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花木

　　（离亭上仙）

　　挣扎不开她也就放弃了，只是不知这男子还要抱多久？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当她快要睡着时，一滴清泪顺着她脖子向下滑落，清清凉凉，还带有一丝花草的香气，滑过她的锁骨，一路向下流入薄薄的衣衫内。她心里一痛下意识就挣扎出来，男子或许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做，直接愣在了原地。
　　越妤整理好衣衫，朝呆愣着的男子施礼，语气里是数不尽的疏离：“上仙，小仙无意中闯入你的仙林，还望上仙能看在小仙不知情的份上，放小仙一马。”
　　男子眼里蕴藏了太多的痛，那滴清泪还挂在眼边，听到她这么说他的心又疼了起来，挪挪嘴似乎有万千情肠想要倾囊而出，最终也只是咽下了，静默地看着她。
　　越妤见他没什么反应，再次施礼后就打算离开。
　　“你还不肯原谅我？”后面传来一句低沉的声音，充满了哀痛。
　　她回头不解地望着他。
　　男子站在花丛处的上弦，只能看见他如云烟似的墨黑长发，正红色的精美袍服，还有那被拈在修长手指间的绾青丝高冠。长发垂落，掩住了他的脸，让她看不见他此时的神情。
　　“对不起，青儿，是我的错，我知道你一辈子都不可能原谅我。”他微微侧首，指了指越妤来时穿过的那片花丛，眼里有光一闪而过，微勾唇扯出一抹笑，竟是比哭还难看：“你走后，我在我们的小竹屋外种满了花，我知道你最爱花，所以即使是在天界我也日日养花。”
　　那是一片万花丛，嫣娇百魅，各色鲜花齐放，可见养花人的用心良苦。
　　“我不是你口中的青儿。”越妤看了一眼花丛后，回眸笑着对他说：“我是喜欢花，可也仅仅是一种而已。”顿了顿，她下定决心：“她如果看到你日日以泪洗面想必也不会好受，如果她真的像你所说的那么喜爱花，那么对待她喜欢的花，你是不是要笑颜以对？”
　　听不到男子说话，越妤就想走了。
　　“你是谁？”
　　越妤回头笑笑，倾身施礼道：“小仙越妤，参见上仙。”

　　越妤一边呼痛一边望着绿珠上药，因为那个暴力男她的手臂差点就废了。绿珠看见她哎呦哎呦的叫以为弄疼了她，就不断轻啊轻，最后就只剩下呼气了。
　　敷好手后越妤靠在了床沿上，看到白布缠的严严实实的右手，她又想起了那双诡异的眼，他就这样使劲地抓着她的手，力气大的都让她听到了骨折的声音，他当时情绪似乎很激动，有初见时的欣喜，有后来的沉痛，又有最后她施礼时的愤怒，对，是愤怒，他看她的眼神有强大的怒火燃烧，似乎想直接把她杀了。好恐怖，她打了个激灵。他似说了一句很耳熟的话：‘你的魂魄占了她的身体。’
　　什么跟什么嘛，幸好她跑得快，不然她真怕他一不小心，就把她给杀了。
　　不过她还真有点好奇，那个青儿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是个心地善良，真诚待人，至情至性的好姑娘。”听到一开始还跟她挺热乎，后来见了离亭晏后，就一直沉默不言的越姐姐开口相问，问得还是她最喜欢的青儿姐姐，绿珠自然是很欢喜，一个劲地说，从她的出生一直说到三千年前她的失踪。越妤热心的为她端来一杯水。

