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翔站风云 2011

作者:殷烁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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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 章 绅士与淑女


      小序:
      我们理想的那个中国,它未必是完美的,但只要比现在这个好就行了。———
      同志们辛苦,我是刘畅。(时任远翔站少校,军情处处长)

      一瓶香槟下去一半时,向沁妮起身告辞而去,殷烁植嘱咐了句“早些歇了。”接着转头和特派员聊天。
      夏夜上海的街道依旧暖风熏人,街道昏暗,一盏灯火,照得昏黄。
      向沁妮的高跟鞋沿着路面“噔噔”踩过去,一路拐进身后两位目光所不及处,长街侧一角,一辆黑色轿车停得安安静静。
      向沁妮开门上车,车里一片寂静,涂均懿从驾驶座上回头。
      向沁妮用了关上车门“几时了?”
      “九点十五分,少校,您的衣服和枪在后座您右手边儿。”
      “建筑分布图看过?”
      “看过。”
      “停车的位置正好可以瞧见目标包厢的窗户,等到了地方,你就到那里等我,我一发信号就准备接应。”
      “是。”

      同时,百步之遥。
      “这一餐吃的如何?”
      “先生选的自然极好。”
      “你的香槟也不错,可惜再尝要等我出完这趟公差了。”
      “先生说的是去重庆向美国特派员做报告?”殷上校轻清眉半挑,“是替陈站长?”
      “是。三天后启程。”
      。。。。。。看来,先生调来这些年,终于是碍着儿咱们站的主子了。殷烁植心说。
      远翔站地处上海,多年来行动成果斐然,唯对着一个\\\\\\\\\\\\\\\\\\\\\\\\\\\\\\\\\\\\\\\\\\\\\\\\\\\\\\\\\\\\\\\\\\\\\\\\\\\\\\\\\\\\\\\\\\\\\\\\\\\\\\\\\\\\\\\\\\\\\\\\\\\\\\\'幺三\\\\\\\\\\\\\\\\\\\\\\\\\\\\\\\\\\\\\\\\\\\\\\\\\\\\\\\\\\\\\\\\\\\\\\\\\\\\\\\\\\\\\\\\\\\\\\\\\\\\\\\\\\\\\\\\\\\\\\\\\\\\\\\'电台却屡屡失手,故而颇受诟病,陈站长此举,明着是公差,实际上却是推了毛特派员出去做了挡箭牌。
      。。。。。。也是,这二位虽共事多年,却从来没有情投意合过,堪堪井水不犯河水已经是不错了。可惜,毛特派员在站里的威望渐渐升高,一山终究容不下两只老虎。

      挡箭牌只是试探,而站长既然起了心思,将来腥风血雨想必不会少,若处理不好。。。。。。
      殷烁植觉得自己的心沉了沉,好像一片寂静里,一颗心脏坠入黑沉的井中,“咕咚”一声。
      她眨眨眼,露出半个微笑,
      “那我便提前祝先生一路顺风,先生,保重了。”

      挹芬歌舞厅的包间门外是一条长走廊,走廊尽头是舞池,醉生梦死的喧哗隐隐可以传来,魏筱洵的高跟鞋踩进走廊上的红绒地毯里,因为鞋跟的高度和腰上多出来的那只手,她走的并不十分稳当,她几次想要甩掉那只扶着她的腰不紧不慢却不容抗拒的,带着她前进的手,但想想还是作罢,走廊不长,中间魏筱洵一个踉跄,唐泓基还搀扶了一下,“小心。”魏筱洵听见他说,声音没什么异样。
      进入舞池的时候,魏筱洵简直无法相信,在刚刚这个复杂的局面下,她就这样轻易的被拉了出来,在交涉双方当事人都什么都没谈的情况下———这真是太蠢了!她觉得说不定唐泓基本来就是想出来的,她挑衅般的玩笑给了他绝佳的借口———果然和表哥比起来,她还是太年轻太稚嫩了啊。
      舞池里的炫目光芒让人的眼睛感到疲劳,魏筱洵眨眼的空档就听见唐泓基问她,“想跳什么?”
      魏筱洵看见他寒星一样的眸子,转向她的这时是尤为的认真,那是她从未见过的认真,只来自于夜晚的唐泓基。
      她想了想,最终决定还是先跟着他的路线走吧,“华尔兹。”
      唐泓基点头,转身低声向侍者吩咐了什么,魏筱洵看着他俊朗的面孔,白绢一般的皮肤,还有乌黑柔亮的头发,终于问出了从刚才走廊上就一直盘桓脑海的问题,“你怎么会认得我?”
      其实她想问的是为什么唐泓基会知道她的军衔,然而婉转的疑问在说出口时就变了味道。
      唐泓基对她的问题似乎并不意外,他的方下巴抬了抬,“曾经见过,那时候你跟着刘处长。”
      刘处长即刘畅刘少校,军情处处长。刘魏两家是姻亲关系,刘畅亦是魏筱洵的表哥,魏筱洵新进远翔站时就被派到刘畅手下做文员,方便照应提携,这是大族一贯的做法。
      想来唐泓基见她的那个时候,应该是她跟在她表哥身边,风采照人,前途一片光明。唐泓基在人影重重中一眼望见那虽不算众星捧月也是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而大家闺秀魏筱洵,却连他的一片衣角都不曾注意到。

