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镖之拭剑录

作者:潇潇淡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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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生死一线


      车厢内,漆黑一片,唯有屠龙的眼睛反射着一点光。胭脂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屠龙急促的呼吸声。胭脂举起掌来,凝聚内力,准备将屠龙毙于掌下。这短暂的瞬间,却仿佛长到没有尽头,害自己孤苦一生的仇人马上要死在自己的掌下,胭脂心中却是悲痛欲狂:就让过去和屠龙一起了结了吧。胭脂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一掌向屠龙的天灵盖拍下。正在此时,胭脂听见采玉低声的痛呼,声音显是极力压抑,却更显出痛的异常,胭脂手下一缓,劲气立消。

      只听刘千焦急的叫道:“大小姐,你怎么样,是不是伤到骨头了?”
      采玉道:“不妨事,快扶我起来。”
      胭脂内里愧疚,刚才为免采玉拼死阻拦,自己狠心将采玉掷下车去,虽下手颇轻,并未用上力道,但采玉向来柔弱,若真受了伤自己该怎么向郭旭解释。一念及郭旭,胭脂马上狠下心:机会稍纵即逝,自己一定要先杀屠龙。
      再次凝聚掌力向屠龙拍去,却听采玉叫道:“胭脂姐姐,郭旭那边好像出状况了,有人中了七巧毒。”

      七巧毒据说无药可解,胭脂心下一惊,耳听得激战声,心下一乱,采玉、郭旭、屠龙仅余十天的命……这一掌停在半空终究下不去。叹息一声,道:“你的头,暂时寄在你的项上,本姑娘改天来取。”
      说罢,转身下了车,向激战处奔去。

      郭旭心焦雷奇,手下一剑快似一剑,红粉佳人已是左支右绌。郭旭一个缠字诀,将紫睛缠于剑身,一股强大的内力送出,红粉佳人在巨震之下紫睛脱手。郭旭为防紫睛有毒,不敢用手,直接将紫睛摔落地上,剑尖直指红粉佳人的咽喉。
      楚歌道:“少局主,赶紧问解药。”

      红粉佳人一阵狂笑,笑的彷佛连眼泪都笑出来了:“解药!七巧毒当初制作时选了七种混合起来能让毒性更强的药,随意选三种制成毒,制药的人最后也分不清楚哪种毒是哪几种构成的。我的断魂针每一根都是随意浸泡在这样的毒液中而成,哪里有解药。”
      楚歌犹自不信,道:“肯定有解毒的方法,你们不慎中毒难道不药而亡?”

      红粉佳人道:“我们?这江湖人命贱如草芥,自己的命又有什么可宝贵的。我们七巧门的人若蠢到中了自己的毒,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
      楚歌看着虚弱的雷奇悲痛难言。郭旭早先就曾听闻过七巧毒的厉害,如今听红粉佳人这番说辞信了七成,却犹不死心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红粉佳人道:“十二个时辰内,有内功高强的人帮他把体内的毒逼出一部分,能保他多活半年。过了十二个时辰,他最多能活一个月。”
      楚歌闻言怒道:“让我为江湖除掉这个歹毒的女人,省得再有无辜之人受害。”
      楚歌将雷奇放在地上,抽出长剑刺向红粉佳人的咽喉,郭旭剑尖微倾,封住楚歌的剑,道:“不可。”
      楚歌道:“毋为妇人之仁。”

      红粉佳人道:“郭旭,你拦他做什么,我早已活得不耐烦了。如花容颜,少年爱侣,都已经无处寻觅。还有从未败过的紫睛,如今也如破布般落在泥中,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当年我毒杀范奕,范奕对我可谓言听计从,我恨他坏了我的计划,竟不能容他活在世上。后来,死在我手上的人越来越多,我已经厌倦,厌了杀人,更厌了自己。就在今日了结也未尝不是好事。”
      说着身形暴起,郭旭与楚歌两剑齐出,红粉佳人势同疯虎,全然不护自己的全身要害,终于,有一柄剑透体而出。红粉佳人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唯有剑尖的血在嘀嗒嘀嗒的流。不知过了多久,红粉佳人说了一句话:“从此,我不必再杀人了。”说完,身体重重的倒在地上。

