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散尽

　　在与诺敏的对视下，胤礽终是有丝动摇了眼中的绝决——为了他手足般亲厚的兄弟，为了他深爱着的女子，他亦不想放弃自己的生命，哪怕是对皇阿玛的父子之情失望，哪怕是对其他兄弟的手足相残寒心，哪怕是不再拥有那高高在上的尊贵地位，可是这一切加起来，又如何比得上弥足珍贵的亲情与爱情——究其眼前所有人，在这天性凉薄的皇家，又有谁能够拥有这般的感情呢？
　　但是此时已是箭在弦上！如果他不承认一切是他所为，大哥与八弟等人必是不肯罢休，再追究起来，只怕会牵扯到……胤礽别过了眼，终是忍住了没去看向那个方向！
　　微微犹豫了一下，胤礽刚要开口，却听此时四阿哥忽然道： “皇阿玛，儿臣觉得目前还是十八弟的病情比较重要。”
　　“皇阿玛，十八弟的病拖了这么久，不断反复，他身子本来就弱，儿臣也着实担心……”谁都知道四阿哥这句话说在此时，是明显替太子岔开话题又为自己搏了好名声，但此时十四接了四阿哥的话头却让人有些意外。
　　十四跟八阿哥他们一向走得近，虽然此次对于太子之事的谋划与发难，九阿哥十阿哥他们没有事先告诉他，可他却也断不会因此而有意拆他们的台。那么……九阿哥狠狠瞪了他一眼，与十阿哥交换了一下眼神，刚要开口，却听八阿哥缓缓道：“十四弟这话说得不错，儿臣也觉得十八弟的病情极是重要，但儿臣还是觉得重中之重是应当羁押相关人员，以及对京城和行营加强守卫，对禁卫军逐步排查，以防不测。”
　　“防什么不测，八哥这是想防谁？皇阿玛还没开口呢，您这‘逼宫谋反’的帽子莫不就想给人戴在头上？”十三忍不住冷笑相驳，他又何尝不明白八哥的心思。
　　如今已到这般地步，他跟大哥一样是只怕夜长梦多，何况大家都已经挥刀相向了，又何需再顾念着什么面上文章，此时甚至连皇阿玛的心思都不必再猜。
　　虽说是天威难测，可这些兄弟人人心思玲珑，谁不是早将圣意吃得透透的，知道什么才是皇阿玛最忌讳的。十三盯着面前的一众人，除了置身事外的三阿哥之外，人人各怀心思，而且大哥明显跟八哥结了盟，加上九哥、十哥和十四弟，二哥身边，竟只有自己和……四哥——十三犹豫了一下，虽然近来因为四哥明里暗里为难二哥，他一直对四哥冷言冷语，但是他始终不相信四哥会在关键时刻为了自己的前程出卖二哥。
　　但不论如何，今日矛头一并指向了二哥，看来八哥他们显然是动了斩草除根的杀机！他也恍然明白了四哥坚持娶诺敏的真正心思，也许有几分利用诺敏身份的功利心，以二哥这般的处境，性命尚且难保，只怕皇阿玛更是不会再把诺敏指婚给二哥了。而与其嫁了其他人，倒不如嫁了四哥，定会护她周全——就算有别的心思，至少诺敏救过他，他总还会顾念着这份恩情吧！
　　刚才在大哥、八哥、九哥他们纷纷出言时，他忽然想明白了许多问题，其实在很早之前他早就想明白了很多东西，然而……就好像除夕之夜与二哥的一番长谈一样，当时他听了二哥的放了手，可果然，大哥和八哥他们却不会因为二哥和他放了手而有丝毫手软！
　　下意识望向二哥，竟与他的视线相对。无声地一笑，却换来胤礽眼中一丝震撼和惊慌。他们兄弟多年，彼此情意浓厚默契，胤礽又如何不知十三的心思。他不似老四般退半步海阔天空，却是那么执着地跟在他身边不离不弃，风雨相随。
　　可是他真害怕再相随下去，会跟他遭受同样的命运——十三弟一向颇受皇阿玛的宠爱，文武兼备，青春意气，应该有更加广阔的天空才是！
　　胤礽猛地收回目光，重重叩下头去，一字一字道：“儿臣罪该万死，任凭皇阿玛处置。”
　　在场众人谁人不知道应下来的结果是什么，却不曾料到他竟如此痛快的承认，不由有各怀心思的安静下来。直到康熙缓缓开口：“大阿哥所说的动用禁军，私换官员，集结京卫，逾矩之举也都是你授意的么？”
