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森人噤

　　还好，不是用胶带封住的，只是折叠起来的，可以打开。这后面藏的有，会不会前面也有？柯以然又用指腹一寸一寸的摸着相册前面的外壳内侧，果然摸到了整齐的凸起，很好。

　　起身走到门口，将门打开一条缝隙，偷偷看了看外面，院门还是严严实实关着的，应该不会有人来，就算有人来了，一开门肯定会发出声音的，柯以然放下心来，将房门关上，反锁住，将窗户推开一点点。这才又坐回桌子旁边，小心的将那牛皮纸沿着折痕轻轻的拆开来，看见里面的东西时，眉峰深压，额头上蹙起细细的几道纹路，有些失落，那不是什么照片，只是一张纸。不过，纸上面好像有字，反叠着能隐约瞧见一点笔记的黑色印子。

　　不会是信吧。

　　手指压在那纸上面，敲了敲，藏在这里面，应该是给大奶奶写的。她要是看了，会不会不太好，可是，这里面万一有什么和她相关的呢？柯以然思考片刻，还是忍不住好奇，将那对折起来的纸张取出来，展开。纯白的纸张并不大，有A4纸一半左右，而且还皱巴巴的，像是被大力揉过又重新摊平的，上面寥寥几行字，有点儿像是留言条。

　　柯以然第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落款。

　　柯柔。

　　心脏募然间猛烈的咚咚跳动起来。

　　柯以然不禁揉了揉胸口，转开目光，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么紧张做什么，摸到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两口水，再看。纸张上面字迹略显潦草，应该是主人慌乱之际写下的，是用的蓝色钢笔，最上面三行不知道写的是什么，被深深的划掉了，墨水染开一片污渍，力道大的连纸张都被戳破了几个洞。再看下面，则要好一些，大概，主人心绪已经平静了很多。

　　【大姨。

　　自从母亲去世后，便是您把我拉扯长大，对我如同亲生女儿一般。离开安家后，我很想你。

　　以然性格乖巧，但她是阿君的女儿，请谅解我始终不能以平常心待她，这些年来对她一直苛刻又挑剔，我亏欠她。一晃便过了这么久，但我仍旧时常在独处的时候突然想起阿君，甚至有一种她还活着，总在哪个角落里偷偷看着我的感觉，夜夜梦魇缠身不能安眠，身心俱疲，只是那些犯下的错终是都不能更改，也无法忘记，便只能反复折磨自己。从始至终，安哥心里都没有我，他不爱我，一丝一毫都无。我没有您当年那样的忍耐力，我曾经以为只要和安哥在一起，能够看到他就好。但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我无法忍受这样没有感情存在的婚姻，也不想再时时刻刻活在恐慌和畏惧中。大姨，大概，这就是阿君给我的惩罚，也或许，是阿君那年的诅咒要应验了吧，从我开始。我要去见阿君了，我要去向她道歉，她以她全身之血，我也以我全身之血，乞求她的原谅，希望可以用我的命平息她的怨怒，免去安家子孙的横定灾祸。

　　尽人事听天命，如若安钱两家同鬼宗的恩恩怨怨能够只到我这一代就结束，那该多好。总之，不论鬼宗如何，以然总归是完颜一族的血脉。阿君用完颜一族的血禁术以命换命，自然不会让她那么容易被吞噬。我走之后，希望您能悉心照料她，让她忘记我这个不合格的母亲。当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不在人世。我有愧，对不起您过去二十四年的疼爱，不能在您身边奉养伺候您，作为钱家后人，也没有能为钱家担负起任何责任。待我离开后，自会到地下一一请罪问责。

　　还请您保重身体。

　　如天之福。

　　拜别。

　　勿念。

　　柯柔。】

　　字迹越到最后便越是整齐，显然是已经恢复了镇定。

　　柯以然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会是一份遗书，还是那个她名义上母亲的遗书。虽然对于柯柔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但是看到这封书信，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接连不断的涌来，砸的她头晕脑胀。

　　柯柔为什么要叫大奶奶为大姨，她既然嫁给了父亲，不应该叫妈么？大姨，“作为钱家后人”，柯柔是钱家人，也就是说她该叫做钱柔。柯以然手指越收越紧，将信里的枝枝叶叶一点一点的捋顺，钱柔，大奶奶姓钱，是钱家人，父亲的确是她的亲生儿子，跟着爷爷的安姓，叫安固林。按大姨这个称呼，钱柔可能是大奶奶妹妹的女儿。咬了咬指甲，那么，钱柔和父亲是兄妹才对吧，还是很亲的那一种。

　　柯以然表情微妙了一瞬，那为什么他们还要结婚？这是近亲结婚，柯柔和大奶奶不会不知道这一点。那就是有什么必须结婚的理由。

　　不行，越来越糊涂了。

　　柯以然无力的捂住脑袋，安家钱家和鬼宗之间有过恩怨，看来还是有些年代的那种，难怪鬼宗在提到安家的时候那么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狰狞姿态。还有信里提到的阿君，“以然是阿君的孩子”，柯以然再一次回想着那被温习过无数次的画面，那人温热的血液，那个救她的人，这样说来，她的母亲，叫做阿君。还有信里面那句“她是完颜一族的血脉”，所以，她母亲的名字是叫做完颜君。

　　柯以然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描摹这三个字。

　　完颜君。

　　无论是念起来，还是听起来，都如那个人的眼神一样温柔。

　　只是，那个诅咒是什么呢？

　　母亲对安家下了什么诅咒。

　　“全身之血”。

　　血禁术，现在想来，母亲当时用树桩插入胸口鲜血横流的情景，的确是像极了某种仪式。母亲一直轻轻颤动着像是在诉说着什么的唇，身后安家人一张张惊恐的脸，她是下了诅咒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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