      郭旭将自己的剑从红粉佳人的身体拔出来,轻轻吹去剑身上的血,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
      郭旭解开玉面郎君的穴道:“带着你的同门走吧。”
      玉面郎君面无表情的抱起红粉佳人的尸体,运起轻功一瞬间投入林中,远远地留下一句话:“得罪了七巧门,长风镖局等着灭门吧。”
      仇怨就这么莫名的结下了,这就是江湖。

      众人默默立于原地,各有心事。这时,屠龙一个人踉跄着来到红粉佳人倒下的地方,站了片刻,突然,单膝跪地,哭了起来。苍老的声音,在这空旷的野外更显得悲凉。没有人劝,昔年的恩怨情仇,如今只余一哭。

      这时,郭旭一回头,看见刘千扶着采玉,忙问怎么回事。
      采玉忍痛答道:“刚才见雷奇中毒,一着急,从车上掉下来,刚好磕到石头上。”
      郭旭忙让刘千将采玉扶上车,隔着衣服轻按采玉的腿,好看的眉头蹙起,心疼不已的道:“肿了,怕是伤到骨头了。”
      采玉道:“不碍事。我还撑得住。”

      郭旭沉默不语:现在的形势对镖局非常不利。雷奇中毒,采玉受伤,都需要赶紧医治。众人又都是两日两夜未曾合眼,铁打的身子也要熬不住了。但下一个镇子,能找到休息的地方吗?
      此时天边晨光微熹,只有一点点亮光,仿佛弱到根本透不开这浓重的黑暗。

      镖队继续前行,终于,天放亮时,前方有一户农家,几间茅屋,一圈整齐的篱笆,屋顶的烟囱正在冒烟,阵阵粥香飘来。经过了昨夜之事,见到这最平常不过的情景,郭旭竟有重回人间的感慨。

      胭脂和郭旭上前敲开门,开门出来的是一个少妇,穿着干净的布衫,用红色的碎花布包着头,见是陌生人,脸上飞起两抹酡红,忙退回去,让丈夫出来招呼。这丈夫个子不高,憨憨的,也是个老老实实的农民。两人说明来意,这户人家倒也热情,将镖局诸人让进房内。将自己家的粥和咸菜端上来,众人推让不过,就都用了些,滋味竟是异常的鲜美。

      吃完早饭,楚歌急着给雷奇逼毒。大家都说两日两夜未曾休息,先休息一会儿,以免运功时出岔子。
      这样,采玉和胭脂一间房,雷奇、屠龙、楚歌、郭旭一间房。刘千自己非要去车上睡。众人见房间窄小,也就不再劝。
      屠龙还是一样沉默,闭眼睡在床上,也不知有没有睡着。雷奇脸色很差,嘴唇发青,不一刻沉沉睡去。
      郭旭和楚歌两人,用房中的柴草铺地,在上面盘腿静坐。不一刻,进入物我两忘的心灵境界。两人要赶紧恢复体力,否则,若再遇强敌,后果不堪设想。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屋外有人喊道:“长风镖局的怎么躲到这里了?趁早交出屠龙,以免灭顶之灾。”大概有十几人,更说了很多难听的话。郭旭和楚歌同时睁开眼,郭旭道:“你照顾屠龙和雷奇,我去打发他们。”

      郭旭和胭脂同时来到院外。院外十几个人都骑着马,穿的衣服也各有不同,模样却像是江湖混混。领头一个二十来岁,长得粗俗,看见胭脂,邪笑道:“这美貌娘们不是血手胭脂吗?和上官公子商量一起对付屠龙,怎的遇到相好的父仇也不报了?郭大少手段不一般嘛。”
      胭脂道:“上官步渊手下就是你们这帮人吗?没的辱没上官家的名声。”
      郭旭打断胭脂道:“你当他们是群聒噪的乌鸦,让我来赶走他们。”
      没等这帮混混开口,郭旭已然窜上为首之人的马上,将他一把揪了下来,踩在脚下。其余人都翻身下马围攻郭旭。但他们哪里是郭旭的对手,郭旭脚踩着不动,上来一个放倒一个,身手端的潇洒好看。一时间,马嘶人喊,场面竟是乱极了,一会儿工夫,地上躺了五六个,皆是一招重击,半天竟爬不起来,其他人远远退开,不敢说话,也不敢进攻。
      郭旭依旧用脚踩着这人,这个人竟怎么都挣不脱,郭旭道:“以后见了胭脂,放尊敬些,叫姑奶奶。”
      这人竟有些骨气:“你杀了我吧!”
      郭旭微笑道:“杀人太容易,容易的事郭某觉得没意思。你再不求饶,我脚下用力,以后你的力气就只够拿筷子吃饭,穿衣服都怕没力气系腰带。我数三声。”
      郭旭微停顿一下,道:“一,二……”
      这人鬼哭狼嚎的叫道:“胭脂姑奶奶,我嘴上不积德,您饶了我吧……”
      这人像吓傻了般不住求饶,说的都是市井言语,胭脂听了不由发笑,对郭旭道:“饶了他吧,和这种人计较什么。”
      郭旭脚一抬,这人连滚带爬的带着这群人走了。

