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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两边
号角声散去没多久,天空竟星星洒洒的飘起了绒雪。
曹彧将拔营的命令传下去后,回中军帐的路上特地从伙房绕了一圈。等他回到大帐时,隔老远就见帐帘后露出一颗小脑袋——小家伙醒了。
挑开帘子,小家伙早已逃回了屏风后,帐子里只剩下摇晃不定的灯影。
他缓缓走近东侧的屏风,伸头往屏风后看一眼,小家伙正一脸乖顺地站在床前,光着一双小脚丫。
“怎么光着脚?”问话的同时,伸手将小家伙抱起来,并把他的小脚丫塞进自己的棉袍里。
“鞋子湿了。”小家伙指着地上的小靴子,白天逃跑时踩进了溪水。
“为什么要跑?”听曹重提过,这小子从都城去秦川的路上一直都没消停过,不止闹腾、不吃饭,还逃跑,一个不留神就不见踪影。
“他们不让我回家。”小家伙有些忿忿不平。
“那也不能跑,若是跑丢了,不但再也见不到你娘,连小命都没了。”掀开被褥,打算先把小家伙塞到被子里,却发现床单上画了好大一张“地图”,难怪他宁愿挨冻也不在床上,感情是尿床了。
见爹爹发现了自己的小秘密,小家伙也不矫情,赶紧开口补救,“我帮你把它晾干,晾干就好了。”
曹彧哼哼笑两声,“好,一会儿就交给你把它晾干。”抱着儿子,提了床前的小靴子,从屏风后出来,“饿不饿?”知道小家伙这几天一直在闹,连饭都没好好吃,他特地让伙房开了小灶。
“嗯。”小家伙瞄一眼案上的食盒,他的确是饿坏了。
看看儿子那副垂涎的小眼神,曹彧忍不住勾唇,随手把小棉靴放到炭炉旁烘烤,自己则抱着儿子到桌案前吃东西。让他没想到的是小家伙的饭量,他居然吃完了整整一只跟他脸差不多大小的馒头,可见真是饿坏了。
“你娘怎么肯让你出来的?”伸手擦去小家伙嘴上的油腻。
“大哥哥说祖父身体不好,要带我去看他,娘亲就让我出来了,可是坐上马车后,天黑了都不送我回家。”于是他就开始闹腾了,那些人一句一个“小祖宗”的哄他,他偏不搭理他们,那个大哥哥就说带他到爹爹这儿来,他不信,可惜又逃不掉,“爹爹,我想娘亲,你能带我去找她吗?”他已经好久好久没看到娘亲了。
“暂时还不行,过些日子,爹爹会送你去见你娘。”把儿子的小脚往怀里轻轻拽一下,直至贴到他的腹肌上,“这段时间,你先到老家去,跟爷爷他们住在一起,可好?”
“不好。”几乎没半分思考,立即否定了这个方案,“我要回家。”
“现在回去,会给你娘添麻烦,你娘也未必有时间管你。”眼下的局势,她恐怕分身乏术,何况孩子走了,对太后那边也好交代。
“那我能跟你在一起吗?”怕爹爹不答应,立马追加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会尿床。”
曹彧生笑,“爹爹要去一些地方,那些地方不能带你去。”
“打仗么?”小家伙仰头、瞪大双眼。
“对。”
“我也要去。”小家伙兴奋异常,几乎忘记吃饭。
“那些地方太危险,你年纪太小,还不能去。”将水杯递给儿子。
“娘说跟爹爹在一起,我不会危险。”总之他就是不要回什么老家。
“她这么说的?”很好奇她是怎么跟儿子介绍他这个亲爹的。
“嗯。”小家伙歪头,努力回忆娘亲评价爹爹的原话,“娘亲说爹爹很厉害。”他能听懂的好像只有这一句,“你真的很厉害吗?”
