?即使摸着她的脉息,师父难道不怕判断错她的状况吗?
她,终究是被师父舍弃了!
一夜未睡的白灿群丝毫没有倦意,他脚下飞快,去见莫千寒:“大哥,让白雪诺去燕山吧!”
莫千寒正在看莫小龙、莫小凤练功,闻言回头向白灿群身后看了一眼,道:“诺儿呢?”
白灿群转过头去,言辞闪烁:“我让她休息了。”
莫千寒心中生疑,皱眉看着白灿群,没有说话。
蓝清风道:“二哥,诺儿还没有去‘逍遥谷’呆过,圣血神教总坛那里遍布毒物,她不能去!”
白灿群被莫千寒和蓝清风盯着,根本没有丝毫不自在,他微微抬了头,道:“我试过了,用砒石,白雪诺毒不死!”
毒不死?仅仅是毒不死?那么,肯定是会受到伤害的了!
饶是莫千寒面冷心硬,也禁不住色变:“你疯了?”
蓝清风更是大惊失色,面含怒意看着白灿群:“二哥!”
莫小龙、莫小凤也听到了白灿群的话,也呆住了。莫小凤手中的剑哐嘡落地,这声音引来了莫千寒的怒目,他大喝一声:“没用的东西!”
莫小凤战栗不已,低垂着头跪下去,莫小龙也一同跪下,他没有被莫千寒的怒火吓到,只是仰面怒视白灿群。
莫千寒震惊于白灿群的疯狂,满腔怒气正没地方发泄,一股脑都冲莫小龙去了。
莫小龙被莫千寒打了几巴掌,又踹了几脚,他一声不吭,仍旧直直盯着白灿群。
莫千寒更怒了,骂了声:“还敢瞪!”又一脚将莫小龙踹倒。
莫小凤哭得稀里哗啦,也被莫千寒迁怒踢了两脚。
盛怒之下,拳打脚踢也格外累人,莫千寒终于觉得累了,一掌将莫小龙扇翻在地,骂道:“练功!练功!练得什么!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骂完儿子和女儿,莫千寒气势汹汹地冲白灿群而来,一巴掌打到白灿群脸上,道:“砒石?砒石毒得过你?”
莫千寒知道唐门子孙的特异之处,也知道白雪诺的身世。白雪诺犯了规矩,他也曾狠狠责罚过,更曾命傅玦打断白雪诺的腿,可是,在他眼里,白雪诺是云鹤山庄的弟子,打残打死都可以,但拿毒来试,却是糟践弟子的恶行了!他知道白灿群对白雪诺不好,却没想到白灿群竟连白雪诺的性命都不顾了。
莫千寒不知道当年的太湖发生了什么,也从来没有问过,这次,他问了:“诺儿究竟做了什么,让你如此对她?”
白灿群眼神一暗,面上毫无愧疚之意,也不回答莫千寒的问题,只是淡淡道:“不过受些痛楚而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比起为余大哥报仇,白雪诺受这些苦算得了什么?”
蓝清风正要开口劝说,被白灿群这句话生生憋了回去,无奈地站在一旁。
莫千寒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他冷冷地扫一眼白灿群,道:“你决定了?”
白灿群垂眸道:“是。”
莫千寒冷笑道:“你想过吗?如果诺儿中了毒,在化解药性期间被人攻击,她能活下来吗?”
白灿群愣住了。他逼着白雪诺喝下药汁,发现白雪诺的脉象先是一点点虚弱下去,后来又慢慢恢复时,他内心欣喜不已,确定白雪诺的确有化毒之力,可是,他一点也没有想过,白雪诺会被毒所伤,甚至痛到昏迷,如果那时有人攻击,白雪诺是毫无招架之力的啊!
白灿群禁不住迟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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