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往事任飘摇

　　因为天降大雨，我和慕容且行只能在“长短亭”中叙旧聊天。那时我们都互相抱怨被冻得够呛，现在我回忆起来却感到无比的温暖。当年的那些朋友一个个远去天涯，如今还在世的也真的没有几个人了。
　　“杨羽，我早知道你不是一般人，没想到不过两年不见，你就已经成了名满天下的捕快！你也许还不知道我从南诏回来，一路上都在听人讲你和郑杰捉严远！”
　　慕容且行说这些话时语气中充满了惆怅，我感到震惊之余立刻劝慰他说：“我看你这两年来武功进境也是不小，将来成就未必就逊于我……”未等我说完，慕容且行神情淡然的笑着对我说：“你误会我了，我是真为你高兴，刚刚一时的惆怅与你无关！”
　　我疑惑的微微点了点头问他：“你怎么在南诏一待就是两年，发生什么事了吗？”慕容且行静静的看了许久亭外的大雨，才缓缓说：“我在南诏所经历的那些事，你将来一定有机会知道的，但是现在我还不想说出来。”
　　严远被处斩那天慕容且行正式加入了六扇门。刚开始的时候我非常高兴，但很快我就逐渐为慕容且行担心，两年的时间将他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原来的慕容且行坦诚而热忱，现在却心机深沉的近乎冷酷，有时为了捉拿凶犯对其亲人也动用能致人伤残的大刑。原来的慕容且行出招中正平和，虽然难免稍有些僵化死板，但现在哪怕是与六扇门中兄弟比武，他用的也是招招夺命的狠辣刀法。
　　记忆中最深的是一次慕容且行与一个新入六扇门的小兄弟比武，若无我挥剑接下慕容且行的“云水刀法”，只怕那个极有前途的小兄弟早就被砍得骨断筋折。
　　那次我被慕容且行眼中的冷漠完全激怒，边骂他“混蛋”边对他全力猛攻，最后多亏郑杰全力施展刀法才将我们二人分开。寻着打斗声赶来的石崇先是将我和慕容且行都臭骂了一通，之后让我们回去祠堂在六扇门历代捕快面前静思己过。
　　从那开始六扇门内外开始流传我与慕容且行“不和”的传言，我刚听到这个传言对其自然嗤之以鼻。直到后来传出六扇门中“捕神”杨羽与“冷面神捕”慕容且行“一山不容二虎”之后，我才真正意思到自己和慕容且行确实是变得疏远了。
　　我担任捕快的第七年，慕容且行担任捕快的第五年，石崇已经整整六十岁了。六扇门中的捕快分成了两派，一派支持待人友善立功极多的我继任六扇门总捕，一派支持武功高强办事有方的慕容且行继任六扇门总捕。我开始对处理与慕容且行的关系万分为难。
　　碰巧那年西北出了一名连犯七次大案的巨盗容慕风，劫掠过往边关商旅的银钱已达数十万计，西北的捕快为了追捕容慕风几乎全部被杀。皇帝看到西北各地巡抚联名所上的奏折震怒无比，严令六扇门必须在一月内捉拿横行西北边关的贼匪容慕风。
　　当时慕容且行正在龙泉寺办理“佛像杀人”一案，郑杰要去蜀中搜寻皇帝急于寻找的唐门旧物“还魂珠”，奔赴边关捉拿容慕风的任务自然落到了我的身上。那时我就下定决心不能为了一个职位伤害我的兄弟，办理完“容慕风”一案立即就退出六扇门。
　　在京东长短亭与郑杰挥手分别的时候，对他说出了打算退出六扇门的想法，他一声苦笑后说：“我能理解，无论如何你都是我兄弟！”看着他一个人离去的背影，我确定我退出六扇门之后，他必定会加入六扇门总捕的争夺，他一直认为慕容且行不适合当总捕。
　　我追踪到容慕风已经是二十二天之后，很让我感到意外的是，他一发现我不但不跑却笑着停了下来。我问：“你已经被我追上了，为什么不继续跑呢？”
