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卸首——五仙教
8
林应俯身紧攥缰绳,任两鬓夜风呼啸,抹额和乱发一同飘扬。她咬着嘴唇,死盯着前方,时不时策动马鞭,“驾——!”三十多名暗哨跟随其后,马蹄声纷乱,朝河堤码头处疾驰而去。
对于殷穆屏走了不到一里地忽然折返,林应心里大约有个概念,好像是内鬼的事,又不怎么确定,事实上,殷穆屏也没有明确证据,这是他自己说的。他临走前只是嘱咐林应道,“务必尽快赶到,放心,咱们这些人绰绰有余。”“殷大哥,淮扬刀客上百人,他们的功力咱们也见识过,大多也不是泛泛之辈,靠这些人和那些不中用的官兵……”“这你莫管,尽快去便是!”殷穆屏说话功夫,早已纵马奔出几十步远。
林应相信殷穆屏,这现年,她跟着殷大哥,她一直都信他。“驾——!”长鞭抽中马臀,马儿负痛,加力狂奔。码头越来越近了。
果然,一群布衣便装的刀客已然和官兵杀得难分难解,林应来不及下马,已然辨认出那些人的兵刃招式和当初在庆春塔伏击的淮扬刀客们一般无二,不过这次,人更多,攻势似乎也更猛。林应握紧雁翎刀翻身下马,眼尖的她看见不远处高地上,立着个极高的人,那人生得膀大腰圆虎背熊腰,极为壮实,肩膀上好像还负着什么东西,林应定睛一看,逆光里虽面目模糊,但仍能看清是个身材极为娇小纤弱的女子。“不会吧,那个小女人就是鲁妙妙?”林应老远地打量了那个人一眼,感觉她还像个没长开的女娃娃,这就是淮扬刀客的主子,黄复桢的小妾?
来不及多想,林应带着暗哨们厮杀进了圈子里,她毕竟是高手,淮扬刀客们挨着她的刀锋,顿时血光四起,哭嚎一片,有在庆春塔生还的刀客,认出了这个极为厉害的女子,四下一嚷嚷,更是军心涣散。林应也不和他们多计较,只有自己避开,林应也不追赶。殷穆屏嘱咐她千万保全吕宥迁性命,她此刻首先要找到这位巡抚大人。
高地上,那个高大汉子一手搂着小女人的腿弯,一手搭棚远眺,“主子,有硬茬子来了,在庆春塔见识过的。”“哦。”小女人点点头,她身形娇小,坐在那人单肩上居然十分稳当,“咱们也去会会。鲁彪,走。”“是。”鲁彪嘴里应承,身子跟紧动了,很难想象他这般身材的人居然动作如此迅捷。那小女人确就是鲁妙妙,她不把不扶,竟然依旧稳坐不动,功力也着实不浅。
“林姑娘!吕大人在这儿!”一名暗哨擦林应而过之际不动声色向一个方向指点,果然那里有七八个官兵包围着,林应见状,挥刀砍翻两边的刀客,使出轻身功夫飞身过去,官兵早已是惊弓之鸟,见了这般高手竟吓得忘了抵抗,林应就势落地,朝圈内朗声道,“巡抚大人莫慌,在下奉殷哨头之名特来相救!”官兵一听殷哨头名号,才得知是自己人,有见过林应的,知道这是随殷穆屏而来的那个厉害女子,更是放心不少。吕宥迁遭此危难,难能保持官威不减,仪容不乱,一身官袍穿戴还算整齐,官帽却不知掉落在何处,白须上还沾了一片血迹。他见了林应心中也是放宽不少,“殷哨头人呢。”“他现在过不来。”林应也不管什么礼节敬语,有话直说。吕宥迁捋髯点头,“此番算是有惊无险矣。”“也未必。”林应还真是实话实说,殊不知此语一出那些刚刚松口气的官兵吓得险些瘫倒。