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如月

　　日子过得真快，眨眼间，三个月弹指而去，欣蓝作为一名孜孜不倦的学生还是很尽职尽责的，每天跟着小三叔学习医药知识，从草药分类药性和药理开始学，对中华医学也有了一个系统的认识，那天岚师叔欣蓝背地里都偷偷的叫他“懒师傅”，别看他平时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其实骨子里也是个惫懒人物，只要医馆里闲下来事少的时候，就偷偷摸到慈心堂后面的小厢房里眯瞪睡觉去了，这下午啊不睡到月色西沉是不会醒的。

　　这一天，师傅又去闭目养神了，欣蓝就约上了溪媛出去逛书市。灏都有南北大街共100来条，街市分东西两市，皆是繁华昌盛，东市主要经营酒楼餐饮茶馆子和娱乐服饰戏园子，西市则是字画古董玉器为主，逛了几次后欣蓝也有了大概的概念，比起自己的故乡扬州城，这里市场更广阔，物资丰富，对外交流广泛，市面上还有不少胡人波斯和大食国人士开的店铺，民风淳朴开放，大家都相处的其乐融融，初来时欣蓝觉得处处新奇，那酒肆里金发碧眼的波斯美女戴着耀眼的猫眼项链，眉目含笑的一瞥，长睫毛那么忽闪忽闪的，把不少世家公子的魂儿都给勾跑了，看的俩姑娘面红耳赤的，心里暗骂本国男子真是丢脸。

　　今天欣蓝和溪媛又来到了自己常去的翰林轩，这是一家字画店，也买一些有年头的古书，欣蓝就稀罕那些卷着毛边儿泛黄的纸卷，自己家里书架上就有很多线装版古书，这些书里她专门翻些上古医书和野史小说看，本草纲目，千金方，白蛇传，西厢记，牛郎织女，一篇篇古老神奇的文字，或深奥，或古朴，或缠绵，或断肠，看的她也泪眼婆娑的，一看就是几个时辰的，书店那个长胡须白发老头看她生的灵气可爱，又爱惜书，也不介意她看的久，倒还经常笑眯眯给她倒茶润润口，这一老一少倒成了忘年交。

　　溪媛见她这么入迷，笑一笑也不打扰，就随意看看字画啥的，有一搭没一搭和那老爷爷聊天，交谈中得知他叫黄玉茗，年轻时家里也是书香门第的，后来家世没落了，这才变卖起家里收藏的字画，说起这里黄大叔总要叹口气，说起来都是泪啊，不过这做着做着还弄了点名堂起来，也专门收集落魄才子的字画来卖，这还挣了点家底了。

　　欣蓝伸了个懒腰，终于看完这本《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了，辛酸泪也抹了一把，再瞅瞅有啥好书不，哎，这不是自己找了很久的……《金瓶梅》嘛！两眼一发光手一哆嗦欣蓝定了定神，别怪她如此激动，在家时听大哥说起过这本神书，但怎么求他都不给自己看，说什么大家闺秀怎么能看这些污秽的东西，反倒是激起了欣蓝蓬勃的好奇心，现在，没想到，换了个时空，自己居然能找到它，哦，老天开眼了终于！

　　“啪！”哆嗦的小手和另一只不知哪儿来的骨节分明清瘦的手同时伸到了那本书上，两手碰到的刹那彼此都像雷电击中了一样，“我先看到的！”她理直气壮地一抬头，却马上呆住了，对面是一张似笑非笑别有深意的剑眉星目的脸……

　　欣蓝的脸腾地红了，怎么他也在这里！而且也要看这本书！死活不敢抬起头去，在她那个朝代怎么这也是本禁书。马上一动念，跑！

　　才迈动小碎步欲逃之夭夭，欣蓝就感觉自己动不了了，再抬头，只见那只白净袖长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抓破了她最后一丝侥幸，“柳小姐我们真是有缘啊，那天因有事没来得及和你俩告别元某一直引为此生憾事呢，啊！苍天时不我负也……”

　　“元公子，怎么你也在这儿？刚没看见你啊，你怎么进来的？”一旁的溪媛看见他也是眼睛一亮，还没搞清楚他俩的状况，怎么欣蓝脸这么红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而元公子却拽着她胳膊不放。

　　“你好啊，赵小姐！我一早就在里间看书，看着看着睡着了，差点唐突了柳小姐，这不好意思啊！”元公子不着痕迹放开了欣蓝，展颜一笑，溪媛只觉得屋外的阳光都失去了光辉。

　　“这书我先买了哦，看完再借给你看哈？”扬扬手中的书，元公子灿烂一笑，还对着欣蓝挤了挤眼。

　　“嗯。”欣蓝巴不得他赶紧走，又怕溪媛知道自己看那样的书。

　　“今日阳光甚好，相逢也是缘，不如大家一起去苏州河畔的清泽茶馆坐坐？”这家伙看来不会善罢甘休。

　　“那也……好啊！”