　　容慕风哈哈大笑，朗声说：“俗话说‘破罐难免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中亡’，我自从做下第一比买卖，就早知道可能有这么一天。何况我若能胜了你杨羽，老子我马上就能名扬天下！”我忍不住笑着说：“你小子倒是为人洒脱，凭什么判断一定能赢我？”
　　容慕风抽出背后五尺长的大刀，狡黠一笑：“我还是良民的时候，也不知道我老容这种人还能当上强盗，所以没什么事是完全知道的，你也别小看了我。”说着一把大刀挽成巨大的刀花向我泰山压顶般罩了过来。
　　我足足与容慕风过了三十七招后，才知道他为什么能战胜那么多高手，原来他的刀法虽然不过只有不过二十余招，但每一招都是千锤百炼出来的。幸亏那时我已经完全悟通了师傅讲过的剑道要理，不然还真有可能败在容慕风的古朴刀招上。
　　那时我已经将师傅传授的剑招写成图谱后全部忘记，与人交战无不是先看敌人如何出招进攻，再快速思索如何出剑对敌。所以我的剑法无论任何江湖人看都是繁复无比，但其实也不过是寻常的用剑方法加上一点使刀的诀窍。
　　我与容慕风打了足足一千六百招才将他的手筋脚筋全部斩断。离开京城后的第二十九天正午时分，我将为恶西北的重犯容慕风带回了京城。直到石崇领着我亲自将容慕风送到大理寺，他还是不住嘴的骂我，但并不能改变终究还是我赢了他的事实。
　　那天大喜的皇帝不仅将太祖皇帝亲铸的“龙翔剑”赏赐给我，更给了六扇门全部捕快丰厚的奖赏，可我回到六扇门里直接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
　　因为就是这区区的二十九天内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慕容且行与石崇大吵了一架后投奔了素有反心的丞相顾敦，二是郑杰带回“还魂珠”却身受重伤不知能否保住性命。
　　石崇强行推开我的房间问：“杨羽你究竟是怎么了？”我一声苦笑：“石老头，我打算离开六扇门！”石崇一愣后惊讶着问：“你说什么，你要离开六扇门？”我先请他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擦了擦眼泪后说：“我在六扇门七年，失去了很多东西，我不想再失去了。”
　　本以为石崇会痛骂我几句，没想到他只是平静的问了我一句：“如果我让你留下帮慕容且行呢？”短暂的沉默之后我问：“顾敦真要谋反了？”石崇轻轻点了点头。我又问：“陛下已经做好准备了？”石崇同样轻轻点了点头。
　　我现在能知道顾敦的末日快要来临了，但慕容且行知道吗，就算他知道了又能心甘情愿的回头吗？“你是想将慕容且行生擒之后，说他是你单线联系的‘死间’吧？”
　　“那是我的事，需要你做的是带领众兄弟把那些参与谋反的江湖人全部杀死！”石崇的话我想起了武林奇人易先生写的“又是一年北风起，何人长哭何人笑”，我无奈的对这位年近六旬的老人说：“北风日厉，望您珍重！”
　　历朝历代谋反无不是至少诛“九族”的大罪，军国要员谋反大都将“父九族”、“母九族”与“妻九族”全部诛杀。但也许是谋反成功的收益太过诱人，历朝历代都不乏人因谋反被满门屠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顾敦谋反，又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人头落地啊！
　　那天皇城之中北风凌冽，漫天乱舞的雪花中隐约可见刀光剑影。六扇门总捕石崇与镇廷卫指挥使“霸王刀”夏承涛一左一右保护着皇帝。我则手持着擒拿容慕风被皇帝赏赐的“龙翔剑”，率领强撑着的郑杰等六扇门捕快与投奔顾敦一党的武林高手决战。