      所以说,现实中的缘分当真是很难以揣测的东西,哪怕是最终会对对方影响深远的那一双人,在初见时,也常常是他将她看在了心里,而她却从未将他放到眼底。直到再见的那一刻之前,他们都是彼此再寻常不过的一瞥惊鸿,石子入水,涟漪淡淡,波澜不惊。
      如此不可捉摸。

      【九点三十五分】
      向沁妮在下车前再一次确认了那把军用毛瑟枪的子弹已经填满,毛瑟枪不是她用惯了的勃朗宁,略不顺手,但好在这种枪一向颇受军统偏爱,将来排查起来会造成不少的干扰。
      匕首则被藏在了左边袖子里,向沁妮知道,枪响会造成骚动,这次任务大概有八成是要用到匕首解决了。
      头发被盘起来用帽子遮住,白衬衫、领结、西裤,这些东西加起来,活脱脱一个舞厅侍者的模样,向沁妮甚至为自己贴上了两撇小胡子。
      车被停在离歌舞厅后门一街之隔的拐角,向沁妮下了车,稍后,涂均懿会把车开到前门的街上,以便随时接应她。
      挹芬歌舞厅的后门相比前门显得寂静,向沁妮回忆着平面图悄声行过后院,一筐垃圾在院角发出腐败的臭味,蚊虫在四周嗡嗡的盘旋,没有灯,四周黑暗而寂静,向沁妮先是听到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然后是前边传来的喧嚣。
      她尝试着吸口气,平复胸膛下那颗脏器快到不正常的跳动,然后成功被腐臭味呛住,差点咳出来。
      这下倒真不紧张了。
      院子尽头的那扇门通向目的地,向沁妮闭了闭眼,毫不迟疑的拧开门把手走进去。

