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

　　昨天傍晚刮了大风，半夜时忽的下了场大雨。天气冷得吓人，我窝在屋里着手画前几日在御花园里看见的杏花。福伯挑着一只宫灯前来，我望着这晴天白日里出现的宫灯无端的想到福伯已经这么年迈了。
　　宫灯为八角，以红色的浆纸糊住，每一个角上都挂着一个黄色的穗，我看着福伯有些迟疑的问：福伯，你看不见？”
　　福伯愣了一瞬瞪了我一眼将宫灯递给我说：“刚才门房的人说门外一个小孩送来的，说是一定要给王妃。”
　　我很是不明白的接过宫灯想要再问什么却在触到宫灯上所画之人是寂静无声。不知道愣了多久，手中的宫灯被人接了过去。我顺着那只手看见那个刚下朝回来的人。他拿一只手刮我的鼻子说：“怎么看美人都能看的这么入神？我不够好看么？”他有些哀怨活像那被人冷落的小媳妇。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想将宫灯抢回来却被他拽住了手腕。我抬头看见他发寒的脸色不由得一僵。“告诉我。”他语气冷然的，握着我的手一再用力，我有些疼却没有扒开他的手。
　　低头，我放低了声音：“你想问什么？”
　　“罗衾不耐五更寒什么意思？那支曲子什么意思？这支宫灯什么意思？你，又是什么意思？”他猛地将手中的宫灯甩出去，宫灯碰到门板碰的一声被撞坏了，我想把它捡回来却被他狠狠地拽了回来。“不要那么在意别的男人的东西！”
　　我将有些凉的手塞进他的领子里，点着脚尖与他额头贴着额头。好一阵之后才问道：“你现在冷静了吗？”
　　他握着我的手臂使我不能把手抽出来，语气却温和了很多。“告诉我。”
　　我看了他很久还是低下了头。握着手臂的手紧了紧，他失望的说：“不能说是吗？”我抿着嘴不知该怎么办。我该怎么说？我是什么样的人？我能不能配的上妖孽这样的人？他松开手转身出了门，临出门时说：“我不逼你。”声音冷得与这寒冷的天气交相呼应。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感受着蔓延进来的凉意，忽然觉得冷得发抖。
　　随便找了个凳子坐下，我抱着杯热茶开始胡思乱想。想我和妖孽的爱情，想我的过去、未来，想叶纷扬。绿荷进来添火又怜惜的给我披了床毛毯。“王妃，王爷也只是关心你。你这样，叫王爷怎么想？您是怎么想的？”我趴在桌上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想的。想着想着却不由自主的哭了。
　　绿荷叹了口气说：“都已经成亲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王爷这气的。”
　　我有些幸灾乐祸的笑了，还真是有些好奇。一直温温吞吞的妖孽发起火来会是什么样的情景。见我不说话，绿荷叹气摇摇头走了出去。只剩下我一个人，屋子里安静的令人心疼。我蜷缩在软榻上抱着腿开始深思怎么跟妖孽开口。
　　天色开始变暗，绿荷进来点灯被我拒绝了。我站在门口看着夜色渐渐袭来莫名的变得有些焦躁。他去哪儿了？
　　雨又开始下了，心里的焦躁更甚。无法，只好撑一把伞出门去找他。书房的灯亮着，我将手放在门上正要推开听见屋里的人说：“衣衣，我还有点事没有忙完，今晚你就先睡吧，不用等我了。”触碰在门框上的手指冰凉，一股凉意从肌肤渗进心底。一凉到底、惶恐不安。他生气了。
　　我忍住了欲流出眼眶的眼泪说：“我有事想跟你说，你...”我想要解释的，却被他决然的打断了：“有什么事改天再说吧，外面挺冷的。”我转身离开，泪如雨注。是啊，挺冷的。我就在门外，你却不让我进去。
　　雨下的有些急，雨滴滴在手指上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些微疼痛。王府的灯亮如白昼与这森然的气氛相得益彰。
　　对面有个人头发半挽着穿白色上衣黑色长裤棕色皮靴，外罩一件黑色披风从远处向我走来。我撑着伞在雨中胡乱抹了一把脸将泪痕摸干。
　　指尖被抓在手里，另一只手抚上我的脸颊温柔的替我将泪痕拭去。“我的贺贺还是一如既往的受不得委屈。”他笑着，目光灼灼盯着我身后，仿佛要盯出个洞来。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我挣扎了一下却被握得更紧。“很久以前便想亲自拜访一下昭王爷，如今终于得偿所愿。久仰。”