　　三年之前，“刀王”秦宏的挚友花严被朝廷以贪渎罪处死，尽管花严死前还将十岁的小女儿花翎托给石崇照顾，他还是选择与石崇奋力一战之后割袍断义。我不由得去想假如他能站在这里的话，我们今天面对的武林高手应该会少上一大半吧！
　　“杨羽，今天的雪可真美啊！”大战开始前，脸色苍白的郑杰对我说。
　　时至今日我完全记不清那天究竟杀了多少人，能确定的是我将最后的敌人青州“神枪门”弃徒孙奔雷的人头砍下后，精钢铸就的“龙翔剑”都被震的满是缺口。“今日一战我们必将名垂后世！”我望着天空中越下越大的雪花喃喃低语。
　　现在回想起来，我那天跟郑杰能抵挡住一重又一重高手的围攻，还先后将他们全部砍杀。除了我们当时都成为悟通武道的当世高手之外，更多的还是依靠一种一定要跟兄弟们活着相见的信念。
　　尤其是与孙奔雷决战的时候，我左右手的虎口全部都被震裂，几乎握不住手中的“龙翔剑”。孙奔雷看见我到了强弩之末的悲凉境地，忍不住高兴的哈哈大笑，但最终还是先被我用“指剑”刺瞎了右眼，后用“龙翔剑”砍下了人头。
　　我跌跌撞撞的被同样身受重伤的郑杰扶到石崇的面前，他却面无表情的对我说：“慕容且行刚刚为了保护陛下，被雷家的霹雳弹炸成重伤，现在人已经重伤离去了。”
　　我脑袋顿时感到“嗡”的一下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开郑杰一把紧紧抓住石崇的肩膀，大叫着：“不可能，你一定是在骗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我的眼皮却在一股巨大的疲惫感袭来之后，完全不能控制的缓缓闭上。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时间过了整整一个月。慕容且行成了为朝廷除去奸佞牺牲的最大英雄，仿佛这些年来朝廷的恶行恶政都是奸相顾敦一人所为。我成了仅次于慕容且行的第二大英雄，理由是我身受重伤最终挺了过来。
　　顾敦等奸党首领七人在皇城血战后的第七天被“凌迟”处死，饱受朝廷恶政之苦的百姓争相食其皮肉，好似吃了这些皮肉就是报了深仇大恨。盘根错节的“顾敦谋反案”直到半年之后才彻查完毕，以七千二百一十四人人头落地，一万三千六百人流放做结。
　　皇城血战后的第三个月，同样的长短亭，石崇带着郑杰和几个新进六扇门的捕快送我出京。短短的三个月时间春天都悄然来了，长短亭外沉寂整整一个冬天的树木，不知不觉中都长出了嫩芽。但我心中的春天却不知道要等待多久才能再来。
　　我最终还是没听从石崇郑杰他们的苦劝，坚持亲自将慕容且行送回南诏神兵阁，这是现在我作为好兄弟唯一能为他做的了。最重要的是这还是他唯一的遗言，顾敦的小儿子顾枫被人劫走又与我何干呢？
　　“告诉杨羽我对不起他这个好朋友，我死后把我的尸体烧成灰，让杨羽有时间送回南诏的神兵阁！”我能想象出慕容且行说出这些话时的模样。
　　石崇无论如何见劝不了我，一怒之下拂袖离去，临走之前痛骂：“除了武功之外，你什么都不懂！”那时我对石崇这句话一笑置之，你说我只懂武功那又如何呢？
　　郑杰擦擦眼睛对我说：“杨羽你别怪师傅，他也是为六扇门前途担心，这次平乱六扇门功高……”
　　我连忙堵住郑杰的嘴说：“郑杰你将来的成就不会比我低，我相信我一定会听到你把六扇门带领好的消息，有些话你千万别说！”郑杰点了点头，问：“你不想知道师傅为什么不告诉你慕容且行是我们的线人吗？”