      郭旭和胭脂见他们跑得像风一样,又因为大都受了重击,跑着跑着一个摔倒,后面的一起摔倒,都做滚地葫芦,两人不由放声大笑。
      笑完,胭脂突然抬头望住郭旭说:“是我伤了采玉。但我是无心的。”
      郭旭道:“我知道。可是采玉没有武功,从小到大,我和铁衣护着她,连手指头都没割破过,这一次……怕是疼得紧。”
      胭脂心里莫名发酸,道:“如果采玉的腿有事,我就砸断自己的腿。”
      郭旭道:“别胡说,有我在,你们都不会有事。”
      胭脂看了一眼郭旭,黯然转过头去。

      众人又在这里休息了一个时辰,走时悄悄留了些银两。

      郭旭道:“前面有一个渡口,我们过江。江那边有镇子名叫龙潭,有位跌打医生,和我有些交情。”
      采玉道:“先给雷奇逼毒。”
      郭旭道:“过了江,我们兵分两路。胭脂陪采玉医腿伤,其余的人一起到镇子的西南方有一个隐蔽的山谷,在那里给雷奇逼毒。”
      计议已定,众人快马加鞭赶到渡口。

      正待寻找船只,十几个江湖打扮的人拦住了去路。当先一人穿着铁锈红色镶金边的衣服,后面的人都穿的是赭色镶银边的衣服,显见是同一个门派。当先一人,四十左右,手里拿两个铁蛋,留着大胡子,双目炯炯有神,身形渊渟岳峙,一看而知定是高手,后面的都是年轻后生,一个个精神饱满,英姿焕发。

      当先这人道:“想必这位是长风镖局郭少局主,老夫常州徐天。”
      原来这位是常州最有名的拳师,手底下收了十二个弟子,在江湖上名声威望俱佳。
      郭旭忙行礼道:“徐伯父,家父在时曾言和伯父有交情,盛赞伯父武功才具。”
      徐天道:“郭贤侄一表人才,老夫今日得见,老怀大慰。”
      徐天改口称郭贤侄,可见对郭旭还存有几分情谊。

      郭旭道:“今日渡口相遇,不知是巧合,还是徐伯父专程相候?”
      徐天哈哈一笑道:“郭贤侄快人快语,江湖传言郭大少武功气度尤胜乃父,果然不虚。”
      徐天语气一变,道:“既如此,何以不分善恶,不识时务。”
      郭旭道:“小侄一直不敢忘父亲的教导,做事一向有理有度,所谓不分善恶,不识时务,小侄不明所指。”

      徐天脸上闪过黑气,道:“江湖传言郭少局主能言善辩,在我看来竟是巧言令色。你车上坐着杀人无算的黑煞屠龙,你一意孤行,保盗匪,这不是不分善恶,不识时务?”
      郭旭道:“善恶与时务均是因时因地因人而不同,屠龙仅余残命,杀之何益。江湖人只会杀人,杀人就是时务,小侄宁可不识时务。”
      徐天道:“看你年纪轻轻,竟这般固执,今天我要代你父亲好好教训教训你。”
      郭旭微微一笑:“不要扯上我的父亲,如果我父亲还活着,也许后悔有你这样的朋友。”
      徐天脸上黑气大盛,道:“小子不知天地高地后!”
      眼看一场恶战难免,郭旭拔剑出鞘,徐天一挥手,一众弟子将镖局诸人团团围住。