　　“太子殿下客气，殿下能者多劳莫不是已经管到址月来了？”
　　“王爷哪来如此一说？本宫所关心的无非就是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家事、国事、天下事罢了。”
　　“殿下长袖善舞，本王自愧不如。”
　　“王爷过奖。本宫所做之事，无非是想让某个不省心的小丫头过上好日子罢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他说这话的时候竟然意有所指的看了我一眼。我摸不着头脑抬头看见妖孽黑的与夜色相差无几的脸。
　　挣扎了一番将手拿了出来，我往旁边挪了挪与他拉开距离。他笑着说：“就这么在意他的想法？他刚才不还把你弄哭了？”我揉着鼻子觉得这个问题不能回答便缩到一边去看被雨水打落的花。
　　绿荷急匆匆的冲进来被这奇怪的气氛吓了一跳。纷扬笑着说：“又遇见一个有趣的丫头。”绿荷低着头羞红了一张脸不知所措。我恶狠狠的瞪着他说：“不要随便勾引我的丫头。”
　　“怎么？”他挑眉，“这么多年第一次见面你就跟我说这个？”
　　我拉着绿荷缩在墙边小心翼翼的说：“你希望我说什么？”
　　“说句想我啊什么的。”我看见绿荷手一抖，一串水珠应声落地。
　　“我结婚那天倒是想起你了。”我脑子缺根筋的说道。说完听见绿荷咳咳了两声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件蠢事。随即看见妖孽那张黑得像锅底的脸。
　　“过来。”门口那人黑着一张脸伸出一只手对我说。
　　我仔细的想了想我的处境和之前的情况胆战心惊的向妖孽靠拢。“别对她那么凶，我把她宝贝得跟公主似的。长这么大连句狠话都没有说过，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是又吼又叫又哭的？要不这样？王爷照顾不好，就把人还给本宫好了。”于是不出所料妖孽的脸更黑了。
　　我往那黑得跟锅底一样的脸色的人怀里凑了凑，他却狠狠地将我拽进怀里紧紧地抱住。我有些不适的扭了扭身子。
　　“说起来殿下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我在妖孽怀里探出头忽然想起一件事：“纷扬，你...”
　　“我一个人来的，除了这丫头再没有人知道，只是...”他笑着忽的将视线转向那边的绿荷。我急忙答道：“自己人。”
　　“那就好。”他收回举起的手笑的像是春风一样温暖。我叹了口气，这便是叶纷扬。随心所欲。我抬起头看妖孽想跟他解释我和叶纷扬的事却对上他那一双质疑的眸子。顿时，心揪得生疼。所有的勇气烟消云散。
　　他忽然松开抱着我的手臂，突如其来的寒冷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伸手抓着他的手指眼泪没完没了的在眼眶里打转。我想说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着急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一颗一颗的往下掉。
　　他急急忙忙的伸手来擦，一个没注意碰的我生疼眼泪更是没了顾忌。“怎么又哭了？不哭，不哭。乖。我就想着让你先回去休息。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就哭了呢？”
　　我擦着眼泪带着鼻音问道：“那你不生气了？”
　　“你不哭我就不生气了。”他拿拇指摩挲着我的眼角温柔的说。这是我熟悉的妖孽，安全、宠溺。
　　“真的？”
　　“真的。”他笑着说。说完还凑过来亲吻我的额头。原本是一片凉意的脸颊被温热的唇触碰一下子像是烧起来了一样。他凑到我耳边笑着说：“我还没用晚饭呢？要不要陪我？”我一下子推开他拉着绿荷就往外跑，浑然不记得当时有没有答应他。
　　身后妖孽的声音不复之前的温柔，冰冷的声线里带着毫不掩饰的不喜：“那么。殿下里面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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