　　我摇摇头看着东方的太阳越升越高，缓缓说：“那已经与我完全没有关系了，无论怎样都没有办法救回慕容且行，我现在只想将他的骨灰送到南诏！”郑杰半晌无语，最后对我说的是：“走吧！杨羽！我看着你走，江湖再见吧！”
　　南诏在长江以南，京城在黄河以北，我走走停停用了一年多的才走到那里。那一年中我到现在还有清晰印象的只有三件事。第一件事平静了百余年的黄河再次泛滥成灾，地方官府大员贪墨，私吞了朝廷播发的百万旦赈济粮。
　　我一怒之下仗剑要挟那些贪官放粮，救活了百万灾民的性命。第二件是在长江边见到了我当年和慕容且行救的那个孩子小山一家，他们一家现在是金陵严家的佃农，能为素以对佃农为善的严家种地，我真的非常替他们一家人感到高兴。
　　第三件则是在金陵城中见到了现今金陵严家的家主——严远的同宗四弟严平。他对我说他伯父严韧生前很感谢我阻止了他儿子继续为恶，并让我拿着他的令牌立即离开金陵城，严家不是每一个人都不想找我报仇，“龙魂凤羽”也完全不是严远掌握的那样肤浅。
　　我拿起严平的令牌要走，他神情郑重的说：“杨兄，黄河畔活人百万，严平佩服！”我淡淡一笑，快步走下楼梯。我就这样踏遍千山万水，最终走到了南诏，一个被中原汉族王朝视为蛮夷的国家。
　　然而我一踏入这个传说中的蛮夷之地，心中感到一种多年未有过的恬淡。当地苗人民风淳朴更让我无比的喜爱这个地方，我突然觉得我的余生都将在这里渡过。
　　南诏神兵阁尽管在中原武林籍籍无名，但在南诏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派。我沿途向路上行人打听，短短七天就踏入了这个苗人的武林圣地。
　　刚开始神兵阁中弟子见我是一个汉人，守门的七名弟子一拥而上要将我捉住，其中一个叫郎巴的苗人对我出招尤其凶狠。为了避免伤人我出招非常小心，足足用了一百多招才将他们的穴道全部点住。
　　这时我看见了白纱遮面的红衣神兵阁阁主，那阁主用汉语问：“你这汉人来神兵阁所为何事？”听声音这位神兵阁阁主是位女子。
　　我说出此行是为了送生死兄弟慕容且行的骨灰到神兵阁安葬后，那女阁主明显没有预料到我说的原因，半晌后才用惊讶的声音问：“他究竟是怎么死的？”我苦笑一声，依次解开那几名神兵阁弟子的穴道，到正堂中坐好后开始讲中原王朝最近发生的动乱。
　　我在神兵阁足足待了一年才离开，在那一年中，我终于断断续续的知道了慕容且行那两年的经历，心中不由得为之唏嘘不已。首先“云水刀法”乃是神兵阁创阁主传下的刀法，按照规矩本是不会传给外族人的。
　　但上任神兵阁阁主刀明的大女儿刀玉儿爱上了慕容且行。慕容且行是当年中原“慕容将军冤案”的遗孤，被家中老仆慕容凯暗中带到了南诏，慕容凯虽将自己所学的慕容家族武功全部传授给慕容且行，慕容且行所得也是终究十分有限。
　　刀玉儿与慕容且行相爱不久，便暗中将“云水刀法”全部传给了他，慕容且行与她商定先到中原闯一番事业再回来光明正大的娶她。石崇率领六扇门捕快进攻天道盟那天，慕容且行收到了刀玉儿托人捎过来的信，信中说他父亲有意让她嫁给大师兄郎巴。
　　慕容且行赶回神兵阁时，神兵阁阁主刀明正在和郎巴的父母商定二人婚事。慕容且行说明自己也想娶刀玉儿，大怒的刀明抽刀出鞘便要将慕容且行拿住，却发现慕容且行使的武功中隐然有正宗的“云水刀法”。
　　盛怒的刀明全力攻出九十七刀，终将慕容且行手中的刀击飞，刀明正要将慕容且行砍死的时候，郎巴提出要与这汉人公平一战，要让这汉人知晓自己根本配不上刀玉儿。刀明心中也不忍让年纪轻轻的慕容且行就此丧命，便同意了郎巴的要求。
