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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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瑛以为自己足够坚强，以为自己可以不再流泪。她错了。在她渐渐停止抽噎之后，陆阿宛又递给她一块绿绸子手帕，“别哭，别哭好不好……”阿宛摩挲着自己手里的布包，解开，是一对闪着古铜色幽光的峨眉刺，她用圆润的指甲一下一下地弹着它们，咬着嘴唇不说话。
　　“我师父绰号常大刺，因为他老人家使得一手分水峨眉刺，堪称天下无对。”阿宛自顾自地说，“我自幼父母双亡，师父捡的我给了一条命，还收我为徒，他本来发誓不收弟子，后来有了我。一辈子就我这么一个徒弟……咳咳……咳”，阿宛突然咳嗽了几声，她抱歉地笑了笑，又掏出一块绿绸子手帕——她到底有多少手帕啊——擦了擦嘴巴，“可是我身体不好，我也怕我……很早死了，师父就没有弟子传承衣钵了……”她抬起亮闪闪的眼睛看着常大刺，“师父，给我收个小师妹吧？”真是心直口快的姑娘啊。
　　林瑛握着手指，看着手腕上两条发紫的红印子，她心里几乎没什么波澜——如果真跟了这个常大刺学武功，是不是以后手刃了那个狗皇帝的可能会更大一些呢……她也抬头，和阿宛一起盯着常大刺在火光中忽明忽暗的结实脸膛，目光真诚。
　　常大刺似乎没有考虑什么，或者在短时间他已经想了很多，他捋了一把花白的胡子看着阿宛，“鬼丫头，就会自己拿主意。先歇了！”
　　林瑛搂着她的被子，在温暖的火堆边睡着，陆阿宛真像个大姐姐一样搂着林瑛睡在一起。林瑛自从逃出金陵，这是她唯一的温暖。
　　之后，林瑛就跟着了常大刺和陆阿宛，她磕头叫常大刺师父，叫阿宛师姐。常大刺话不多，沉默寡言，阿宛却像机灵的小八哥，眨着黑水晶样的眼睛和林瑛每天攀谈不休。他们行走江湖，说穿了也是各处流浪，盘缠一直就不多，但还勉强够用。林瑛掏出过她的银镯子想去当铺换点银两，常大刺阻止，“带着吧，你们家最后的一点东西。”陆阿宛却惊奇地在手里把玩不休，“哎呀这样的镯子，你在家就可以戴这样的首饰？”林瑛点点头，其实在她叫瑛儿小姐的时候，这些最普通的东西，林瑛根本不用正眼去瞅。
　　“宛姐姐喜欢？那就送你。”林瑛说。
　　“诶诶诶，可别！糟蹋了！”陆阿宛连忙把它还给林瑛，“你留着，收好。万一以后遇见能投奔的亲戚，这个也是凭证啊！”
　　“我的九族都被皇上杀了，哪有亲戚了……我有亲戚也不去了，我跟着你一起侍候师父！”林瑛摇摇头，“宛姐姐你收着吧，我有一对。咱俩正好一人一只。你拿着，给你了！”林瑛硬生生把那个镯子塞给了陆阿宛。
　　“那……我收着好了，带着练武不方便，划坏了多可惜……”阿宛攥着这个闪闪发亮的小物件。
　　常大刺除了精通峨眉刺，刀枪剑戟斧钺勾叉也是诸般不俗，林瑛的匕首在他手里也成了近身攻杀的利器。林瑛跟着常大刺学习，把匕首使得游刃有余，反倒她对峨眉刺并不感兴趣，说这个太大不方便——她心里，一直没忘了行刺皇上。
　　陆阿宛的身体还是不太强健，看过不少郎中，都摇头叹气，不知道什么病。陆阿宛倒乐观，“死不了，没事！”
　　时间流逝，老黄历就这样翻了过去。彰嘉年在四年后退出，改元崇延。林瑛十三岁了。常大刺在一次闲聊中问她，
　　“林瑛啊，你的‘瑛’是哪一个？”
　　“喏，王，加一个英雄的英……这样……”林瑛指尖沾着茶水在桌上划拉。她的手指在练武中变得坚韧而结实。
　　“不好……不好……师父给你改一个如何？”
　　“师父赐教。”
　　常大刺在桌上划了一个“应”字。
　　“林应？”
　　“对，林应，应天顺人。”常大刺压低了声音，“孩子，你以后，要做应天顺人的大事的。那个瑛，定不住你的大志的。”
　　林瑛有点想笑，我？我的志向是去杀了皇上为全族复仇！弑君犯上，天诛地灭！谈什么“应天顺人”？林瑛不懂，可是她还是顺从的应道，“师父说得对，我就改叫林应啦！”此时她梳着一根干净利落的长辫子，眉眼修长，英气十足，不再像四年前那个还有些娇滴滴的贵族小姐了。
　　只是，一语成谶，十一年后的林应，在血海里翻滚的林应，终究应了天道，顺了人心。此时，她不懂。
　　我不想赘述林应在崇延三年之前的故事了，我急匆匆的把林应的过往道完，其实是想从容不迫地说后面的故事。
　　崇延三年，常大刺去世后，林应突然失踪了。
　　那一年，林应十九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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