　　胤礽怔了下，显然是没料到此时皇阿玛这句追问，而他究竟是不相信，还是不愿相信，又或者再给自己反悔和辩解的机会？
　　“皇阿玛英明睿智，儿臣不想辩白。”
　　“好一个不想辩白！”康熙目光注视在胤礽身上，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梁九功，刚刚朕所说的相关人等一律即刻处置，容小兰斩立决，重九削去旗籍入辛者库。二阿哥由宗人府索拿，着大阿哥和侍卫内大臣鄂伦岱看管！”
　　康熙沉吟了一下，又道，“至于京卫驻防、护军营、绿骑营和前锋营，交由大阿哥排查，内务府诸事，暂由八阿哥全权处理……”说着，他抬脚欲走，“三阿哥、四阿哥和十四阿哥跟朕一起去看看老十八吧！”
　　“皇阿玛！”十三跪行了几步一下拦了康熙的路，“您若真让大哥和八哥全权办理，不仅是‘动用禁军、集结京卫’了，没准儿二哥还会落得‘意图谋反’的罪名呢！”
　　谁人不知大阿哥与二哥不对付，而鄂伦岱更是八哥的死忠一党！只怕落到他们手里，还不止是罪名上的问题！且说前一段大哥是如何对待被圈禁的二哥，皇阿玛也不可能不知道。
　　“意图谋反？”康熙冷笑，目光却只凝在二阿哥身上，“只怕不等大阿哥给他定，他倒巴不得朕给他定上这个罪名呢！”说罢他顿了一顿，目光自二阿哥身上又缓缓望向大阿哥，“可惜朕还真不想白担了这个‘昏君’的罪名……”
　　大阿哥被这洞悉和威严的眼神看得心中一颤，忙伏身道：“皇阿玛放心，儿臣一定不枉法度，不殉私情，秉公……”
　　“皇阿玛！”十三猛地半跪直身体，一把拉了康熙的衣摆，“二哥这是一时糊涂才胡乱认了罪名，您还是明查之后再定他的罪吧！儿臣以性命担保，二哥绝无谋反之心。”
　　“十三弟跟这儿添什么乱，连二哥都认了，犯得着你替着喊冤么，皇阿玛眼睛自己瞧得真切着呢，咱兄弟几个也都不是瞎子……”十阿哥冷笑，咄咄地逼向十三，“我看你自个儿看管好自个儿吧，弟弟身上也不太平呢，怎么十哥听说，那日容小兰离京拿的令牌，却十三弟府的？而且跟着他一个随从，似乎哥哥也自你的亲卫军中隐约见过，叫什么文六、文七的？”
　　“老十！”四阿哥开口，声音里夹杂着些许冷厉：“你又不是不知道，刚过了年不久，文柒便因为私下收了外放官员的好处和偷十三弟府里物品一事，让老十三给解了职……”
　　“又焉知不是‘苦肉计’？何况，就算文柒真被辞了，那十三弟府里的令牌又做何解释？”九阿哥紧跟着补了一句，无惧地看了四阿哥一眼，“谁不知道老十三那几个侍卫是过命的交情，这么轻易就辞了，谁信呢！”
　　“十三哥府里那个侍卫的事，弟弟是知道些的，”十四忽然开口，目光半垂了会儿，复又道，“事发那天弟弟刚好在场……”
　　“老十四！”蓦地十阿哥一声冷喝，几欲长身而起，怒目而视，“怎么着，翅膀硬了是吧……”
　　八阿哥却忙开口打断了十阿哥的话：“下人手脚不干净是常有的事，儿臣也不相信十三弟会做出忤逆皇阿玛的事来。”
　　“用不着八阿哥跟这儿敲锣边儿，您这个‘忤逆’的帽子给弟弟扣得好生沉啊！九哥说得没错，儿臣那几个侍卫跟儿臣是过命的交情，但那又如何，有钱能使鬼推磨，凡事抵不过一个‘利’字，架不住有人重金利诱啊，连弟弟府上跟了多年的太监都能让人给收买了去，又何况是个才跟了三五年的奴才。”十三冷冷开口，目光盯在八阿哥身上，十四替他说话的情义他心领了，但事已至此，八哥他们在二哥和自己身上设的套却是一环接一环的设计，断不是择清这一件就能解开的。
　　“什么收买不收买的，左右不过是因为兹事体大，保昌也不过是担待不起皇上安危才来禀报的。”九阿哥无视十三的目光，无声一笑， “不过，九哥也没想到，原来和贵人竟跟十三弟……关系非同寻常！”
