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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
107.
泰晤士河入海口不远处，天蓝海碧，天空中徘徊着高飞的海鸥，海面上还点缀着进出伦敦的点点帆影，看上去十分赏心悦目。
十二月底的海风吹到脸上虽说有些冷，但看着那些正在挖沙子和将装满沙子的独轮车沿着栈桥推往海中等候的沙船上的囚犯，骑在马上的卢修斯就一点儿也不觉得冷了。
眼中将沙土替换成兰伯斯沼泽那里即将被建起来的河堤和码头，再转换成滚滚的小银币，我们值得尊敬的孔雀子爵都快要开屏了。他拉起了与自己并马而行的西弗勒斯的手，得意洋洋地道：“我亲爱的西弗勒斯，我的主意好吧？”
西弗勒斯的眼睛扫过边上的杆子上吊着的那两具试图逃跑的两名囚犯的尸体，以及杆子边关在狗笼里因为十人联保失职而被打得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八名囚犯，又很快移开了眼睛。接着，他有些担忧地看着大多数身上只穿着几块破布的劳改犯们，没有搭茬。他当他看到一名正在挖沙的黑黄枯瘦的少年摇摇晃晃地倒下的时候，我们的好主教忍不住了。他用鞭子一指那少年，没好气地对跟随着自己的费尔奇道：“费尔奇，让人给他一口热汤！”
因驼背而几乎是趴在马上的费尔奇脸上一抽，但还是将西弗勒斯的话吩咐下去了。他低声嘀咕道：“那个该被吊死的小盗马贼，算他走运了。”
卢修斯有些好笑地看着我们善心的主教的表情变幻。果然，一听说那小子是盗马贼，西弗勒斯顿时就不将那小子的性命放在心上了。
——当然啦，对于一般的乡下人来说，丢失牛马这样可以用来耕田、拉车的大牲口可是比死了孩子更加糟糕的事情。如果没有牛马，就没有办法与邻人组成耕田队，就没有办法耕田，第二年就可能全家饿死。而且，这些贼还祸害牲口。他们偷走牛马之后，往往会因为害怕牛马识途，自己回家，而刺瞎牲口的眼睛。因此，就算被盗的牛马几天之后被找回了，也往往残疾了。故而，整个欧洲对偷盗牛马的惩罚极重，基本上捉到了之后就别想活了。
西弗勒斯嘴角抽搐了几下，问道：“那怎么没把他吊死？”
费尔奇恭敬地回答道：“主教大人，他是盗贼团伙里边负责养牲口的，没有直接参与盗窃，他的同伙已经有好几个吊死了，但他还没被审判呢。不过，要不是您好心地让这些人做劳役的话，这小子又没有人给他送来食物，前几天就该饿死了。”
西弗勒斯又沉默了。
卢修斯拍了拍自己善心的西弗勒斯的手，道：“西弗勒斯，你看，你给了多少罪犯在死前用劳动来改造自己，来忏悔的机会啊！要不然，他们就全都在监狱里边被冻死、饿死了。”
话这么一说，就连卢修斯自己都觉得自己正在做善事了：反正，如果没有家人朋友送来衣食，这年头监狱又不提供食物，里边的囚犯大多是活活饿死的命。我这给他们一个做苦役的机会，真真救了他们的命呢！唉，要不怎么说，多吉对霍格沃茨修道院的管理还算仁慈呢？（注1）
俗话说得好，好人常常觉得自己还不够好，坏人常常觉得自己还不够坏。我们的马尔福老爷此刻就觉得：虽然我开始的目的自私了点儿，但我真是个好人啊！
自我感觉良好的大孔雀又瞧了瞧自家的黑猫主教那忧心忡忡的脸色，聪明地没有选择这个时刻与费尔奇讨论向阿兹卡班监狱租用囚犯的费用问题。相反地，卢修斯提出：“要仔细记录每一个囚犯的工作量。超出平均水平比较多的，可以酌情给他们多分点儿面包。另外，给他们发了吃的之后，要让他们就地坐下吃完，以免有人抢夺他人的食物。”
西弗勒斯的脸色稍霁。
如果不是某个该被下油锅的混蛋嘀咕的一句话的话，我们的好主教的脸色可能还会更好一点儿。
靠着西弗勒斯施的耳目敏锐咒，我们的好马尔福老爷听见了一名囚犯的嘀咕：“天啊，再有几个傻瓜逃跑吧。我们也好去看行刑，不用干活了。”
不用说，我们善心的主教也听见了这句话。他的脸扭曲了半天，最后打马离开了。
卢修斯悄悄叮嘱费尔奇要好好“照顾”一下那不想干活的混蛋，然后去追我们的好主教去了。
——不过，谢天谢地，西弗勒斯今天见到的都是真正的人渣，而不是那些债务人。没关系啦，等债务人们的偿还宽限期过去的时候，西弗勒斯和我应该已经去坎特伯雷参加金斯莱沙克比的主教祝圣仪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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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窝在纳西莎的书房里的好主教烦心的事情显然不仅仅是那群让他对人性产生深深的怀疑的劳改犯，还有一群掏粪工行会的首领。