　　刀明怎么也没有想到。慕容且行通过刚才与他的交手，对“云水刀法”的认识又有了极大提高，加上自身浑厚的慕容世家心法，竟然在第七十一招的时候赢了郎巴。
　　正在刀明踌躇之时，刀玉儿听妹妹刀水儿说慕容且行回到了神兵阁，而且还先后和父亲与大师兄郎巴打了起来，急忙跑到正堂向父亲表明自己心意。刀明一见自己最疼爱的大女儿竟然这么不听话，一怒之下将慕容且行关进了神兵阁的地牢之中。
　　这一关便是将近两年的时光，慕容且行多亏刀水儿的帮助才能知晓刀玉儿的消息。刀玉儿见慕容且行被父亲关了起来，先向父亲解释自己只是传了慕容且行“云水刀法”。二人并无苟且之事，只求父亲放了慕容且行，见父亲不答应最后还生了一场大病。
　　刀玉儿一病就是一年多，慕容且行在地牢中暗中修炼武功，等待机会逃出地牢将刀玉儿带走。慕容且行在快被关满两年的一天，刀水儿偷偷帮他带来地牢的钥匙，告诉他自己的姐姐第二天就要嫁给郎巴，姐姐还让他永远不要回南诏。
　　慕容且行认为是刀玉儿怕自己武功不够，第二天去抢亲一定就是去送死，却怎么都没想不到刀玉儿的心不知不觉中已经变了。在刀玉儿生病时，郎巴还是全心全意的照顾她，丝毫不在乎别人的闲言闲语。
　　等刀玉儿的病痊愈时，她便决定忘了慕容且行，嫁给自幼便疼爱自己的大师兄。至于慕容且行，他回到中原一定还可以遇见其他女孩的，刀玉儿这样对妹妹说。因为担心父亲在自己嫁给大师兄后还是不放慕容且行，她便偷出地牢的备份钥匙交给了妹妹刀水儿。
　　没想到第二天慕容且行还是来抢亲，刀玉儿让慕容且行快走，说她真心实意决定嫁给大师兄郎巴。但慕容且行还是误认为这是刀玉儿担心自己打不赢，最终慕容且行全力施展自己改动后的“云水刀法”先后大败郎巴与刀明两个人。
　　正当慕容且行控制不住的刀要刺进郎巴胸膛的时候，刀玉儿挡了过来，她的遗言是：“大师兄，对不起！”
　　两个月后，刀明病死。刀明死前欲传位给弟子郎巴，郎巴以为妻子守墓为由拒绝，最终只能传位给小女儿刀水儿。深深自责的慕容且行回到京城，与我在长短亭相聚，他的为人与性格就在那段时间完全的改变了。
　　离开神兵阁时，神兵阁阁主刀水儿问我：“如果为了我，你可以不走吗？”我轻轻摇了摇头，我一个连自己都得不到安宁的人，能给别人安宁吗？我转身向北走去，一直都不敢回头，我并不知道她那时流下了眼泪。
　　如果当时我能再勇敢一点，能不能有个不一样的结局？
　　时光飞逝，不知不觉，我已离开南诏国整整十年。我这些年来不愿当捕快，只是东游西荡一事所成。收到神兵阁阁主刀水儿嫁人的消息时，我和好朋友华山派大弟子郭阳喝的昏天黑地。
　　半个月前新皇登基，担任六扇门总捕的郑杰因得罪朝中数名大员，六扇门被以冠冕堂皇的“平均各地捕快武力”为由裁撤，原六扇门捕快全部分散到各地衙门任职。
　　其中分到杭州任南七省总捕的郑杰与我在金山寺下相见，十余年不见的我们把酒长歌述说种种离愁别绪。后来我们一同游览金山寺盛景，见到苏东坡的《自题金山画像》，郑杰强忍住眼泪，我却根本控制不了自己悲伤的情绪。
　　于是我们又在金山寺下找了一间“赵家酒馆”喝酒，酒酣之际，往事再次从我心头不能控制的飞掠而过。我对郑杰说：“我杨羽真他妈的不是人！我对不起石总捕也对不起你郑杰，如果不是我当初不懂事，非要离开六扇门，也许……”
　　郑杰红着脸把酒坛往桌子上猛的一放，骂道：“你杨羽他妈的什么都好，就是老往自己身上揽责任，那事与你都有关系吗，你他妈的是圣人吗？我郑杰这些年对你是只有感谢，没有其他，我是你我绝对不如你！”
　　看着我不知所措的样子，郑杰哈哈大笑，说：“你小子别愣着了，喝酒，喝多了就尽管睡觉，反正今晚也有我手下的捕快来接我们。”我想着郑杰刚才说的一系列话，喝着酒在不知不觉中昏睡过去。