　　和贵人？锦绣？十三怎么会跟锦绣扯上关系？见九阿哥似乎带笑的眼中夹杂着的阴冷，诺敏心中突的一跳，直觉觉得跟今晚遇到保昌鬼鬼崇崇去了大阿哥营帐必然有关，难道……正在此时，却见大阿哥接口道：“回皇阿玛，这正是儿臣要回禀的第二件事，皇阿玛您可知道刚刚儿臣那方‘惇本主人’的印章，是从何而来？”
　　说着，大阿哥跪直身子，缓缓开口，“儿臣怀疑和贵人跟宫里人有勾结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被皇阿玛封了贵人不久后，儿臣无意中得知她一直在绿骑营的兄长竟被提了京卫护军营的副都统，便暗自留了心，果然儿臣查出此人的提升手续上有问题，显然是有人授意的，而和贵人正是凭了这方‘惇本主人’的印章才得以与其兄长联系，意在容小兰等相关人等逃出京城行事便宜。和贵人自尽身亡的事，儿臣觉得蹊跷，所以也一直在暗中追查。后来听侍候她的宫女说，她出事的当天晚上曾经出过营帐，果然……这方小印便在和贵人遍寻不到，想不到竟然会在十三弟处……”
　　怎么会在十三处？当时她明明交给了四阿哥！诺敏惊怔抬头，却与四阿哥同样的目光正对到一处。却见十三嘴角却噙了一丝淡然冷漠的笑意，冷静地听着大阿哥的话。
　　诺敏猛地似乎明白了几分。果然那天晚上锦绣的出现不是偶然，是大阿哥设的圈套，意在追察锦绣身后的人究竟是谁。如果锦绣遇到的不是自己，或者她会去找常福，那么此次的矛头会直指胤礽，可是遇到了自己，自己又偷偷将印章交与四阿哥，却是大阿哥所没预料到的。而如果大阿哥真的会在四阿哥处发现印章的话……蓦的诺敏心头一寒，那么四阿哥就算有了之前种种谋划，只怕也难以撇清种种干系。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她竟也成了这个阴谋中的一环。
　　下意识望向四阿哥，只见他的面色也略显苍白，但目光却紧紧锁在十三身上——这枚印章私下是曾经询问过十三可否知情，当时十三听了来龙去脉后却只是低头不语，之后说是事情蹊跷便将印章借走了两天。
　　想不到一时的大意竟是自己害了他！
　　“儿臣就知道老二在宫里不可能是自己弄出这些是非风波，必是宫外有人接应才是，也绝对不止十三弟一人这么简单。儿臣建议皇阿玛不应当只查京卫驻防，而应对宫内逐一查办，连根拔除，才能真正确保万无一失。”
　　大阿哥的声音在安静帐中显然有几分阴冷，然而说完后良久，却没见康熙应声，不由得抬头望向康熙。却只见康熙目光定定地盯在自己身上。那漆黑深沉的眼中竟带了极是漠漠的神色，那漠然仿佛是不动声色，又仿佛是冰冷至极——大阿哥不由心底一颤，这种神色是他从来不没有见过的，却似两把利刃直插入他心底一般。
　　此时却听康熙一字一字道：“大阿哥这想‘连根拔除’的，究竟是什么？”
　　这话问得极慢，却似一字字敲在大阿哥心头。蓦地一道闪电透着帐子晃在他的眼前，竟让他身子一抖，没由来得惊得一身冷汗。
　　“回皇阿玛，大哥也是担心皇阿玛安危，毕竟目前京营八旗部分兵力归大哥统管，保证皇阿玛的安危也在他的职责范围内，万一出了什么差池……”
　　“哟，九哥这是怎么说话呢，你这话是在替大哥表白‘难辞其咎’，还是说，这护军营的兵力大部分都在大哥和十哥手上，内务府官员中又有不少是八哥的势力，想要‘逼宫谋反’，轻而易举！”十三冷冷打断九阿哥的话，挺直了身子直视于他。
　　蓦地一声惊雷炸在耳边，直轰得人耳膜直响，不知道众人的面色都有些难看，到底是因为什么！
　　顶着锅盖悄悄地更了几个字，而且，快要揭晓谜底了，汗，如果这里有某某阿哥党，如果某某党的人不接受某某人的YY话，请自动无视和回避吧！！！

《逝水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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