      突然,江上传来一把清越的声音:“见说仙人此避秦,爱随流水一溪云。花开花落无寻处,仿佛吹箫月夜闻。我正高卧于此,什么人吵吵嚷嚷,搅了封爷的雅兴。”
      话音未落,一人从江边乌篷船中跃出,来到郭旭身边。
      郭旭惊喜道:“封平!”
      封平还是一如既往的落拓而不修边幅,头发随意地披散,并不梳髻,腰间挂着酒葫芦,对郭旭一笑,又看向胭脂,凝望半响,道:“几日不见,你瘦了。”胭脂颔首应道:“还好。”
      徐天被冷落一边,不耐烦的打个哈哈道:“霹雳飞刀封平?要叙交情请另换他处。我们和长风镖局开战在即,莫要误伤了你们。”
      封平仰天长笑:“你和长风镖局的事我管不着。但谁若打扰了我的清静,就要吃我一飞刀。”
      说罢,右手拿出名震天下的霹雳飞刀。
      徐天怒道:“尊驾也太不讲理了。”
      封平道:“若论不讲理,哪有你们不讲理。试问屠龙可是杀了你的父母妻儿老小,你凭什么喊打喊杀,你是官府还是苦主。”
      徐天道:“我不是官府也不是苦主,若我辈江湖人竟任凭黑煞屠龙逍遥自在,大摇大摆的过江而去。公理正义何在。”
      封平冷笑道:“公理正义!不过是你同上官畅交好,来帮他儿子上官步渊而已。天下多少不平事,怎么不见徐师傅管过一二,偏这件事如此热心。总不会也惦记着屠龙的财宝,想分一杯羹吧!”
      徐天大怒:“无知小子。且让你尝一尝我的铁拳。”
      徐天缩地成寸,瞬间来到封平身前,一拳击出,显是怕封平的飞刀。封平起掌架住,对郭旭道:“你们坐船先走。我随后到。”
      雷奇急需逼毒,郭旭也不再客套:“切勿恋战,不要伤他性命。”
      封平道:“我省得。”
      徐天怒哼一声,拳势愈猛。

      徐天的十二个弟子已经将马车围住,楚歌和胭脂两人守在马车两边和这些弟子动起手来。这十二个弟子武功扎实,近身缠斗更是厉害,更兼人数众多,打退一个,又上来一个,两人一时间竟不能将他们逼退。

      这时郭旭加入战团,两人压力骤减。郭旭边打边道:“护着他们上船。”
      楚歌背起雷奇,刘千扶着屠龙,掩在楚歌身后。胭脂身子微蹲,道:“采玉,我背你。”
      采玉微一迟疑:“这……”
      胭脂道:“快,不要婆婆妈妈。”
      当下,采玉不再言语,赶紧双臂环住胭脂的脖子。胭脂背起采玉,将屠龙护在自己和楚歌中间,向船上走去。
      郭旭已点了六七个人的穴道,还有三个人跟郭旭缠斗不休,有两个人竟向楚歌他们追去。

      胭脂背着采玉,听耳后风声响,只见两个人分从两边绕过胭脂抓向屠龙,胭脂一咬牙,一手扶稳采玉,一脚踹向右首的人,一个转身,一掌劈向左首。这两人暂时被逼退,一蹂身,一个直逼胭脂,另一人继续去抓屠龙。
      楚歌走在最前面待反应过来,这人已欺近屠龙,刘千挡在屠龙身前,两掌推出,无奈刘千的功夫本就不高,被这人一拿一带,甩到了一边。但仅缓了这一线,楚歌已转过身来,单手对敌,虽然吃力,却也不落下风。

      郭旭那边终于将剩下几人都放倒,过来帮着胭脂和楚歌制住这两个,扶着屠龙上了船。
      乌篷船上仅供几人容身,马匹和车辆必须放弃。封平定是早早就知会了船夫,郭旭他们上船后就开船了。遥望江边,封平和徐天仍是久战不下。船越行越远,岸上的人渐渐模糊。