林应皱着眉头望着外围不停厮杀的人马,“紧急调动的暗哨不过三十多人,州府衙门的兵远水解不了近渴,能不能出去,真得靠运气了。”她似乎忘了殷穆屏说过的所谓后招。这个姑娘,临危总想着靠自己的力量脱困,小时候的经历让她几乎万事不求人。此时,鲁彪驮着鲁妙妙已然杀入了圈子,鲁彪使一把砍骨断筋的六尺厚背刀,鲁妙妙两手两把剔鳃剖鳞的柳叶刀,左右砍杀看上去漫不经心,就如同在后厨剖鱼切肉一般。到这是她身子仍旧四平八稳,鲁彪大幅度地抡刀砍杀,似乎对坐在他肩膀上的鲁妙妙毫无影响。
“大人,林姑娘,眼下两个敌首出动,局势不妙了啊!”一个暗哨半身血淋淋得滚倒在地,话语已然断断续续。林应一拳砸在自己手心里,“豁出去了,上吧。”“林姑娘不能冒进啊,您一动,大人的安危……”官兵挽留,倒不如说是担忧自己的生死。
忽地,一阵笑声响起,哈哈哈,哈哈哈哈……是女声,笑得畅快淋漓,气魄充沛,明显是人以内力气发丹田的大笑,绝非偶然。此刻听见这等不明不白的诡异笑声,不知是敌是友,官兵和淮扬刀客心里都是一阵发悚,林应四下张望寻找笑声根源,却只觉得四下里尽是笑声回荡,绵延不绝,哪里找得到声源何处?哈哈哈,啊哈哈哈哈……笑声不绝,平地里却忽地窜出十余位身形轻捷之人,两两持一根毛竹长竿,落地平稳,几十根竹竿似在平地里搭成一排,似纤细的梅花桩。林应看清他们身上的短衣长裤,花绣纹饰,看清了银饰品在夜色中的皎皎清冽之光,这是……她下意识咬了咬嘴唇,苗族服饰?苗族?!
哈哈哈哈……笑声骤停,紧接着,一人凌空跃起,踩着毛竹竿轻盈腾跃,如履平地,从地上看,那人几乎是从远处飞飘而来。林应瞪大眼睛,“古笑誉?”她情不自禁喊出那个人的名字来。难怪,殷穆屏的所谓后招,竟是古笑誉,竟是五仙教……林应松了口气,也难怪,这几日古笑誉居然凭空消失,人间蒸发了。
古笑誉一身靛蓝苗家盘口短衫,两袖和长裙的花纹黑底上五彩斑斓,巧夺天工,两肩下款款广袖长袍,长至足踝,也是花绣精致,精妙无朋。她头上的璀璨银饰银梳,镶着青黑流苏,手脚腕处佩环泠泠,银光闪闪。她相貌说不说极美,甚至就是秀气罢了,但一身盛装,气势磅礴,教主的威仪早已掩过了寻常容貌的魅力,连右腮有碍观瞻的血红胎记,此刻也蓦地沾染了几分瑰丽。众人早已看得呆了,打斗都不由自主停了大半。古笑誉忽地振臂挥袖,轻轻巧巧地停在最后一根竹竿之上,裸足纤纤,如一只轻灵雨燕。鲁妙妙估摸着也觉察到了来者不善,低喝一声,“是五仙教!鲁彪,问话!”鲁彪依言大喝,“是五仙教当家的?!有何贵干?”“五仙教?”此语一出,官兵暗哨皆尽哗然,议论纷纷,“都说那五毒教向来狠辣阴毒,此刻前来怕是不安好心啊!”“对对,保不齐就是这些怪人的同伙……”“都闭嘴!”林应忽地一声暴喝,吓得官兵们顿时缄口。“五仙教此番是仗义相助,不得胡言乱语!”林应继续道,声音洪亮不让须眉。“哈哈,林家妹妹好眼力!”古笑誉看见了林应,一笑道。紧接着,她张口喊出几句苗语,教众听得,也用苗语应声,顿时四下撒开,从襟袍间掣出兵刃,随官兵与淮扬刀客厮杀。须知五仙教施毒天下无双,那些兵刃各各喂饱剧毒,沾之须臾而亡,死相狰狞恐怖,着实吓人。古笑誉不使什么刀枪,只是立于竹竿之上,四下里漫不经心地横竖挥扫松垮披肩的长袍,不多时,淮扬刀客间惨叫连连,“避开那妖女的袖子,快!”“袖子喂了毒哇,当真厉害,快躲!”碰上袖子的人不到半柱香功夫,纷纷倒毙。淮扬刀客的人心,已然散落大半,包围被杀得散乱,鲁妙妙见势不妙,急令手下撤退。林应叫官兵护住吕宥迁撤离,见眼前大局已定,依之前约定,她掏出那种孙茂才特制的亮紫色信号弹,拉脱引线扬手抛出,顿时苍穹之上,绽出一抹瑰丽的烟火……