纳西莎和费尔奇的消息都告诉西弗勒斯，为了垄断伦敦的市政卫生工程，□□一样的掏粪工行会可没少干坏事。但言语的转述，又怎么能比得过西弗勒斯亲眼在行会会长眼中看到的犯罪现场？
——不愿意将自己一半以上的工钱交保护费的工人，被生生地按进粪池，待他快死的时候，拉出来，让他喘几口气，然后再按回去，直到把人折腾死为止。最后，只需要报个意外跌进粪池溺亡就能将事情掩盖过去。
——行会内部的某实力派，在与会长冈法莫（Gongfarmer）争夺权势争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忽然走路的时候被一辆疾驰而过的马车撞进了阴沟，跌断了脖子。
但这不是最让我们的好主教郁闷的，最让他郁闷的是他对这些谋杀时的无力感。
如果这些事情是发生在巴斯和韦尔斯教区的话，凡是参与谋杀的家伙现在一定都已经在城门口某个很高的地方找到自己的位置了。在自己教区里，已经建立了洞察如神名声的西弗勒斯可谓是言出法随，他说要捉起谁，那人马上就会被捉起来。他要审判谁，只要在罪犯的眼睛中看到了罪行，他就可以随心地寻找证据，然后在罪犯认罪之后享受领民们的欢呼。
但在军事和宗教贵族满街乱窜的伦敦，西弗勒斯不可能随心所欲地召开教会法庭，或是让卢修斯召开庄园法庭，审判那群混蛋的罪行。甚至，当西弗勒斯已经清清楚楚地知道行会会长把记录自己克扣掏粪工工钱、买凶杀人和贿赂相关官员的账本放在他家里的哪个角落之后，他甚至现在还没能把那混蛋捉起来。
这倒不是说，如果西弗勒斯出面去伦敦的法院控告掏粪工行会一干上层的话，他这位大教区主教的证词会被完全忽略。但如果真的把一切都交给那群伦敦的地头蛇的话，西弗勒斯不敢肯定，凭借自己空口白牙，就能让那些混蛋得到应有的惩罚。甚至，西弗勒斯甚至无法向已经被掏粪工行会喂饱了的法官讲出那记录了掏粪工行会对他的贿赂的账本的位置。他知道，自己一旦说出来，那法官就会第一个毁掉证据。
西弗勒斯知道，卢修斯给费尔奇下了任务，让他私下里联络谋杀被害人的家属，或是谋杀的见证人。但西弗勒斯不敢肯定，已经被吓坏了的掏粪工中间，真的能够站出来多少证人。就算找到了证人，他还得保证那些证人不会在作证之前被干掉。
但同时，西弗勒斯也知道，卢修斯最近跟掏粪工行会的首领们联络频频，显然是要看对方有没有眼色。如果行会领袖们能够认清楚自己的位置，支持卢修斯的改革的话，那只没节操的大孔雀也不是一定要将掏粪工行会上下用鲜血洗牌。
当然，身为巫师的西弗勒斯还有些能让行会首领们“意外死亡”的办法。但是，他不敢确定，身为“意外死亡”的专家，如果一击不成的话，掏粪工行会的首领们不会狗急跳墙，前来刺杀自己和马尔福一家。如果大小两只孔雀因为他的不谨慎而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话，西弗勒斯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唉，他们如果能来刺杀我，然后被我当场格杀就好了……
坐在扶手椅里的西弗勒斯正在发着“美好”的白日梦，他忽然感到自己施加在费尔奇身上的保护咒被人触动了。我们的好主教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天啊，费尔奇陷入了危机！
西弗勒斯跳起来抓起自己的法杖，大声叫起来：“多比，带上人和兵器，跟我走！”
甚至等不及仆人们准备好马，我们的好主教点了二十名自己领地里带来的人，就带着人跑了出去。——当然，这也跟在圣诞节之前，伦敦城里充满了四处前来购物交际的人群，根本没有办法纵马奔驰有关。
当外出赴宴的纳西莎留下看家的罗齐尔骑士匆匆赶来，询问西弗勒斯要去哪里的时候，西弗勒斯也回答不上来：定位咒只告诉了他大致的方向和距离，根本没告诉他费尔奇具体在哪里。西弗勒斯只知道，费尔奇现在一定在伦敦城内。
西弗勒斯随口搪塞了罗齐尔几句，带上自己的人就跑出了门。
在定位咒的指引之下，西弗勒斯很快跑出了贵族居住区，向着绅士们的居住区跑了进去。他的身后，是追得气喘吁吁的仆人们。
当西弗勒斯远远看到行会首领冈法莫那被高墙围绕的二层长条形的尖顶住宅的时候，他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
西弗勒斯给了自己一个耳目敏锐咒，然后一下子就在一片陡然增大的嘈杂声中听见了。