      船舱内,胭脂先是背倚着船舱发呆,一会儿睁开眼睛,见采玉闭着眼睛,脸色愈发苍白,额上有密密的汗珠,不由问道:“采玉,你怎么样?”
      采玉睁开眼,强笑道:“不碍事。大概是累了。”
      胭脂轻轻用手按了一下采玉的腿,采玉已经痛不可抑的咬住了苍白的嘴唇。胭脂道:“是不是刚才打斗时又伤到你的腿了?”
      采玉不言,看来应该是刚才混战时采玉的腿受到了二次伤害。郭旭本坐在船尾,听见动静,弯腰进舱,见采玉的情形,大急,忙给采玉擦汗。
      采玉道:“这点伤也不算什么。看你着急的样子。”
      郭旭道:“我怎么能不急,这么多年,你从来没受过一点伤害,今次却……”
      采玉见郭旭急得额上汗也出来了,道:“过了江,就可以找大夫。你和我哥受过那么多伤,都咬牙挺过来了,我也是镖局的儿女,怎就这般娇贵了。”
      郭旭无法,只让采玉半倚在自己怀中,睡舒服一点。采玉虽有些不好意思,但为让郭旭安心,也就依了他。郭旭见采玉闭眼睡了,眼睛余光一扫,胭脂不知何时,已经出舱去了。

      船在江上漂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对岸。
      郭旭把采玉托付给胭脂:“一切全靠你。”
      胭脂道:“你放心。”
      如今无车无马,只能让胭脂背着采玉去龙潭镇。郭旭目送两人背影,心中满含歉疚,既有对采玉的,也有对胭脂的。

      郭旭带着楚歌等人来到一个隐蔽的山谷。谷中有一条小溪。谷中巨石处处,找了几块平整的,让屠龙和刘千休息。楚歌帮雷奇逼毒。
      七巧毒是一种慢性毒药,侵入五脏六腑,用内力很难完全逼出来,只能姑且一试。用内功逼毒向来是难而凶险的事情,幸而楚歌内功精纯,心智复坚毅,虽然这几天体力消耗甚大,要逼出毒应该不难。
      郭旭守在一边,静坐闭目养神。山谷幽静,溪流淙淙,鸟声处处,可是,谁也说不上,这种平静能持续多久。

      天色本就不好,这时云压的愈低,不一会儿,竟下起了雨。雨势不算大,但山谷中无处可避雨,不出一刻钟,仍浇得人浑身湿透。
      楚歌运功到了关键时刻,对周遭的一切充耳不闻,头顶白气盘绕,混合着雨水,场面甚为奇特。
      郭旭静守灵台,也不受外物干扰,感觉体力在一丝丝的慢慢恢复。
      唯有屠龙和刘千冻得发抖,但情势如此,也是无可如何了。

      这样,过了两个时辰,楚歌头顶的白气渐淡,雷奇的面色也恢复了日常的红润,不复之前诡异的紫色。郭旭也站了起来,看着楚歌和雷奇,嘴角上扬,笑意渐浓。
      终于,楚歌收回了右掌睁开眼睛。
      郭旭道:“如何?”
      楚歌面带疲惫,但声音依然平静:“这毒已侵入五脏六腑,没有办法完全祛除。这次祛毒,正如红粉佳人所言,能多延半年之命。”
      郭旭道:“这半年,我一定遍寻名医,我不信天下之大,会解不了七巧毒。”

      话音甫落,突然,远远地,一把阴柔的声音响起:“可惜,郭大少未必有这样的机会,有这样的机会,也未必有这样的心境。”
      郭旭和楚歌回头看去,山谷口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傲然独立,身穿月白色长衫,打着一把蓝绸伞,遮住半张脸,只能看见刀刻般精致的下颌。

      郭旭道:“上官公子?”
      这男子徐徐前行,距离郭旭一丈远处停了下来,收起雨伞。这时,已经能看清楚他的容颜:肤色如玉,长眉入鬓,一双眼光彩流转,嘴角上翘,常带一丝讥笑。正是上官步渊。
      上官步渊道:“郭大少,去年在小彭王府初见,没想到重逢时会是这般模样吧。”
      郭旭面带一丝遗憾的微笑:“去年见你之时,你是那般的恭谨有礼,文质兼具,在场众人都推许你是年青一代的翘楚。”
      上官步渊道:“去年的郭大少,风流潇洒,是名满帝都的贵公子,让我顿生独占春色之慨。如今,竟是满身泥泞,憔悴不堪,跟荒郊的野狗没有什么差别。”

      楚歌怒道:“你怎可口出秽言!”
      楚歌刚为雷奇逼完毒,真气浮动,是以一激即怒。

      郭旭淡淡道:“上官公子说的不错,我们如今浑身湿透,满是疲惫,受人前围后堵,确实急急如丧家之犬。”
      说着,眼光在上官步渊身上转了一圈,目光如有实质,竟让上官步渊心中微凛。