      这时华尔兹的音乐响起旋律古典优雅,跃动的音符如水一般荡漾开来,溢满整个舞池,唐泓基寒星一般的眸子里蒙上一层朦胧而温和的光芒,他向魏筱洵微微俯身,伸出修长洁白的一只手,做了一个邀请舞伴的动作,“小姐能否赏脸跳支舞?”他的嗓音略低,柔和的问道。
      那是男士们在邀请女士跳舞时礼节性的句子,然而许久之后,魏筱洵想起唐泓基,依旧能记起的是他寒星般的眸子蒙着微光,光洁的方下巴上薄薄的唇拧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舞池的灯光映在他的俊朗面孔上,他在那个时刻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像一个优雅的贵族,高傲,冷漠,却可以从眼角眉梢晕出浅淡醉人的温柔。
      魏筱洵没有拒绝———当然没有,她怎么可能拒绝?
      她的手放进唐泓基的掌心,那里是她刚刚发现的,温暖的温度,华尔兹的乐曲掩盖了珍珠手镯的叮当作响,唐泓基的另一只手温和而谨慎的扶上她的腰肢,魏筱洵觉得自己也许并不是想象中那样讨厌这种感觉,她抬起头望着比穿着高跟鞋的自己还要高出一些的唐泓基,对方握着她的手,眼中的目光专注又温和,那一定是他对舞蹈无与伦比的热爱。魏筱洵这样想着。
      她踩着拍子舞步轻盈,而唐泓基带着她始终跳的从容优雅,魏筱洵觉得,这是有生以来,她第一次感谢家庭的传统教育,起码让她的华尔兹能跳出一个大家闺秀的淑女,应该有的丰采。
      唐泓基搂着她一个转身,魏筱洵看见自己波浪卷的长发在空中荡出一个弧度,她眨了眨眼,开始向这位优雅的先生开玩笑,“想不到唐少尉也有这样的绅士风度。”
      “因为对象是一位淑女。”唐泓基显然没有太多边跳舞边闲谈的经历,但他的回答足可称得上温文尔雅。
      “我不觉得你有用那绅士的风度一视同仁的对待所有小姐们,起码那位上校大人一点不会觉得。”
      魏筱洵俏皮的说,她甚至还眨了眨眼睛。
      “因为我认为她不算是一位淑女。”唐泓基的眉头稍稍皱起却又很快抹平,看得出那位上校大人无论在何时被提起都不是多么好的话题,但作为一名绅士,把脸色摆给一位小姐看显然也是极不礼貌的。
      魏筱洵轻笑出声,“哦,《乱世佳人》的经典台词啊。”也不知道那位一向有着“恶魔淑女”之称的上校听到自己被如此形容之后会作何感想。
      唐泓基看得出她的揶揄,但是他一向不是太多话的人,于是他将注意力重新回到舞步上,隔了一会儿才回答,“。。。。。。并不是大部分人的认可就一定正确,手上沾满鲜血的女人永远不会是淑女。何况是一个不折不扣对党/国死忠的军/统。”
      魏筱洵看着他,他的薄唇在说话时不自觉的拧起,那使他看上去有些严肃,魏筱洵又有了一个新发现,唐泓基不是一个容易被别人的思想所左右的人,但她依然出于某种难以言说的心理,继续开口为难这位不善言辞的绅士的思维,“如果照你这么说,作为一个军/统我是不是也要被包含在内?———那你怎么会认为我就一定是一个你意象中的淑女?”
      唐泓基不得不又一次收回他放在舞步上的心思,他低头看向魏筱洵,她那再标准不过的瓜子脸上一双大眼睛明亮又俏皮,眉眼浓丽,那双红唇在灯光下呈现出妖异的光泽。。。。。。唐泓基无法控制的呆了一呆。
      “。。。。。。跳舞的时候要专心。”
      他在找回自己的声音后开口。

      “临阵脱逃可不是绅士们的风度。”
      “强人所难亦非淑女们的所为。”

      魏筱洵一时无言,被他搂着又是一个急转,高跟鞋的鞋跟过长导致她一时难以站稳,重心一偏,只听见珍珠手镯剧烈晃动晃出哗啦哗啦一片响声,她向唐泓基站立的方向倒去,眼见就要落在他怀里———一只手又扶住了她的胳膊,那手五指修长,片刻前还扶在她腰际,唐泓基凝望她眼眸,那目光十足是一位贵族绅士对顽皮美丽的舞伴含了包容宠溺的无可奈何。
      魏筱洵看着曾经那么呆板那么漠然的一张脸,她突然笑了笑,“好吧,也许你是对的,”她习惯性的眨了眨眼睛,说,“为了我们不踩到彼此的脚趾头,跳舞的确该专心。”
      唐泓基对她的回答,是将那只扶在她胳膊上的手重新放回她腰上,依旧温和谨慎,姿势标准,重新带着她翩翩起舞。
      接下来的几分钟内,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各自专心于自己脚下的步伐和与舞伴的配合,魏筱洵的身影在唐泓基的手臂下翩纤优美,每一个舞步都是优雅,每一个转身也都有说不出的轻盈美丽,乐曲像是海浪,而她像浪花上的落叶,随着水波沉浮旋转,舞出华丽自然的绝美风姿,魏筱洵从未见识过这样高超的舞技,更从不知道那个她曾经不屑一顾的唐泓基还有如此出色的本事和如此优雅从容好似只要华尔兹的乐章响着,他就能掌控一切无所不能的形容。