　　（二）万千浮华不及人间一场醉
　　绿珠原身是南海礁壁上的一串佛珠。
　　佛祖青燃万年前来南海岸边打坐，这一坐就是一千年。海水卷着细沙堆远了数米，岸边百姓也换了好几代，可佛祖还是没有离去的打算。这时长青山有个小狐狸下山求佛，凭着百年的修为化成了一个二八少女，少女面容平淡却心地善良，在山神的指引下很快找到南礁岸上打坐千年的古佛青燃。
　　青燃慈悲，看中少女命中终有一劫，为她点化仙途，赐名青儿，良心告诫其切迷凡世。少女诚心听诫，并在礁石边陪伴青燃百年。
　　百年后青燃回归佛位，青儿独留礁岸参佛。南海的水花冲了一浪接着一浪，一串佛珠冲到了青儿脚边，就是后来的绿珠。
　　绿珠喜爱叫青儿姐姐，就如同人间的姐妹。一心想成仙的青儿却在升仙前夕随绿珠来到人间，而这一来却误了终身。
　　离国，花朝节，街上张灯结彩。
　　绿珠拉着青儿的手东跑跑西窜窜，显然是被人间少有的繁华醉了眼，就连什么时候放开了青儿的手都不知道。青儿在长青山修炼百年又在礁岸参佛百年，除了见过古佛外就只有绿珠这一个活物，就连第一次见面的山神也还是山的摸样，哪里见得过这么大的排场，这么多的人，这时也不禁愣了神，连绿珠挣开她的手也没发觉。
　　她慌了。
　　绿珠只是一个成活百年的小妖，即使是古佛之物，在成仙之前来人间也是十分危险，谁也不知道这看似热闹的街市会暗藏什么样的玄机。她在人群中张望，想用呼幻咒找到绿珠，还来不及出力，旁边就呼啸而上一群人，她一紧张就被撞到在地，眼看就要被乱脚踩死，震惊之中的她显然忘了自己还有一身法术，直直地看着脚步滚滚而上。在错愕间一双有力的手拉住了她，一个悬空就离了那处地十来米开外。
　　清清龙涎香在鼻尖缠绵，陌生的温暖隔着薄薄衣衫一波接着一波传来，那热烫的炽人，青儿心尖一跳，逃开了那温暖的怀抱，在不远处站定。
　　明明晃晃的灯光下站着一个人，离得太近灯太亮，她看不清来人的貌，只知那人噙着笑,一双眼如黑夜里闪亮的曜玉，灼灼地望着她。灯影阑珊，落在地的影子婆娑，清风微拂荡起他散开的长发，青儿突然想起长青山上的那棵柳树，当夜沉沉时柳条牢牢得遮住了狐狸洞，她总喜欢用狐狸毛织成的细白手链打成一个一个小花结。男子轻轻动了动，朝她伸出手，骨节分明的纤手间有玉莹莹生色:“姑娘你的耳环掉了。”
　　不止一次青儿在想，如果当初没有听从绿珠来到人间，没有紧张地摔倒在地，更没有在他伸出手来朝她盈盈一笑时惑了心，是否就没有了后来的一切？
　　命运总是喜欢给满心幸福的人重重一击。
　　后来青儿嫁给了他，那个叫离亭宴的男子，离国的现任皇帝。那一天夜晚刚好是他登基的前夕。
　　青儿在皇宫里生活了六年零三个月，而在最后的三月前，她一直是天下公认的最幸福的女人，大离的皇后，离王唯一的妻。
　　离亭宴的确对她很好，好得让她放弃了修仙之路，甘愿在人间陪伴他一生一世。
　　可好景不长，离国昌平六年初，西玛将军之女西姝入宫，因相貌倾城，帝一见倾心，纳为贵妃，入住永乐宫。
　　后来的事绿珠记得不太清了，只道青儿姐姐越加的沉默寡言，而皇宫也越加的热闹。她那时贪恋人间繁华温暖不常在青儿身边，见到离王的面屈指可数，而后就越加的少，甚至好一阵子她以为他消失了。
　　直到有一天她在青儿姐姐宫殿里喝茶，突然头晕目眩起来，她倒下的那一瞬看见门外涌进好些个人，人影晃动间她看到青儿姐姐惊恐痛苦的面容，将她望着。其实她想笑笑的，像之前的几百年她常常惹得青儿生气，可在她死皮赖脸的讨笑后破气而笑，她扯了扯嘴角终究没笑出来。
　　等到她醒来时都是一年后的事了。离国还是离国，一切还跟从前一样，只是皇帝变了，皇宫变了。
　　天下人艳羡的青后从此成了一群莺莺燕燕。绿珠打心底不喜欢这，既然青儿姐姐不在这了，她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
　　她离开了人间，开始在四海八荒找寻青儿的下落。没多久后，在一处静谧的山间小道上她遇见了青儿，还有她身边的离亭宴。当时的他昏迷着。
　　之后青儿凭着佛缘很顺利地入了仙，而她也跟着青儿来到了四重天，在三画云层边落了家。
　　期间离亭宴一直昏迷着，青儿姐姐则寸步不离悉心照料着。她对人不感兴趣，却对这个青儿甘愿放弃仙家之道留守人间的男子产生了好奇。她奇怪他居然也成了仙。
　　不久青儿就失踪了，而她一直在四重天盼她归来，和她一样等待的还有那个醒来后就被天帝册封花神的离亭上仙。

　　听完绿珠说的故事，越妤久久未能平复，那些往事似乎是刚刚发生还历历在目，她还清晰的感受得到青儿跳进摄魂鼎的那抹绝望，就像心被撕开一般决然。
　　难得地蹙起了眉，她明明不是青儿，为何心里有如此强烈的共鸣？似乎……似乎她真得曾那么痛苦的爱过一个人。绿珠似乎感觉到了越妤的不开心，很贴心地拉起她去外面转转，美其名曰对放松心情很有好处。越妤也顺她的意去她口中常念叨的花园。
　　眼前的花园却是比刚刚看到的花丛要大的多，花娇馥郁，幽香千里，越妤弯起嘴角蹲下轻嗅了花香。
　　“越姐姐，这是四重仙境最美的花海了。天地间所有品种的花都在这了。”绿珠指了指周围：“不知道有没有越姐姐喜欢的？”
　　“还真没有我喜欢的。”望了一眼后，越妤笑道：“我唯独对那种花情有独钟。”
　　“是什么花？”绿珠好奇。
　　越妤跳了两步，“你能追的上我，我就告诉你。”
　　看着花丛中快乐穿越的两人，二楼楼阁前的离亭宴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女子，还有她的那句：“我唯独对一种花情有独钟。”是什么花，他至今都不知道。

《琉璃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