　　等我再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躺在南诏最常见的竹床上，我身旁躺着一个清秀美丽的年轻女子，正是南诏国神兵阁阁主刀水儿。不对，刚才我只不过是做了一个梦，而且梦中的回忆也不完全都是准确无误的。
　　比如当年我并没有离开神兵阁。既是因为我爱上了刀水儿这个善良的女孩，更是因为刀水儿在我离开前那晚收拾包袱时紧紧抱住了我，说她知道我不愿意被束缚，更愿意为我放弃神兵阁的一切，也知道我心中是怕耽误她。
　　“姐姐和慕容且行的遗憾，我不想发生在你我之间，我们尽快成亲好吗？”我轻轻掰开她搂在我胸前的双手，转过身向她的额头吻去，轻轻的将她抱在了怀中。“他们没有得到的幸福，我们替他们得到！”我轻轻的抚摸着刀水儿柔顺的头发。
　　三个月后，我和刀水儿成了亲，离开了神兵阁到南诏最南方隐居，离开神兵阁前我留下了我撰写的全部剑谱与剑法心得。直到现在我们已经快乐的生活了七年，甚至还有了一个五岁的可爱儿子杨明。
　　六扇门也没有被裁撤，郑杰这些年担任六扇门总捕颇有成绩，成为新登基的中原王朝皇帝极为看重的大臣。他昨天赶到我现在的住处来找我帮忙，说是京城即将发生大变乱，想求我去京城帮他。我当即拒绝他也丝毫没有生气，还跟我讲了这些年六扇门的变化。
　　我和刀水儿商量许久后决定搬家，全家人换个新的地方隐居，连夜收拾好必要的包袱后便等着第二天天亮好离开。刀水儿突然好像感到了我在注视她，也挣开了眼睛嗔道：“阿羽，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我静静的说着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当年我离开了神兵阁，没有和她在一起，在江湖中孤单的漂泊了很多年。接着搂着她说：“水儿，我真的很高兴，刚才那只是一个梦。”刀水儿突然问我：“阿羽，你跟我和明儿过这样的日子，真的不觉得委屈吗？”
　　这时我们的儿子杨平推门跑进了我们的卧房，叫喊着：“阿爸！阿妈！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走啊！”眼神中透着无限的向往与兴奋。我一跃下床，抱起他笑道：“我们和你阿妈现在就走，阿爸和阿妈一定都不会离开你的！”
　　我回头微笑着望向美丽的妻子刀水儿，坚毅无比的说：“水儿，我现在只想和你生活在一起，好好把咱们明儿抚养长大！”刀水儿笑着下床，走向旁边的衣橱里拿我和她的衣服。
　　我已经退出江湖很多年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很多我想忘了的人与事，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清晰。但我对自己的了解，也在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发清晰。我现在只想要跟你和儿子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至于江湖上那些斩不断忘不了的往事，就让它们都一起随风飘摇而去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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