“谢无双!你个无耻小人!”于洪彻抄起铁链抢上前来,却被姜亦抒一把扯住。谢无双攥着匕首就要往门口奔去,忽然,殷穆屏右臂勾住谢无双肩膀,屈膝前顶,狠狠撞在他小腹之上,生生把谢无双整个人扯得两脚离地,摔翻在地。这一招,是谢无双跟殷穆屏雪地第一课,殷穆屏当初上来这一记便把谢无双摔翻,这次竟是重演。谢无双早已懵了,他分明见着殷穆屏腹间鲜血奔涌,重伤之下,哪有人还会有这般力气?可惜他来不及多想了,殷穆屏趁他思绪混乱之际,劈胸提起,掌心发力,这一下用的是紫巅经内功,力道惊人,谢无双整个人顿时被击飞出去,撞到墙上之时口中喷出的鲜血将墙面染绘得如大写意的泼墨梅图。
“你还给脸不要了?”殷穆屏任整个躯干部位的衣物被血染得紫黑,他说话中气十足,毫无受伤之象。谢无双按住胸口强忍疼痛,这一击折了他四根肋骨,痛彻心扉。他手肘撑地支起身子,满面惊讶地望着殷穆屏。殷穆屏冷冷一笑,扯开外袍长衫,从腰腹部位剥下几个血淋淋的小皮囊丢在谢无双面前,“兵不厌诈,你学得不过是皮毛罢了,好好看看吧!”
谢无双彻底绝望了。对方已经足够了解自己的武功招式和搏击习惯了,以血囊藏于衣袍里侧,借流血蒙骗自己,若非见血,自己也不可能放松警惕,轻而易举给对方可乘之机……自己败了啊,败了……谢无双闭上眼睛,半边惨白的脸上凝着暗红的血迹……自己的行动,对方早就了如指掌了,自己还以为万无一失……
谢无双猛地爬起来,不顾一切冲一片墙壁猛扑过去。“拦住他!”殷穆屏大呼,谢无双若就此自杀了事,那多少谜团变成了无头之事!就在此时,一声凄厉的嘤呼响起,“无双大哥!”郑毓霖从角落里冲出来,一把将谢无双拦腰抱住,谢无双一撞之力哪是郑毓霖能比的,两人同时飞出,幸好郑毓霖多少分解了不少谢无双的力道,谢无双侧脸磕在墙上,只是擦破了些皮肉,郑毓霖的手肘却被拉出了一道深口子,疼得她立时哭出声来。谢无双见是心上人,更是百感交集,张口欲呼一声,却力不从心,歪头晕厥过去……
事情闹成这个样子,殷穆屏看着一室狼藉,脸上神情说不出来的复杂。他平复了下情绪,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太乱了,他皱着眉,貂王眼红欲滴血,四下里居然沉默一片。
“殷兄,信号亮了。”姜亦抒瞥见远处升腾起的紫色焰火,提醒殷穆屏。殷穆屏点点头,“正好,收拾一下,迎大人回来吧。”说着,他的右手,不着痕迹地按了按左肩处,那儿一片血迹。那是,真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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