      向沁妮飞速并尽量不惹人注意的穿过走廊和人群,当华尔兹的乐声响起时她想她应该看到了魏筱洵,为了避免被认出来她立即低头,然后迅速远离舞池附近,缓缓回想起,那电光火石的一闪而过中,那一头波浪卷身边的年轻男人果然是唐泓基。
      102包间就在走廊地毯的尽头,向沁妮这次不用深呼吸了,而是慢慢将紧张的肌肉放松一些,然后在脑海里回放着细节和计划,脚步尽量与平时无二,腰间的毛瑟沉甸甸的,匕首贴着袖子的冰冷触感让人心安。
      墙上的挂灯照得刺眼,猎手慢慢接近她的目标。

      “叩叩”

      敲门声响在102包间的门板上。

      此时舞池中一曲终了,翩翩起舞的人们停下时,有热烈的掌声在他们周围响起,唐泓基微笑颔首向观众们致敬,魏筱洵也露出甜美的笑容。
      他的手从她腰上离去,但另一只手依旧牵着她的,魏筱洵再未试图挣脱,他们相偕离开的身影被灯光照出暖意,曾被他们的舞姿惊艳的人们中没有一个会知道他们是两个来自令人闻风丧胆的军/统远翔情报站的特/务,没人会知道,虽然他们同是少尉,但直到今天之前他们都互不相识,而他们今天的相识,是因为一个无可告人的目的,一个变相的,隐晦阴霾的交易。

      毕竟,那对舞技同样超群,配合天衣无缝的璧人,他们一个是风度翩翩的优雅绅士,一个是绮年玉貌的窈窕淑女。

      “谁?”
      “请问是张铮好先生吗?”
      门内脚步声响起,门“吱呀”一生打开,一张白胖的略带不解的脸从门后露出,“你。。。。。。谁?!唔———”
      向沁妮的手死死捂住张铮好的嘴,顺脚合上包间的门,同时匕首干净利落的刺入喉部的皮肤,用力一划———
      刀口利的让人心头一麻,快的几乎可以听见劲动脉和气管一起寸寸撕裂的声音,向沁妮庆幸自己把姿势转到了在背后从前面划开张铮好的喉咙,商会主席现在颈部喷洒出鲜血的量让她感到恶心,满室都是血腥味。
      张铮好挣扎了几下就没了声响,向沁妮继续捂着他的嘴捂了近半分钟才松开,扶着他软面无力的躺倒在地板上,那双大大张开的眼睛睁得眼眶几乎裂开。向沁妮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哈德门香烟点了,却不抽,看火苗烧了一会儿就掐了,状似无意的扔在尸体边上。顺手在张铮好的外套上擦了擦匕首。
      环视四周,确定现场没有疏漏的细节,向沁妮走到窗边,拉起窗帘又重新打开,顿了顿又拉起,二十秒之后,楼下有轿车车灯在路上亮起,她听见车轮辗过地面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向沁妮利落的转身,走出房间,轻轻关上门,身后张铮好的颈口依旧喷涌着鲜血,渐渐浸成血洼。

      “你今天为什么会答应来这儿见我表哥?”魏筱洵年纪尚轻,好奇心也非一般的浓重,并且,她现在已经开始把用各种问题来为难唐绅士作为一个兴趣爱好了,“单纯还人情?未免太简单吧?哦,不不,你好像本来就是那种为了自由安逸可以不要命的人。”
      “从前是。”唐泓基不否认,他会得罪人,但他从不欠人情,唐泓基热爱自由,而官场规矩是欠了人情就要还,人情世故在他看来是很碍手碍脚的东西。
      魏筱洵看着他的表情,想了想决定把那句“那现在呢”从舌尖儿上咽回去。
      她已经发现了,唐泓基这个人,看上去像是一个好捏的软柿子,但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明白,这样的人如果做出什么决定,那就一定是无比明确的,并会坚定不移的执行,连单纯的欺骗隐瞒他都不屑浪费时间。

