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天跟鬼厮混在一起

　　“小乔啊，你现在忙么？……是这样的啊，我明天不是要去谈个项目么，PPT忘记备份回来了，你家离单位近，方便的话能不能麻烦你现在回单位，给我传一份啊？？”

　　乔其站在灶台前，摆弄着手里的锅铲，电话被放置在一旁，开着扩音。

　　他看了眼窗外灯火通明的夜空，翻出一个白眼，脸色极不耐烦，嘴里确是另一种说辞:“陈经理说笑了，PPT在您办公室的电脑桌面上是吧？发邮箱还是传文件？……好的好的，不用客气，应该的，您等我十分钟，哎，好咧，那先挂了，等会儿打给您，再见。”

　　按掉电话，乔其重重地呼出口气，关掉炉灶，摘下围裙，粗暴地往案台上一丢，也不披外套，穿着件白衬衫，抓起钥匙就出门了。

　　大晚上的，饭都没吃被拉去帮领导的失误买单，纵使心里一万个不情愿，乔其也只好默默吞了。没办法，谁让人家是他的直属上司呢。

　　从家到公司大楼，不堵车的话大概是七八分钟的车程，其间经过一条人不算太多的小夜市。

　　乔其原本估摸着，等从单位回来，经过夜市的时候，随便买点什么吃得了，本来好不容易有心情开灶，高高兴兴的，现在还没做完呢，就被拉出去加班，整的都没心情开灶了。

　　算了，做一半的饭不吃也罢。

　　这么想着，却意外地发现，平时雷打不动的几个路边摊，今天不约而同的都不在了，反倒是多了几个蹲在路边烧纸钱的。

　　边烧边念念有词，表情肃穆，宛如出殡，黑色的纸灰碎屑自乱翻的火舌中挣脱出来，被不大的夜风吹的漫天飞扬。

　　见惯了小夜市的人来人往，冷冷清清的街道乔其感觉不太适应，索性驾着车，慢悠悠地开，边看边走。

　　经过一个路口时，莫名感觉后背凉嗖嗖的，阴风阵阵，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抓着方向盘的手一抖，一块大片的烧纸灰碰巧就落在前窗上。

　　许是被这片纸灰吸引了视线，又或是视觉误区，余光中，乔其猛然瞥见自己车前面凭空出现了道人形的白影，只一个瞬间就被卷入了车底下。

　　刺耳的刹车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响起来，像一声凄厉的惨叫。乔其呆坐在驾驶座上，冷汗淋漓，心脏如雷似鼓地狂跳起来，他心里想着: 坏了，完犊子！撞人了！

　　手指哆哆嗦嗦的从方向盘上移开，想要去解安全带，在将要解开的时候停住了。

　　他突然意识过来，觉得不对，如果真的是撞到人了，不可能一点声音也没有，而且路边也有在烧纸钱人，也不可能一点反应也没有。

　　乔其心里咯噔一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是真的很不对，他小声嘀咕道:“不会这么倒霉吧。”

　　摸出手机一瞅，果然是中原鬼节。

　　地府开门日，百鬼夜游时。

　　昨天他妈还特地打电话叮嘱他来着，让他晚上没啥事儿不要出门，他当时怎么回的来着？

　　“哎呀，行行行，我知道了，我上班了，先去忙了啊，妈您再见！”

　　然后转头忘了。

　　所以说脑子是个好东西。

　　其实对这种事情，乔其的态度一直是，信则有不信则无，虽然家里老一辈整得挺玄乎，但他毕竟也是上了这么多年学的大学毕业生，打小接受的是无神论教育，最主要的，他没遇到过。

　　乔其眨眨眼睛，准备再看看四周，确认一下周围人几个人的反应，突然听到有人在敲他窗户，他回头一看，是一个中年男人。

　　这人兴许是睡眠质量不太好，借着路灯的光，乔其都能看到他眼下发乌的青。

　　乔其摇下玻璃，问道:“大叔，有事吗？”

　　“小伙子，你车是不是坏了，怎么在十字路口停了啊？很危险的，需要帮忙吗？”

　　“啊？”乔其松了一口气，边想着，看来真的是自己看错了，边四下去看，发现果真如此人所说，他的车不偏不倚，刚好停十字路口的正中央。

　　乔其心里满屏的卧槽。

　　别的先不说，这个路口可是有监控的！被拍到就死定了！

　　“谢谢大叔提醒！我车没坏！刚刚走神了，我这就开走！谢谢啊！”

