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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脉脉不得语(3)
华灯初上,宁亲王府到处流光溢彩灯火辉煌,一派繁华景象。
凌云厅中丝竹悠扬,舞姬们随着乐声翩翩起舞,席间急管繁弦玉盏频传,但杨沾衣却显得有些神思不属。杨怀玙不知到哪儿忙乎去了,他这个做儿子的不得不耐着性子敷衍一些满嘴逢迎的官员,他的人虽置身在人声鼎沸的大厅里,但心中充盈的却是另一个女子的一言一笑。
他很清楚,她现在就在隔壁的来仪厅中,但那是专门招待女眷的地方,他不能唐突地去找她令她惹来非议。两人虽近在咫尺,但这一刻,咫尺,便成了天涯。
终于,他对不断前来巴结的官员感到厌烦,随便找了个借口便抽身离席,缓缓穿行于喧哗声中,把所有的欢声笑语抛在身后。
月色溶溶,满院花影浮动。
月光照在暮惜色身上,连清冷的月光也变得格外温柔起来。
暮惜色仰望一朵朵洁白轻盈的梨花俏立枝头,宛如堆霜砌玉一般煞是好看,不由自主地想起将军府的后山也栽有梨树,小时候柳无若总爱爬到树上,故意摇动树桠把花瓣洒满她一头一脸,还美其名曰“飘雪”。唉,要是若儿能在自己身边,陪自己一道赏花,那是何等乐事!
她正想得出神,冷不防身后传来一声招呼:“暮姑娘,怎么独个儿站在这里发呆?是否下人招待不周?”
暮惜色回身一看,见到杨怀玙正笑吟吟地望着自己,连忙福了一礼,赧然说道:“我见这梨花开得热闹,故此抽空走来欣赏一下。王爷,您也是来赏花的吗?”
杨怀玙干咳一声,含含糊糊地应道:“咳咳……唔……是啊,这花的确漂亮。”他和蔼地看了暮惜色一眼,又接着说:“暮姑娘原来是个惜花人,其实王府里最出名的不是梨花而是石榴花,每年夏天,这里的石榴花都开得艳若流火灿若云霞,枝枝千重似束。姑娘若有兴致,可叫沾衣稍尽地主之谊,陪你前来观赏,宁亲王府的大门是永远为暮姑娘开着的。”
“王爷太抬爱了,惜色实在愧不敢当。”
“暮姑娘不用过谦,老夫知道这次能与沾衣和好,姑娘实是居功不少。沾衣这孩子自视太高,并没有多少朋友,姑娘善解人意,有你在他身边,我这做父亲的也就放心了。”
“王爷言重了。”暮惜色倒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并没有帮到什么忙,反是杨大哥对我照顾有加。杨大哥这人外冷内热为人古道热肠,是惜色最敬重的人。”
“是吗?”杨怀玙喜形于色,跨前一步说道:“那么你可知道沾衣……”一句话尚未说完,便被人从中打断——
“父王,怪不得找您不着,原来您丢下满堂宾客到这里凉快来了。”杨沾衣一袭浅紫长袍,带着恬淡的笑容踏月而来。
这时暮惜色发现眼前突现奇景:本来还雍容儒雅,风采不凡的宁亲王一下子变得忸怩不安,活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被人当场捉个正着一般,老脸赤红,期期艾艾地说:“你、你怎么……也来了?”
“孩儿来得还真是时候。”杨沾衣要笑不笑的,“二娘在到处找您,我看父王还是赶紧回去比较好。”
“是,是……出来太久,为父也该回去了。”杨怀玙如蒙大赦,擦了擦额角的汗,心虚地瞄了儿子一眼,三步并作两步便往大厅走去,动作之快,堪比脱兔。
暮惜色不解地望着杨怀玙的背影,他干吗走得这么急冲冲,活像后面有人追赶似的?过了一会儿,她回过神来,瞟了杨沾衣一眼,“杨大哥,你最近是不是很忙?现在要见你一面是越来越难啦。”
“我担心经常在你家进出,会招致一些不必要的风言风语,累你清誉受损。”杨沾衣轻柔地说。
暮惜色挺一挺胸膛,豪气干云地说:“怕啥!只要我们问心无愧,管别人说些什么!”
“要是……我问心有愧呢?”杨沾衣喃喃自语,声音细不可闻。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哦。”暮惜色边说边凑到杨沾衣面前。
杨沾衣振一振袍角,半开玩笑地说:“这段时间我没去暮府,你有没有挂念我?”
“唔……”暮惜色侧着头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老老实实回答,“偶尔也会有啦,尤其是在抚琴的时候,我会想起杨大哥的箫音,什么时候能与大哥再合奏一曲就好了。”想起琴箫合奏的那个下着细雪的午后,犹自向往不已。
“哦,原来你想念的是我的箫声啊。”杨沾衣缓缓垂下头,掩饰脸上失望的表情。但很快,他又神色如常地抬起头来对暮惜色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大皇子和柳宁渊将军即将抵达帝京,柳将军的伤势已无大碍。”
“这真是天大的喜讯,那若儿呢?若儿现在怎样了?”暮惜色紧张地追问。
“无若已把军队撤往易城。朝中的官员虽然都在议论纷纷,但我相信无若不是个轻易言退的人,他这样做,一定是另有深意。”杨站衣笃定地说,“我有预感,这场战争不久便会结束。”
真不愧是若儿的知交。见他如此信任柳无若,暮惜色心下暗暗感动,她抬头望着远方,幽幽说道:“不管这场仗胜负如何,只要若儿能够平安归来,我……我便再无所求了。”
原来她心心念念的全是另一个人啊。杨沾衣苦涩一笑,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杨大哥,你不舒服吗?脸色不大好耶。”暮惜色终于察觉他神色有异。
“我没有什么,只是忙了半天,有点累而已。”杨沾衣勉强打叠起精神对她说,“傻丫头,筵席快要开了,你还不赶快回去?”
“噢!”一句话提醒了暮惜色,她懊恼地低叫一声,再不回去恐怕又要被娘亲训责一顿。 “杨大哥,那我先回去啦。”她轻轻挽起裙摆走了两步,猛地记起一件事,又折返回来,淘气地皱了皱娇俏的小鼻子,喜滋滋地杨沾衣说:“杨大哥,我忘了告诉你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这可是个大秘密哦——秦相爷的千金,好像叫秦……秦霜的,她对你十分倾心哩,你打算怎么办?”
“依你说我该怎么办?”杨沾衣不答反问,脸上神情有些迫切,双手负后,手掌紧握成拳,握得太用力了,以致指节微微泛白,一颗心不受控制地跳得飞快。
“嗯,那位秦小姐的脾气虽然有点不大好,但只要是杨大哥喜欢的我都会喜欢。”暮惜色向他再三保证,一点没留意他变得愈发苍白的脸色,“你不是要还我一个人情么,那就快点帮我找一个杨大嫂吧,好让我也开心开心。”这个大哥老是不愿向人敞开心扉,如果找到一个心爱的女子,他便不会再如此孤单如此寂寞了吧。
“我、会、的。”杨沾衣一字一字地说,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他无力地倚靠在树干上,面上最后一丝血色也随之褪尽。斑驳的树影密密麻麻地覆盖在他身上,他的身影渐渐与黯黑溶为一体。
“记得你答应的话啊。”暮惜色欢快地往来仪厅奔去,银铃般的笑声在浓荫深处断断续续地传来,荡碎了一树花影。
杨沾衣僵直地呆立树下,周围的空气依然弥漫着她的余香,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一颗心在她的笑声中一点一点地沉沦,偏偏却又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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