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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凭着一身与生俱来的灵力,温然循着动荡鬼气在鬼市里徘徊数日总算寻得一方缺口,沿着缺口的方向行去,是与潼关一山相隔的一座孤村。
喧腾鬼气渐消,已经是开春的时节,村子里却是寒意渗骨,每走一步都是扑面而来的阴风,就连刚从鬼市里出来的人也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本来就没有多少人丁的地方,徘徊的鬼魂也少得可怜。
温然这张生面孔甫踏入村子,一群阴森可怖的家伙即围了上来。
鬼市里百鬼夜行,蒙混过去自然容易,弹丸之地,可就不是那么好应付了。
“人、人……人肉!”一个瘦骨嶙峋的饿鬼率先扑了上来。
乱世饿殍遍野,这村子是在战火和饥荒之中没落的。互相厮杀着吃完了最后一口血肉,仍是没有熬到围城的狼牙军退兵。整座村落悉数化作孤魂野鬼后,自然也没有祭拜的亲朋好友,就这样浑浑噩噩,浮浮沉沉地在一片废墟的家园里萦绕不散。
温然往后轻盈踏去一步,手执桃木剑当空划了一道,清气凝成屏障,把前赴后继压上来的饿鬼统统挡了回去。
看着一个个摔在地上,瘦得跟仅裹着皮的骷髅似的饿鬼,温然不由叹了一口气,解下随身行囊,把里头的干粮全数掏出来,洒上法水,默念了几句救苦忏中的咒决,往屏障另一头推去:“此地荒无人烟,一时间我也买不到其他的供品,你们先将就着吃吧。”
作了法事后的食粮便可为鬼魂食用,十张锅盔烙馍放在眼前,一众饿鬼当即像是掉进米缸里的老鼠,抓起地上大饼埋头猛吃,也不再扒在那道屏障上,对着隔壁能看不能摸的小道士使劲地掉口水了。
“味道可好?”温然倾身含笑问道。
“好、好!”像是一瞬间又找回了生而为人的感觉,一众蹲在地上的饿鬼抹着嘴连声点头称赞。
“可惜贫道只是路经此地,总不能每日为你们添置食粮。”
差些便嚎啕哭了出来,饿鬼们听了这话简直比断了轮回还要悲痛欲绝。
“不过,只要你们安心进入冥界,酆都城与人世无异。莫说是几张锅盔,即使是你们生前吃不到的东西,下面也是应有尽有。”托腮回忆了一下平日翻看的经卷,温然一脸向往道:“听说那里的麻辣鸡块特别的好吃,香辣味鲜,肉质甜美,佐酒下饭都是一等一的好菜。”
这些饿鬼在阳世原就没有特别的留恋,只是安史之乱新死的鬼魂实在太多,冥界的鬼差忙活不过来遗忘了他们,没有人渡引才一直弥留人间。
如今温然前来帮他们补上了最后一顿饭,又夸夸其谈地把酆都的佳肴吹捧了一番,众鬼自然也就不再犹豫,心甘情愿地受其超度。
桃木剑往腰后一插,脚踏登云履,头顶太清冠,温然左足往旁轻轻一挪,脚下踏的是七星斗罡禹步,身影宛若北斗变幻,水色道袍灌满了长风,一套阵法走下来,双掌中隐隐腾起一股白光,交叉捻作元始天尊诀,口诵清音度魂咒。
尔后只见一众饿鬼身影渐渐消失于四散的白光中,徒留明月长照千里。
勤俭节约的小道长拾起地上的锅盔咬了一口,供过鬼的食粮还是能吃的,只是口感差了许多,味如嚼蜡。
出门在外计较不了太多,温然撕下几块粉团把一旁早就饿得嘎嘎乱叫的二鸦胡乱塞饱,然后把剩下的干粮重新打包捆好,往前方继续行去。
几只饿鬼怨气再大,也掀不起什么风波。
真正惹得森然杀气遍布,百里鬼气冲霄的元凶,还在最里头。
那是一方枯井。
井口处压着一块极沉的巨石。
那本该是一人之力难以撼动分毫的庞然大物,而今却随着夜风一阵阵地晃动作响,仿佛是汪洋里的一叶轻舟,转眼便会被巨浪高高挂起,摔得粉身碎骨。
温然走上前,静静望着巨石。
他分明知道这里头埋着的是天地间至为浓烈的妖邪之气,但又有那么一分错觉,恍恍惚惚地觉得,他那不知所往的前半生,原只为这一朝的相遇。
身后扑腾在半空中的二鸦发出一阵示警的尖叫声。
下一霎,惊天的剑啸自井底传出,轰天的雷鸣,仿佛要把天地劈开一道裂缝,巨石瞬间崩裂成了碎块,往四面八方迸射。温然本能地伸手捂住双耳,四下躲闪,好不容易避开了横飞的乱石,勉力拔出桃木剑,运气凝于剑锋。
那一柄传说中的上古凶剑终于破井而出,席卷着一股冲天的血光。
三尺七寸长的剑身,剑柄上刻着一方青铜兽首,狰狞地露出一双獠牙。
蕴着清气的桃木剑极快地往血光中挥斩而去,生生逼得葬魂剑势一顿。
便是这一瞬的空隙,温然已是箭步跨上前,伸手握住青铜剑柄。盛气凌人的剑气震得手腕剧痛,虎口隐隐见血。
剑柄上狞笑的兽首似乎在嘲笑着来人的不自量力,然而苦苦攥着剑的人痛得扭曲了面容,手上力道仍然不肯稍纵半分。
“把剑放下。”
半晌对峙,温然几乎要以为自己痛得出现了幻听。
那是一把清冷得不带分毫感情的声音,像是天山之巅的雪水,澄澈无物,却又寒意逼人。
“我再说一遍,把剑放下。”
排山倒海的剑气应声袭来,痛得回不过神的人手腕一松,挣脱开去的葬魂呼啸而出。
大敌当前,温然骤退两步,手中桃木剑挥作一片剑网,六合独尊,辟邪的清气周体流转,与葬魂的邪气竭力相抗。
换来的却只得挟着剑风与阴风的一声嗤笑。
夜空中蓦然多了一道猩红的鬼影,笼在一片模糊的血光里,袍袖迎风一扬,葬魂猛地收于独臂,往前径直一刺,像是挑破一方蜘蛛网般轻巧,清气与剑气悉数破去。
“你的剑法,还够不上握剑的资格。”
就连温然手中的桃木剑也被那一股强大的劲风席卷开去,不留半分情面地折作两段,踩在飘荡的鬼影脚下。
这一场对决还没有完。
空气中那一股浓烈的杀意绝不仅是折断一柄桃木剑般简单,温然倒吸了一口凉气,来不及多想,捏指成决,直接下了保命的镇山河。
……毫无疑问,下一秒他就被机警的同门人剑合一了。
此等深仇大恨,就算是化了灰他也认得!
迎着即将刺破胸膛的剑锋,温然猛地一跳,脱口喝道:“你是纯阳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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