　　好歹经过这么一出，隐隐生起的不安被驱散了大半，一颗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

　　不过也没持续多久就是了，因为他发现，冗长的油柏路上，只有他一辆车，路边倒是隔三差五的有几个火堆，每个火堆旁蹲着一个人，男女都有，无一不面无表情，他路过，有的抬起头来，冷冷的看他一眼，有的视而不见，专注烧火。

　　就好像是烧给他的一样。

　　乔其心下纳闷，中元节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自出门后发生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不管怎么样，赶紧干完，麻利的回家！

　　于是接下来的路程，他可以说是一路飞快地飙到公司的。

　　然后难过的发现，平时值夜班的保安大爷也不在。

　　白天看不出来，到了现在，三层的写字楼因为没人在的缘故，一点灯光也没有，乌漆墨黑，甚为恐怖。

　　乔其在心里默默给每晚都要在这里轮着值夜班的几个保安大爷点了个赞，一咬牙，抱着壮士断腕的心情走了进去。

　　毛骨悚然地好不容易摸到了办公室，打开灯，灯光乍现，耀地他眼睛有些难受，眯成一条缝，心里却是舒坦了很多。

　　“去你妈的陈老秃子！”

　　乔其恨恨的骂道，轻车熟路找到陈经理的电脑，边开机边打电话。

　　没人接。

　　再打，依旧没人接。

　　“我他妈……”

　　乔其莫名觉得自己被耍了，他闭了闭眼，深吸几口气，把满腔的火气压下去，省的自己一气之下砸了领导的电脑，手下用力捏着鼠标，将桌面的一长排文件全部打包以邮件的形式发送了过去。

　　单位网速很好，不过几秒钟便闪出个发送成功的提示。

　　“你他妈自己慢慢选吧！累不死你！”说完，他把鼠标‘啪’的一摔，也不关电脑，转身走到桌子里侧，泄愤似的直接拔掉了插头。

　　接着拿起手机，准备离开，却突然发现办公桌上多了一个以前从来没有的东西。

　　是一面背面朝上的古铜镜，貔貅印纹，莲花边，比巴掌稍大一些，铜身泛着擦不掉的青锈。
　　纵使乔其向来不喜欢这类女孩子气的东西，也不由得打心底赞叹了句漂亮。

　　突然间，鬼使神差地，乔其像被勾了魂一般停在那里，专注地看着那面镜子，心里想照一照的念头如同发酵，越涨越大。

　　脑中尖锐地叫嚣着此地不宜久留，但是身体却好像突然不是自己的似的，他控住不住这只属于他的，伸向镜子的手。

　　乔其死死盯着自己的手离镜子越来越近，呲目欲裂。

　　就在他拿起铜镜的瞬间，办公室毫无征兆地停了电。

　　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乔其呆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头皮发麻，将镜子往桌子上一扔，逃命一般飞快地奔出了出去。

　　回来的路上乔其车开的飞快，今晚所发生的一切，都足以吊起人那根名为害怕的神经，他是真的恐慌起来了，满脑子都是刚才办公室里灯光熄灭时的情景，像是一根紧绷的弦，轻轻一拨就能发出崩溃的嘶响。

　　以至于没有注意到，他所行驶的街道，跟来时完全不一样。空无一人不说，不仅没有漫天黑色的纸灰碎屑，连烧火的痕迹都消失地一干二净。

　　幽深空旷的马路被黑色紧紧地包裹着，仿佛一条吃人的精怪，长长地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不见天日，昏暗恐怖。

　　乔其跌跌撞撞地奔回家里，‘砰’的一声关上门，第一件事就是将所有的灯开了个遍。

　　看着比白天还亮的，熟悉的房间，乔其这才放松了下来。

　　他喘着粗气，没了骨头似的一屁股歪倒在沙发上，脑海里乱成一锅粥，心跳的砰砰响，吊顶的日光灯有些灼眼，他毫不在意，睁大了眼睛使劲儿去看，直到情绪渐渐平复了，盯着日光灯的视线因为看的太久，出现了发黑的圆圈，他才闭上发酸的眼睛，抬起手揉了揉。

　　“这他妈都是什么事儿啊，大晚上的还真见鬼了？”

