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不会爱你

　　第四章

　　顾四小姐顾青溪都快疯了。

　　顾连城出门之后，开始的一两个时辰她还是很平静的，并且自觉自己做了件好事：能帮到出家人妙法师太怎么说也是功德一件。越往后来她就越焦躁不安，等到晚饭的时候顾连城依旧毫无踪影，她已经开始埋怨顾连城不懂事。

　　就算住在念慈庵里，也别赶在这节骨眼上啊姐姐！

　　早上请安的时候顾大太太果然问起了：“三小姐怎么不来？又去庵堂了不成？”

　　顾青溪只得强笑着回道：“三姐姐昨天和我一起做针线的时候就身体不适，现在正躺着歇息呢，还一直让我跟太太说一声儿，她不是有意不来的。”

　　顾大太太脸色缓和了些：“我也不是要对她格外严厉，只是她要出门子了，以后少不得在外应酬，出了差错是要害我们顾家被耻笑的。——病得重不重？打发婆子去寻大夫来瞧瞧，过两日方家就来合八字、要庚帖了，一切都得妥妥当当的。”

　　顾青溪心跳加速，低着头不敢做声，一出了顾大太太的房门，她立刻派婆子悄悄去念慈庵打探，谁知带回的消息让她一下子跌坐回榻上：妙法师太根本没生病！顾连城这是被人骗出门、现在生死未卜！

　　顾青溪哪里经过这样的事，在家里慌得没处搁手脚，想来想去，只得去找自己的嫡亲的二哥顾永璘商量。顾永璘已经中了进士，现在正在家中复习备考，家里除了世子顾永瑛外就数他是个能人。

　　“你说什么？三妹妹失踪了？”顾永璘惊得打翻了砚台，不可思议地瞪着同胞妹妹，“这是不可能的事，念慈庵堂堂皇家庵堂，怎么会和外人勾结，来掳走国公府的小姐！”

　　“她真不见了……”顾青溪急得眼泪直往下掉，“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到现在为止，三妹妹失踪了有十二个时辰了吧？”顾永璘倒吸一口凉气，脸色越来越慎重，“此事不得对外宣扬，便是对祖母、对父亲母亲也不能说！青溪你先回去等消息，我去找人寻三妹妹。”

　　顾青溪只会点头，顾永璘却是面沉如水：“……不但要把人救回来，还万不能惊动外人，尤其是方家……唉，只盼是歹人求财吧！”他吸口气，“来人，把三小姐房里的丫鬟都给我悄悄带过来问话，要悄悄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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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永璘、顾青溪兄妹固然是忧急万分，顾连城也是等得心急如焚。到下午的时候青鸾才带回信儿来：“主上说，晚上他亲自和小姐谈。”

　　顾连城再懵懂也察觉不对：“你们主上是男是女？”

　　青鸾睁大眼睛：“……自然是男人。”

　　“外男怎么可以在夜间进入女儿家的闺房？”顾连城立刻反驳，“哪家也没这样的规矩。”

　　青鸾的笑容突然变得有些奇特：“小姐，这不是国公府，哪里还能讲那些繁文缛节呢。不是我说，我们主上晚上才有功夫来和您讲条件。”她一边说着，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顾连城迟疑，青鸾又笑道：“您多顺着些我们主上才好，否则——不是我恐吓您，您在这儿一关大半年，以后再出去还有前程么？”

　　什么前程？关上半年都得死在这儿吧？顾连城骇了一跳，不免瞪着青鸾。然而她确实是有软肋：她只希望今天，至少明天，能尽快回到家里去，不然真要出事儿。她最终低下了头，无可奈何地说：“放心，我知道识时务。”

　　快到黄昏的时候，顾连城被一干侍女硬扶着进行香汤沐浴，仔仔细细洗了三次，把个干净清淡的带发修行槛外人直洗得香喷喷、红扑扑。顾连城莫名其妙再三抗议：“我不洗了，我不过是见见客，干嘛弄这么繁琐？你家主上是天王老子不成？我敬佛都用不着这样……”

　　“小姐。”青萝笑了，“我们主上可不就是天王老子，您敬佛自然是十分的虔心，但您待我们主上，可得更是十二分的小心呢！”

　　顾连城莫名其妙：一个山匪绑架犯而已，就算家里有钱点儿，还能翻了天？居然自称天王老子，可笑至极。

　　等沐浴完毕，侍女们把她一个人扔在房里，眉来眼去地笑嘻嘻掩上门走了。顾连城孤零零在床上坐着，看一看自己身上穿着的粉色衣裙、头上戴着的头簪金凤，本能地并不喜欢这身华丽装扮。她去衣柜里翻了一下，竟然发现一袭合身的缁衣道袍，立刻换了上来。

　　左右也洗过澡了，现在念经也使得吧？

　　顾连城把香炉拿过来，掀开一看，里面的熏香已经点上，那并不是沉香或者檀香，仔细一嗅，甜丝丝的分外沁人心脾，她再翻找一通也没找到其他香。然而之前吃过香料的亏，现在无论如何不敢随便点，只得灭了香平白跪着。

　　“信女顾氏叩拜菩萨，求菩萨保佑我平安脱离这次险厄……”顾连城轻轻叹了口气，“也是好事，出了这种事情，以后不会要我嫁人了吧？也不知女孩子为什么偏要嫁人。以后我就静心侍奉菩萨，再也不起他念。”