　　“我们还有事呢不打扰了！”欣蓝无奈地瞪了溪媛一眼，怎么这小妮子总和自己节奏不一致呢！看着溪媛目光中祈求的光芒，心里微微一软，算了，就随她吧！

　　于是大家来到了素有盛名的清泽茶馆，它建在这苏州河畔，苏州河就是模仿苏州那条有名的河流而兴建的，进出茶馆的人非富即贵，往常欣蓝她俩是不会去的，烧钱啊！

　　穿过一道古色古香的长廊，镂空窗户和廊柱上刻着紫藤花纹雅致古朴，进入一个临河的小厢房，推窗即可见到波光浩淼的苏州河，饶是扬州长大见惯好风景的欣蓝也暗暗赞叹，果然雅致的地方！

　　待三人坐下，自有一名烟绿色长裙的美婢优雅的烧水烹茶，滚烫的开水冲进茶壶，把茶壶里的茶饼冲散，馨芬的茶香马上弥漫开来，沁人心脾，泡完茶那小婢自行礼告退，临走时元公子淡淡一笑，那小婢面色泛红忙不迭地走了，溪媛面目不定，欣蓝心里暗笑真是纨绔浪荡子弟。

　　元公子亲自分茶给三人，拿起自己面前那一小杯，闭上眼睛轻轻一吸，嗅了嗅，满足的吁了一口气，“好茶，这才是人生啊！”

　　欣蓝凝视着水墨荷花细瓷杯里沁绿的液体，波光盈盈，果真悦目，端杯尝了一口，也微笑道：“初时口涩，细细一品却有一股淡香在口中绽开，果然好茶！”

　　“识货！”元公子赞了一声，似觅到知音一样喜不自禁，“这可是有名的‘雀舌’，整个灏都茶市也遍寻不见的，正是当今皇室贡茶。”

　　欣蓝溪媛都咋舌，贡茶怎么在这个茶馆能喝到，显得你面子真大啊！再暗观元公子今日总算没穿那身金光灿灿的长袍，而是换上了一身浅蓝色长袍，头插碧玉簪，腰间悬着蓝田玉佩，修身玉立，整个人温润如玉，倒是告别了最初的暴发户气质。

　　眼看着溪媛脸色越来越红润，欣蓝心中一叹，“这茶也品了，我们该告辞了。”

　　“柳姑娘有所不知，清泽茶馆有三绝，雀舌茶尝了，还有长乐公子的箫和清然姑娘的琴，今日长乐公子不在，有幸请到揽月楼清然姑娘抚琴一曲，不听岂不可惜？”

　　俩姑娘面露奇色，清泽三绝，倒是没听过呢。

　　元公子微微一笑拍了拍手，击掌声刚落，就见一位白衣丽人珊珊而至，轻纱覆面，玉臂蜂腰，难掩风流，眉似远山，目如秋水，盈盈行礼后便施施然坐下，玉手随意一拨，泠泠之音婉转悠扬，听之忘俗，三人静下心来细细品琴。

　　弹的是名曲《平沙落雁》，听的人心宁静，不思其他，琴声脱俗，让二女都对清然姑娘油然而生一股敬意，虽在风尘之内却出淤泥而不染，真真奇女子也。只是看她与元公子眉目传情的样儿，看来两人过从甚密，言行暧昧处更让溪媛愤愤然只欲夺门而出，欣蓝拉住她，安慰地在桌下拍拍她的手，这才作罢。

　　几曲下来，不知不觉窗外河面波光转暗，满江霞彩，二人便起身告辞，元公子也不挽留，让小厮好生送两位姑娘回家，待进了鞘金雕花的大马车，溪媛犹自气未平，欣蓝拍拍她的肩膀，“不是你的，留也留不住。”溪媛无言。

　　从二楼窗户目送马车走了很远，男子静静走回座上，一旁弹琴的女子已收起琴，低头恭谨地立在下方，“少主，那个人想和您见一面，约谈要事。”

　　“清然，这些日子，苦了你了。”男子不置可否，微微往梨花木太师椅背上靠去。

　　“清然使命所驱，义不容辞。”女子一改柔媚风情，肃然冷面，闪亮如星。

　　“和他约定，明日午时，在听琴小筑会面。”男子坚定的面孔，一身凛然正气，煞气凝眸，纨绔之气荡然无存，王者之气顿生。

　　“少主是否对这位柳姑娘动心了？还请大事为重。”

　　“动心？”男子嗤之以鼻，“我这样的人，还有资格动心吗？”

　　“少主！”

　　“你不必多言，我自有分寸。”

　　“是。”

　　男子低下头，袖间拳头握紧，抓皱了光滑的湖绸，凌乱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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