　　乔其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他这人有个毛病，发生的事情不论好坏，不管当时情绪是亢奋激动或是惊慌害怕，只要休息一下，过个一小会儿，都能平复下来。俗称‘三秒忘’，说好听了叫宠辱不惊、难听了就是缺心眼。

　　因此没过一会儿，方才的疑似撞鬼事件就被他抛之脑后。

　　胃传来‘咕咕’的抗议声，乔其摸摸肚子，饿了。

　　可不得饿嘛，平时这个点饭都吃完了！

　　乔其打小活蹦乱跳，满地乱跑，按理说应该身体倍儿棒，很健康，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动不动就生病，比如天一冷就感冒，一饿就头晕，不论怎么锻炼，体力该一丢丢还是一丢丢。

　　也去医院查过，身体各项器官很正常，一点大病没有，只说是免疫力低下，而且乔其处男之身保存之完美到让人发指——他根本不撸，也没有女朋友，不存在肾虚现象。

　　家人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养着，而养身体的主要途径就是吃饭。

　　因此乔其从小养成的习惯，的每顿饭都特别有规律，按时按点，别人都是一顿不吃饿的慌，到了他这，就是晚十分钟就饿得慌。

　　乔其去厨房随意煎了个蛋，热了杯牛奶，端到客厅的茶几上，准备边看电视边吃饭。

　　“噗——”

　　刚坐下，去摸遥控器，猛然瞥见什么东西，一口热牛奶喷了出来。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大理石桌面上那个，本该出现在陈经理办公桌上的莲花铜镜:“咳咳……咳咳咳……什么咳咳……什么玩意……”

　　难道自己慌里慌张地跑出来，把这个玩意儿也带出来了？没有吧……

　　他淡定的从茶几上的抽纸盒里抽出张面巾纸，将喷到嘴唇周围的牛奶擦干净，扔到垃圾桶里；又镇定地两三了扒拉完晚饭；咕嘟咕嘟举着被子灌完牛奶，缓缓地，郑重地，拿起了那面铜镜。

　　古铜色的镜子里映出的是一张从来没见过的，陌生的，男人的脸。

　　此脸容貌迭丽，眉目俊美，长发束起自耳鬓垂下，明显跟铜镜属于一个画风。

　　乔其惨白着一张脸，没有表情，仿若没看到一样，两三步走到窗户边，‘刷’地一下拉开窗户，飞快地把铜镜丢了下去，又‘刷’地一下将窗户关上。动作如行云流水，干脆利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丢的垃圾，而窗户则是垃圾桶。

　　接着，他背对着窗户惊叫起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窗外，那铜镜又自己飞了回来，整个镜面直直地拍在乔其的后脑勺上，把他拍的向前一个趔趄，‘噗通’一声摔在地上。

　　尖叫声戛然而止。

　　乔其只觉得后脑被狠狠打了一下，紧接着剧痛袭击了过来，他从小娇生惯养，没有受过这种疼痛，一时间疼的龇牙咧嘴，两眼发懵，手指都在发颤，半天没能爬起来。

　　半晌，一个清冷不带感情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啧，闭嘴，吵死了。”

　　乔其连反驳的欲望都没有，他现在是真的明白，今天就是撞鬼了，那个鬼刚刚在他家里，还打了他，令人难过的是，他现在被打的爬不起来，并且可能以后都不会再起来了。

　　麻麻救命啊！镜子成精啦！说好的建国以后不许成精呢？！

　　大概是等了半天，看他没反应，那鬼踱步到他身边，踢了踢他，道:“装什么死！再不起来，你就永远也不用起来了！”

　　乔其隐隐感觉到有个冰块一样的东西散发着冷气朝他靠近了过来，然后踢了他几下，对他说，再不起来就永远也别起来了。

　　乔其赶紧爬了起来。

　　“你……你是鬼么？”

　　那鬼一身古装，白锦袍，窄袖墨靴，身姿卓越，往那一站，端的满是风流倜傥。闻言，俾睨地看了他一眼，道:“鬼？你说呢？”

　　乔其:“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再吵把你舌头割下来。”

　　乔其根本听不到，吓得肝胆俱裂，魂都要飞了，本能的继续尖叫:“啊啊啊啊啊啊鬼啊啊啊！！！！”

　　下一秒，他只觉得喉口一窒，整个人如遭撞击般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墙壁上。

　　这下，他是真的喊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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