　　顾连城的虔诚，哪怕是在念慈庵也是有名的。在祷告中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力量，是的，从小到大，没人管、没人睬、没人教，困惑、迷茫、无助、寂寞的时候，只能来叩拜佛祖菩萨，渐渐习以为常。而当仰视着金身塑像的时候，真的会感到漫天神佛与她同在。

　　有人陪我。

　　我不怕任何事。

　　我会过得快乐而自由。

　　只要我控制住自己的心与念，只要我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在乎，那么……就没有人可以伤害我。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菩萨，愿您助我度一切苦厄，我不要什么，只要古寺青灯，只求孤身一人。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道袍金簪的女孩子小小脸庞上有一双清水目，她的眼睫低垂，眉长而庄重，像是佛前天然一朵净莲。

　　“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

　　“能除一切苦？口气真大。”青年男子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笑意的低低的嗓音，仿佛佛家故事中的阿修罗，轻而易举迷惑众生。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顾连城一口气念完，再次虔诚俯首，这才蹙着眉头不悦地回过头来，看是谁打断她念晚课——

　　“皇上？”少女的声音高得几乎破音。

　　“唔。”这位因为年号是建武而被后人称为建武皇帝的帝王弘晸此时还非常年轻，更是让人难以置信的风神蕴藉，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少女的发鬓，指尖从耳垂上一擦即过，“怎么朕一来就看见你跪着。”

　　“臣女……臣女失仪！”顾连城一听他说跪，慌乱地就往地上倾去，被建武帝一把捞住，“别忙，朕听说你有话和朕说。”

　　“……臣女……没想到是皇上。”顾连城迷茫说着，一个在忠君爱国大思潮下长大的纯洁闺秀，在她心里皇帝就是个龙袍冕毓的模糊身影，必定仁厚、必定刚毅、必定深不可测，至于其他？再没有其他。皇帝为什么要派人把她弄到这地方来，顾连城是打破脑袋也想不通。

　　“朕也没想到你是宁国公府嫡小姐，连城。”被皇帝拉着，顾连城身不由己随他在桌子旁边坐下，听到这么亲昵的称呼，她立刻不适应，然而皇帝的语气太过轻描淡写——“顾治这粗人，竟然有你这样的侄女，连城，朕也惊讶啊。”

　　顾连城沉默，无论是皇帝的出现、还是皇帝太过亲近的话语，都是完全超出她生活经验的场景，她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怎么穿这一身？奴才们没给你准备好衣服首饰么？”皇帝捏了捏她的衣袖，一瞬间好像有些不高兴，随即手滑到她袖中，握住了她的手，再用力一带，顾连城已坐在了他膝上。

　　“陛下，您到底——”顾连城吓得脱口而出，但再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质问皇帝，只得勉强笑着说，“我、我来给陛下奉茶。”说着就往下溜。

　　“奉什么茶。”弘晸直接圈住顾连城的腰，脸贴在她脖颈旁，暧昧地笑了起来，“听说你想见朕，朕从宫中赶了几十里路才到这里，晚饭都没吃，连城，你怎么赔朕？”

　　男人头女人腰，轻易碰不得。顾连城平时就怕痒，这时候全身都抖了一下，立刻格住皇帝的手，口中答道：“难道要我给陛下做饭？”别开玩笑了，她国公府三小姐，自己倒杯茶的日子都没有过。

　　“日后再做吧。”弘晸的笑容更灿烂，那是花花公子看到美少女的标准表情，可惜顾连城完全不解其意，“朕先办了你再说。”说着，他的手已经精准快速地解开了顾连城的第一颗衣扣。

　　顾连城惊怒之下，立刻挥开他的手，弘晸并不生气，笑吟吟地说：“乖一点……”说着，一俯身，顾连城低呼声中，弘晸已经把她扔在柔软的高床上，随即自己也坐了上去，迅速解开衣扣甩开外衣，笑说：“这本来是你的活儿，朕帮你做了，记得待会儿好好谢谢朕。”

　　“您胡说些什么，这哪是我的活儿，我不是丫鬟。”顾连城气急败坏地翻身坐起，立刻要爬到床下去，弘晸攥住她脚腕，那纤细白皙的脚腕仿佛一截玉瑱，顾连城被他拉回来压住，立刻反手推他的胸膛，弘晸脸上也有些泛红，说：“你胆子大了……”

　　顾连城怒极叫道：“您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要脱我衣服！你不讲清楚，我死也不脱！”

　　弘晸愣住，片刻后，他突然撑住额头失声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几乎笑倒在床上：“你这个丫头！你不知道朕在做什么？——你怎么活这么大的？”

　　顾连城“呸”了一声：“肯定不是好事！”

　　“错了，大大的好事，来，连城，你不会，朕教你。”弘晸克制不住自己的笑意，像这样在床上笑场，对他来说是绝对的第一次。

　　顾连城蹙眉看着弘晸，片刻才哼了一声，再次艰难地打算翻身坐起：“我不是很想学，你先放开——”

　　她衣领大开，胸前一抹酥莹晃悠悠地显露着，再加上钗横鬓乱，两颊绯红，双目如水，这么一哼之下，弘晸立刻又有了反应，伸手握住她肩头。顾连城才十五岁，平时养尊处优娇生惯养的一个贵女，弘晸二十四，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他自幼学武底子在那里，虽然脸长得精致，其实完全不可小觑。顾连城哪里敌得过他。

　　玳瑁宴上怀里坐，芙蓉帐底奈君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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