      这种人,意志坚定,等闲不可能被人左右,魏筱洵年纪轻轻,根本不可能独自对付他。

      于是魏筱洵撩开汗湿了的卷发,她笑起来像是所有千金小姐们中最珍贵的璀璨明珠,她脱离了唐泓基的手,倚着一边的沙发坐下,轻轻眨了下眼,那一双杏子眼里明亮的笑意吸引着绅士的目光,“那么,我想,表哥他一定等急了?哦,也许我也需要一点私人时间休息一下?”
      唐泓基这次没有回答她,魏筱洵不知道他的想法,但他依旧十分尊重她的意见,冲她微微点了下头,转过身离去。
      “Mr.唐,”魏筱洵在他身后,斜倚在深红色沙发上开口,戏谑的称呼他。
      唐泓基回头,
      魏筱洵迷人的冲他笑着,迷人的扇动着眼睫毛,“等会儿我还想再跳一支舞,不知道您还是否愿意再指教一曲?”

      唐泓基黑发间白绢般的方下巴上,那薄唇拧出一个微笑来,像水纹涟漪般渐渐扩散,

      “如你所愿,my lady。”

      他如是说。

      ———————

      刘畅其实等的不急。
      当他知道他要等的人无论如何最终都会到来,只是时间早晚问题的时候,焦急已经被剔除出他的日程表,在他看来,拖延基本上是没有意义的,唐泓基就是再回来的晚一会儿又能怎么样呢?
      总不至于———他在心里开了个小玩笑———总不至于在这么一点时间里他就会在歌舞厅里被共/产党给暗杀了吧?
      包间的门再次打开,毫无疑问,他看见来人脸上寒星一般的眸子,刘畅满意的在心里点点头,重新重复了一遍他的结论:唐泓基最终总是要来找他的。
      对面发出轻响,唐泓基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刘畅白嫩修长的手在桌子底下动了动,他在打量着唐泓基,并选择合适的开场白。
      唐泓基省了他的麻烦,他的声音平静,直接问道,
      “你想让我做什么?”
      刘畅挑眉。
      唐泓基并不准备把一句话重复两遍或者追加解释,他的手顺手抄过一双筷子,一边慢慢把玩一边看着刘畅,他的眼睛很清亮,眼神甚至称得上锐利,带着无比的坚定不移。
      “我想让你做的事,对你而言很容易,”刘畅看着他,缓缓开口“但首先,我觉得这件事,我们还是不要宣扬比较好。”
      唐泓基“嗯”了声,这是默认的意思。
      “我要你从站长办公室,帮我传递一些信息。”
      唐泓基把玩筷子的手猛然停住。
      “站长的习惯,是把你拉到她办公室补写公文,而军情处,秘书部,哪怕危急时刻可权益行事的第二十七小队的所有信息,动向,最终都会汇集到我们站长的办公室里,时时刻刻。他们从来不会注意你,所以言无不尽。而对你来说,在补公文的同时记下这些,并不是难事。”
      “原因?”
      “刘家不仅仅涉足政界,我们也会经商,我也不仅仅是远翔站的军情处处长。许多信息对你们而言毫无吸引力,但对我们来说,那是蕴含着无限的商机。”
      筷子重新被搁回桌上。
      “我拒绝。”
      唐泓基的声音微微发冷,他的眼神此刻像是两把利剑,直直射向刘畅。
      刘畅笑了笑,依旧很讨喜的笑容。
      “我救过你的命啊———从殷烁植手上,很不容易是不是?”
      他皮肤白皙细腻的双手在桌下不自觉的绞了绞,并非因为紧张,而是因为兴奋,那种快要达到目的的悸动,虽然会被理智所压制,但无可否认,确实比美酒还醉人。
      唐泓基会拒绝,而非直接起身就走,以他的性格,那代表的除了这事有极大的商量的余地之外,再无其他。

      不过,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唐泓基的唇角不自然拧起,声音更加冷冽,
      “我的命不值这个,远翔站所有的动向,不论哪一样被居心叵测的利用起来都绝对够把上海地下的情报系统掀一遍,救命之恩我铭记于心,所以你如果让我去窃取情报为你日后留一条后路,我万死不辞,但———”他的身体微微前屈,那一双寒星般的眼眸里,闪过某种异样的光泽,“你却要我为你留意远翔站的行动意向?你不可能不知道光凭这个我就可以检举你是共/产党,就算你不是,意图偷窥机密也已经违反家规,需要我提醒你本站监察员正是你的死对头么?”