“爹爹也希望是这样。”摸摸儿子的小脑袋,俯身从炭炉旁取来早已烤干的小靴子,仔细给他穿上。
此时,周律挑开帐帘,悄无声息地来到父子俩面前。
曹彧起身来到门口,望向外面的夜色,半天之后,微微侧首,低道:“明天一早,你送炎儿去秦川,没有我的同意,不要离开他半步。”
“是。”周律微微颔首。
“都城那边,让萧寒过去。”曹彧思衬一会儿,如此吩咐道,虽然王城内的守卫严密,但很难说事态会发展到什么程度,如今可是连他这边的人都是不得不妨的。
“属下会跟萧寒交代清楚。”周律猜得出曹彧打算给萧寒的任务。
看周律一眼,既然他知道,就不必他再啰嗦了。
小家伙见亲爹和周律叔叔都面朝外站着,好像在看什么,他也从凳子上爬下来,来到门口,巴在亲爹的腿上,学着他们的样子看外面,不过可惜,除了黑夜和雪花,什么好玩的也没看到。
这一晚是小家伙离开都城后最乖巧听话的一晚,没有哭闹,没有逃跑,只有新奇和贪玩,因为他娘说过,对他来说,爹爹身边比娘亲身边更安全,可惜的是,这话对娘亲不适应。
他不懂,也不明白娘亲的话意,不过他相信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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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绒雪,飘到都城时,已近新年。
也许是宵禁的关系,都城的夜异常寂静,静的好像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消失了一般。
转过一堵爬藤墙,面前是一条仿佛没有尽头的巷道。
绒雪星星点点下了一个晚上,门槛、青砖上早已铺了薄薄的一层白,像女人披在肩头的短绒披肩,毛茸茸、轻软软的,在宫灯的照耀下,还闪着光亮。
“那个女人是什么底细?”望着眼前的静谧,樱或想到了儿子,想到儿子很自然就会想到儿子的父亲,她不是故意问他的私事,只是因为儿子现在在秦川,她需要知道所有可能对他造成伤害的人和物,那个跟他传出轶事的女人,她需要知道对方的底细。
“据说是豫州都尉邱义的续弦。”芙蕖一边叙述,一边观察大人的脸色,见并无异常后,继续道:“出身不太好,好像曾在馆舍里当过歌姬。”
一名歌姬能成为都尉的续弦,必然具备两个特质,美貌、手段或坚韧的耐性,“女人总共就那几种——好看的、不好看的、雅的、俗的、出身好的、出身不好的。”勾唇,“最后都会归为两种——老的、年轻的。”笑看向芙蕖,“男人会选谁?”
“年轻的?”男人都喜欢年轻女人,哪怕是花甲高龄的垂垂老者。
微微摇头,“若是让我选,一定是那个能跟在身边的。”毕竟那才是伴侣,“不要再等了,后面不会再有孙捷这种人供你选择。”对芙蕖来说,孙捷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大人……”芙蕖咬唇,“奴婢也知道能嫁给孙将军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可是……在您身边待惯了,一下子要离开,很害怕。”害怕自己不能适应那种为人妻的日子。
“你一定能做得好。”这丫头身上拥有很多女人没有的东西,不管经历过多少事,依旧能单纯如初,这恐怕也是孙捷会跟她开口要她的原因,外面的人都以为他是为了跟她这个太后心腹套关系,的确,这个因素孙捷肯定也考虑过,但这并不影响他对这丫头的心思。相反,在这种风言风语的当口下,他能亲口跟她提出要明媒正娶这丫头,不能不说他的胆量。
“炎儿被曹家带走了,奴婢若再走了,您怎么办?”她也不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这空荡荡的王城里。
“不怕。”笑,“本来就该这样。”她从来都是一个人,一个人来,同样也能一个人走下去。
望着樱或的笑容,芙蕖突然抱住她的手臂,无声地哭起来,“奴婢不要嫁人。”她想陪着她,陪着她昂头挺胸,继续高贵的走下去,“为什么您就不能蒙着眼睛走一次呢?”即使那么做会纡尊降贵,会变成可怜的、委曲求全的小女人,至少不用像现在这样孤单啊。
樱或轻轻叹一声,“我试过。”可惜走不通,只能原路折回,“所以说人不能犯愚蠢的错误。”早知当初,她就不该去惹那个不该惹的人,怪只怪自己太自富,以为能控制得了任何人,结果把自己给害了。
如果当年她没有力劝太后起用曹家,如果她不费尽力气帮助曹彧,如果她能果断灭掉曹家,没有那么多如果,如果这些如果真得发生,也许齐国早已不存在了,这齐国天下,当真是成也曹家,败也曹家。她现在终于能明白齐国太祖的矛盾,这个秦川李家着实可敬、可恨!
望向无边的夜空,深深叹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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