那西弗勒斯最近一直在想办法杀掉的家伙威胁道：“费尔奇，我知道你在做什么。你以为，你在主持正义吗？让我告诉你，你的主人只不过想要取得一些对我不利的证据，然后在谈判中取得更多的有利条件罢了。”
西弗勒斯的前贴身仆人大着舌头道：“你……胡说！不许、不许……侮辱……主教大人！”
西弗勒斯的心猛地一跳：费尔奇，你先别嘴硬，别出事啊！
然后，西弗勒斯又听到，冈法莫的声音冷笑了一下，冷冷地说：“费尔奇，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我碾死你这个私生子、劳改犯就跟碾死个臭虫似的。你说说，你想怎么死吧？走路跌倒，摔断脖子？或者，醉酒后摔进阴沟？”
“你——杀吧！”费尔奇带着几分不屑说道，“西弗——主教，给我、报仇！”
我们的好主教大人快急死了。这时，冈法莫门外的两个守门人看到了西弗勒斯一行人。他们的脸色一白，愣了一下。两名守门人中有个比较机灵的，他几步赶上来，张口道：“主教大人，您看您跑得如此匆忙……”
西弗勒斯用随身携带的佩剑的剑柄把那机灵的直接抽晕了，然后他把剑鞘扔了出去，又砸晕了想要溜进门里报信的另一名守门人。
就在这时，西弗勒斯又听见了冈法莫的讽刺的声音：“切，你以为高高在上的主教大人会真的把小人物放在心上吗？倒不如，你接受我原来的建议，去跟你的主人说你什么都没查到，我也可以考虑分你点儿好处。——或者，是保你的小命不死！”
西弗勒斯心急之下，一把推开冈法莫家的院门，自己第一个冲了进去。西弗勒斯一扫院子中的建筑结构，发现这自己在摄神取念中见过几个片段的住宅，除了过高的院墙和墙上的垛口之外，这是一座典型的富商的住宅：被果树和蔬菜地充斥着的花园，环绕着外墙涂成白色、尖屋顶涂成黑色的石质二层小楼。最糟糕的是，房屋的尖顶处明显是个箭楼。——得赶快冲进屋里才行！
这时，小楼半开着的正门口，坐着一名正在摘菜的厨娘，她长大了嘴巴看着西弗勒斯一行人。而一名正在院子里边打扫的少年仆人，则放声尖叫起来了。
在西弗勒斯的仆从们先后喘着粗气冲进冈法莫家的院子的时候，西弗勒斯对着自己身后跑得七零八落的队伍大叫了一声：“冈法莫把费尔奇捉了！他们家里敢反抗的，一律打倒！打死打伤一律由我负责！”
停了一下，西弗勒斯又喊了一声：“救出费尔奇，每人半个马克！”
西弗勒斯的仆从们的士气马上就高涨了起来。
西弗勒斯正打算整队的时候，听见冈法莫的房子里边一片混乱，有人在喊“关门”，有人在喊“上箭楼”。
——如果真的让他们把门关了，再上了箭楼，我们全都得交代在这里！
西弗勒斯顾不上整队，一个猛冲到了门口，抢在屋内的人能够关上橡木大门之前，抓起那肥胖的厨娘，向门内猛地推了进去，用厨娘的身体堵住了门缝。
“都跟我上啊！”西弗勒斯叫道。
西弗勒斯带的人大多数是跟着他上过剿匪战场的，此时也明白过来了。几个人一拥而上之后，实木的大门被撞开了。
西弗勒斯本人也被挤得一个趔趄，被杀猪一般嚎叫着的厨娘绊了一下，才冲进了屋内。
进门的一个小门厅之后，西弗勒斯面对的首先是一条狭长的只能容两个人并肩行走的走廊。西弗勒斯看了一眼走廊两边的几扇有着箭孔的门，心中骂了一声。眼见着距离自己最近的那扇门的箭孔正要打开的样子，西弗勒斯举起法杖，低声念咒道：“阿拉霍洞开（Alohomora）！”
整扇门猛地打开了，顺带撞晕了门内正准备发射弩箭的人。
西弗勒斯如法炮制，一边跑，一边轰开了走廊里边接下来的几扇门和通往客厅的门。当客厅的门口出现了几名拿着武器的男人的时候，西弗勒斯又使用了咒语：“滑道平平（Glisseo）！”
那几个人应声滑倒了。
于是，西弗勒斯和他带着的侍从们顺利地进入了用红绿相间的丝绸装点着房屋内壁的客厅。
我们的好主教一眼看过去，他从前的贴身仆人果然浑身软得像烂泥一般地窝在一把椅子里边。在那驼背的前苦役犯的双眼中，充满了惊喜与感激。
注：
卢修斯的节操噼里啪啦地掉下来了，我们的好主教则替卢修斯捡起了一部分丢掉的节操。
不过，说真的，当时的法律系统，或者说，整个社会，都认为贫穷和失业是一种罪恶。
1．这是真的。当时的监狱是不负责囚犯的衣食的。如果没有家人朋友送来衣食，囚犯就等死吧。很多嫌疑犯甚至等不到自己的审判，就已经死在了监狱里边。有些富人，会在遗嘱里边留下一笔钱给监狱，充作审判前的嫌疑犯的食物花费。所以说，霍格沃茨修道院和马尔福夫妇发掘了囚犯们的苦役价值，没有让他们饿死，其实是可以算作是仁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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