      唐泓基看着刘畅,这是他头一次和刘畅说这么长的句子,事实上,他从说到一半开始就已经绷紧了身体,随时准备应对刘畅掏枪送出的那一发子弹。
      然而刘畅没有,他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太大变化,那笑容在他脸上挂着,依旧让人讨厌不起来的小模样。
      狐狸毕竟是狐狸。
      唐泓基毫不意外,刘畅的心理素质甚至胜过他的预期。

      “你。。。。。。怎么就去了秘书部啊?”
      半晌默然,刘畅突然叹息。
      “这样的清晰利落,不用来对付共/党,反而在秘书部成日混着,实在是屈才。。。。。。屈才啊。。。。。。”
      他摇着头,似乎真的很惋惜的样子。
      唐泓基不搭腔,那双寒星一样的眸子依旧紧盯着他。
      刘畅似是无奈的叹息了声,“你想的也对,其实不论你信还是不信,我要你帮这个忙,本来也就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唐泓基的眉微微皱起。
      刘畅置若罔闻,继续道,
      “你也知道我的死对头是谁,第二十七小队如今权势极盛,私刑处决自不必说,行动消息甚至可以不经军情处,远翔站内能够压住这场子唯有陈站长,让你走这一步,其实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刘畅的笑容依旧是弥勒佛般的讨喜的模样,只是,灯光之下略略露出苦涩来,“那女人如今孑然一身,大不了以命相搏,鱼死网破,我却还有一大家子,正踩在悬崖边上。———我晓得,这事对你是为难了些,你开个价吧,一条命加上那些,想来也够换一个远翔站的所有动向了。”
      唐泓基的手又一次抚上筷子,他也依旧盯着刘畅,这目光中带着审视,上下打量着,那寒星一般的目光锐利的几乎可以戳穿刘畅白嫩细滑的皮肤,刺探到他的面具背后。
      他足足有半分钟没有开口,然后终于深吸一口气,唇角舒展开来,手指却微微捏紧,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
      “魏小姐下个周末有空?”
      他问道,有轻柔的笑意爬上眼角眉梢。
      “筱洵?有的。”
      刘畅是何其聪明的人,怎么会听不出那弦外之音,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些讶然,
      那交易的条件颇丰,有他刘畅扶持,权势富贵唾手可得,可唐泓基居然只要这个。
      唐泓基一点方下巴,“成交。”
      随即他起身,毫不犹豫的往包间门外走去,
      “不留下喝两杯?”
      “岂可让佳人久候。”
      刘畅挑眉,玩味的笑笑。
      “如此说来,就算此刻真的掀了全上海的地下情报网你也不会回头?”
      “与我何干。”

      那背影走得利落,声息渐远,刘畅望着唐泓基离去的方向沉默许久,直到身后包间阴影里“咔嚓”一声,一扇巨大的屏风被移开。
      “这就是你说的人?你确定他可信?”
      “如果他去告密,那么他会被指认为共/党,跟着我一起遭殃,或者情况好点,我吃一点苦,他被指认诬告,一样有通共嫌疑———他清楚他没得选,谁叫第二十七小队的习惯是顺手解决一切能解决的敌人。”
      “所以他几乎什么都没和你要。”
      平铺直叙的叙述,刘畅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他身边的是个短发齐耳的洋装女人,肤色微深,五官端正,有一双精明干练的眼睛和两瓣形状姣好的唇。
      “他的能力无需质疑,我会让筱洵看着他。但我不认为现在是安插眼线的好时候,还有什么任务吗?”
      洋装女人没有马上回答,但是她带着一种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刘畅,刘畅从她堪称庄严的目光中生成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赵先生那个饵奏效了,你的猜测是正确的。”
      她最终开口。
      刘畅的瞳孔瞬间紧缩,“是谁?”
      女人是声音很冷静,“目前还在调查,但是我们和一位外勤已经失去联系———
      ———他叫张铮好。电台已经撤离了,你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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