      郭旭道:“郭某不过是一介镖师,如此奔走,不过常情。上官公子出身名门,本应洁身自好,却来这江湖中,染一身是非和泥垢,不也是营营汲汲的一条狗吗?”
      上官步渊讥诮越深:“是人是狗。怕要问手中之剑。”
      楚歌道:“郭旭已三日两夜未曾休息,乘人之危,非君子所为。”

      上官步渊看了一眼楚歌,面上生出疑惑之色。这疑惑之色稍纵即逝。

      上官步渊冷笑道:“我并不是乘人之危,而是陷人于危。提一剑,逞匹夫之勇,岂是我上官步渊所屑为。君子当造时势,顺势而为。如今郭大少已是穷途末路,如果此刻交出屠龙,我念你郭大少是敢作敢为的真君子,绝不留难。如若不然,就不要怪我用郭大少的血祭我的沉水剑。”

      郭旭道:“很好,上官公子不是伪君子,没跟我讲公理正义的假话。我一生最厌恶伪君子。既然如此,我们就用剑来说话吧。”
      上官步渊道:“郭大少果然不曾让我失望,今日我即便杀了你,心中也永远会敬你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只可惜,别人却未必明白,世人皆会以为郭大少执迷不悟,终以身死。哼哼,这身后之名,终究是风流云散了。”

      郭旭静静听他说完这段话,道:“上官公子,这身后虚名,郭旭并不在意,明白我的人终究是明白的,不明白的人我哪里顾得了那么多。”
      上官步渊瞳孔蓦然缩小,郭旭却仍是懒洋洋的样子,两人对视片刻,“锵”一声,同时拔剑。

      剑如游龙,又如秋风,激起雨点,滴滴成花。郭旭毕竟两夜三日未曾好好休息,体力与真气的精纯皆是大不如前。不一刻,左胸、右臂受了伤,伤口不深,但在此刻却无疑是雪上加霜。
      楚歌看在眼中却是无力帮忙,他此刻内力未复,要去助战,实在没有任何意义。
      上官步渊脸上的讥诮之色愈加明显:“郭大少,过于多情的人果然都不长命。”
      郭旭回道:“我宁愿多情而亡,也不愿薄情独生。”
      上官步渊笑道:“我真不忍这么有趣的人就这样死了。你死了,这世上岂不太无趣了。”
      郭旭不再答话。

      两人的剑越来越快,郭旭又受了两处伤,但剑法却丝毫不乱。
      突然,电光火石间,郭旭的长剑叮一声剑尖折断,但断剑却直指上官步渊的咽喉,上官步渊却只是在郭旭的腿上又划了一道口子。

      楚歌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漏跳了一下。

      上官步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怎么可能这么快?”
      郭旭道:“你心中充满狂骄,我心中静如深海。”

      上官步渊强笑道:“你怎敢杀我?你若因为屠龙杀了我,这世上将有多少人与你们长风镖局为敌。”

      郭旭淡淡道:“你能因屠龙杀我,我为何不能因屠龙杀你。要知道,江湖中不光是徐天这样不明事理的人。你有杀心在前,我杀你在后。”
      上官步渊的声音有难以察觉的颤抖:“不要唬我,你最厌倦杀人,否则也不会为了屠龙冒这样的险。”
      郭旭不以为意的一笑,笑容中有难以言说的冷酷:“我不止会救人,更会杀人。红粉佳人是怎么死的,你应该知道。我不能容她再去残杀无辜,即使惹上七巧门我也毫不畏惧。而你……”

      郭旭的眼光如针一样的锐利,扎的上官步渊心中一痛:“你比红粉佳人更加危险。刚踏足江湖就搅风搅雨,收罗的人既有江湖混混,也有七巧门这样的危险门派,又利用武林中野心勃勃的人物,长此以往,必定搅动天下,到时不知多少人遭殃。我留你不得。”

      上官步渊听一句心中凉一层,但他生性骄傲,又怎会出言服软。何况,郭旭又怎能为几句言语所动。原来这一生的宏图大业竟如此草草断送,什么光大家门,称雄武林,不过是剑尖上的一滴血。

      上官步渊缓缓闭上双眼。

      剑光如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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