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时光的彼岸

　　到了傍晚之时，苏南来到董素菲的门口，敲响了她的房门。
　　董素菲打开门，脸上是午睡过后的懵懂神色，她挠了挠头，有气无力道：“怎么了？”
　　苏南难得见她这副模样，费了好大劲忍住摸她头的冲动，旋即笑道：“这家酒店的餐厅听说不错，我们去吃饭吧，晚上可以绕着海边走走。”
　　这家酒店的餐厅的确如网上所说的一般好。食材新鲜，环境安静，但是在这么一个环境中，两人相顾无言倒是浪费了这么好的环境和价钱。
　　两人这顿饭都吃的兴趣索然，倒是苏南见她如此，不由安慰道：“胃口不好不必勉强，我们可以到海边走走，没准晚上回来可以撞见他们烧烤，这里的烧烤听说也不错。”
　　“当年你们来的时候就有这些吗？”董素菲抬起头来问道。
　　苏南楞了一下，旋即笑道：“没有。当年这里才是刚开发的度假区，规划也远不及现在这般。这个酒店以及大部分活动基本上都是近年来才兴起的。”
　　“我记得H市也有着类似的度假区”董素菲不经意的话让苏南心中一紧，H市是他的老家，属于南边那个经济繁荣区，“不过我没去过”她喝着面前的汤，想着很久很久的事情。董素菲想，在这一桌美食佳肴面前毫无胃口的缅怀过去果然是一个愚蠢的行为，她甩下汤勺，似笑非笑地看着苏南，口中说道，“好吧，去海边看看吧。”

　　两人就这么走在海边，海浪声音一阵阵袭来，空气中也弥漫着海水的味道。董素菲看着这海，笑着问道：“苏南，你看这像不像H市的维港？”
　　她想起她第一次到维港的时候，那还是一个台风日，因为大树倒在铁轨之上使得她前往之时也分外艰难。她当时带了一本书，书名叫做《温特先生》，讲的是当初在中国的一位美国外交官的故事，她眼睛虽然是看着书，心却在不停地跳动，那是她第一次独自一人去H市。
　　苏南见陷入回忆中的她面带微笑不由哑声道：“素菲，我曾经在H市看见过你。”
　　董素菲侧首看着他，一脸诧异，这下倒让苏南移去和她交错的目光。
　　他们一边行走，一边忍受着海风的呼啸，一边听着苏南的诉说。
　　那一日，刚刚从家中出发准备去酒吧打工的苏南坐上了H市的地铁。因为是五点钟，人很多，他稍微靠在了车厢上，稍稍小憩。突然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好像是很久以前曾经听过的那样。他睁眼看了看，一眼便认出了董素菲的妈妈，她的妈妈虽然比起上次见面已经苍老了很多，但是仍旧可以认出她的模样。而她正在和面前一个比她还要高的女孩子说话，苏南诧异的发现，这是董素菲。
　　那是二十岁的董素菲。那是大学三年级的董素菲。那是已经六年没见的董素菲。
　　苏南感觉到心中一紧，不知应不应该上前打招呼。如果打招呼，她还认得自己吗？自己又该如何打招呼？打完招呼应该说些什么？突然，他发现就这么看着也是很好的，他看着她留着刘海仍旧一副学生打扮。他看着她和她妈妈说话，眼睛中似乎都闪烁着光彩。他看着她的自信，完全不如当年那个毛毛躁躁的小女孩。
　　她还认得我吗？她不认得我了吧。苏南这样想着，不免一阵失落。
　　终于到站了，他顺着人流走了出去，但是却在离开之时不由自主回顾一眼，却恰恰和她的目光相遇。她看到了自己？苏南正想回到车厢，却不料此时恰好关门，苏南没有了机会，只能任由地铁渐行渐远。
　　“有一次我在H市的地铁上看到你和你妈妈来那里购物。”这么一段回忆总结成这么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而他却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不上前打招呼。
　　董素菲听他这么一说明显一愣，许久才说道，“苏南，我们都不应该让回忆打扰自己。”
　　她顺着海边继续走着，然后说道：“看吧，我们两个其实都陷入了回忆之中，都被回忆困住了。”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苏南脱口而出
　　“呵，我当初也这么认为。”她停下脚步，回头问道，“苏南，你以前喜欢过我吗？”
　　苏南看着她的模样，眼中透露出一丝伤感，扯出一丝笑意道：“素菲，你明明知道答案。”
　　“那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苏南沉默，并没有办法给出答案。
　　董素菲说道：“看吧，你也没有办法给出答案。你也不知道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只是喜欢当初那个带给你阳光的少女。”董素菲看着那深邃的大海，自顾自道，“我又怎么不知道你当初眼中的那个少女的模样，可是我们都得长大不是吗？看吧，我也不再是那个可以和老师顶嘴的女孩子，也不是那个可以和男生打架的女生了。”
　　她回头看着苏南笑道：“苏南，其实我们都被回忆所困，沉迷于记忆中那个自己。”
　　“这是你一直都知道的事情吗？所以今天是准备来给我说教？”
　　“不，恰恰相反。这是我一直不明白的事情，而恰恰是今日来到这里我倒是一切都明白了。”她说道，“我有一个学心理的朋友跟我说我这是契尔尼效应，当初我错过了这里，那此番前来也算是将我当初的遗憾补全。谢谢你，苏南，我没有遗憾了。”
　　“可是我有……”
　　“十六年了……”董素菲看着他说道，“我们都应该想想这个十六年。我记得修文曾经跟我说，他不相信对着空气可以思念十六年。”
　　苏南道，“你不必总是在我和你谈话的过程中故意谈及谭修文。”
　　董素菲摇摇头，“我从来都没有故意过，修文叫我想清楚，于是真的放任我想清楚。他说，无论我的答案是什么，他都只会给我A。人，真的很奇怪，我最近开始一遍遍回想起他曾经说的话，做的事。却意外发现，当真放任我回顾过去的时候，我真的只能回想起他。苏南，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们，都被回忆所伤。”她停下脚步，看着远处，那漆黑的夜色，那漆黑的海面，还有那过去，漆黑时光中的自己。

　　终于，散步结束，回到酒店的电梯口，回到董素菲的房间门口，董素菲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
　　她说：“苏南，那一次，我也看到了你。在车厢内我就看到了你。”说完扯出一丝笑意，推门而进。直到耳边响起了关门声，苏南才反应过来。
　　原来，不是命运的安排，是我们的安排。就算命运指引我们再次相遇，我们也终究选择忘记。我们不是输给了命运，我们，只是输给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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