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色之凤穿牡丹

　　旧人笑未冷，新人脸飞红

　　时光似云涛翻滚，转眼两载又过去了。
　　波澜不惊的日子倒也没那么难过，我已习惯了宫中每日的琐碎与暗流，无论是彩云还是筱月，我都可泰然处之，她们对我也不过是仆人对主人应有的礼貌尊卑，几乎与常人无异了。相比之下，我与彩云还是近些，有时也会谈谈心，只是不涉及利害，而与筱月，却是相隔甚远，筱月与其他宫人间也无交流，一举一动极不引人注目，就像可有可无的影子一般。只有我，知道这个影子的利害。
　　这两年间，我从答应一路升到了嫔位，与荣嫔平齐，但这其中的份量确是大大不同。荣嫔从入宫就是嫔，皇上有好几年都未曾临幸，甚至连她的宫门都未曾进过，虽平日梳妆打扮一应衣装饰物都是上好的，甚至连瑾妃也让她几分，但这不过是因为她向来不得宠，众人都不把她放在眼里，让着哄着罢了。而我则不同，自册封以后，便成了最炙手可热的妃嫔，我的晴宁宫也是天天你来我往莺声燕语，今天这个贵人来坐坐，明天那个昭仪路过进来看看，几乎不得闲，我脸上带着笑，心里对这虚伪的人情愤恨不已，却仍被迫奉承着敷衍着同流合污。
　　至于皇上，两年来秀女也选了许多，但皇上来晴宁宫的次数仍是不少，与皇上云雨，在我看来，不过是怀上龙裔的手段，忍耐而已，毫无欢愉可言。只是偶尔躺在床榻之上，会想起那洁白柔和的肌肤，那玫瑰滴露的唇瓣，身体会涌起一时潮热，无法排解。两年的隐忍，小腹却未曾隆起。
　　那个人，那个让我魂萦梦绕的人，却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即使就在不远处的宫闱之中，即使我经常借故到琳萃宫，她却好像故意躲避我一般，难以得见。这也许也是瑾妃的计策，她的目的是让胡印儿消失，等那个赵珞瑛出现在众人眼前时，也许。。。每当想到此处，我的心便刀绞般疼痛起来。
　　这天天气晴好，又正是盛春时节，用过早膳之后，我便想到御花园走走。彩云从里屋拿了一把扇子出来：“春天花多飞虫也多，拿个扇子给小主挡挡。”
　　我笑：“按说惊蛰也过了些日子了，小虫该出来的也都出来了，出去走一圈，身上倒像粘了一层。”
　　“那是因为小主的衣裳鲜亮，跟花儿似的，可不就吸引些虫子么？”
　　筱月在收拾早膳的碗盘，看我与彩云说笑，脸上有些不悦，彩云倒似没看见似的，故意从筱月手上的盘中捡了一块点心：“这点心是小主最爱的，小主赏赐给奴婢一块可好？”
　　我看了看筱月的脸色：“你想吃小厨房里不是任你拿，非得在这里卖乖讨巧？”
　　彩云有些讪讪，手里的小点心只好又放了回去，我看着筱月端着碗盘走了，才松了口气。
　　“瑞嫔妹妹，有日子没来了，你这个园子还真是春光正好！”门口传来了一阵夸张的笑声。是荣嫔。
　　我急忙迎了出去：“姐姐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我天天都有空，哪像妹妹，忙着侍奉皇上根本没时间串门子。”荣嫔带着侍女大模大样地走了进来，也没容让，自己就坐下了，彩云转身出去备茶。我看着荣嫔，心中疑窦丛生，这个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今天不知为何而来。
　　彩云端了新采的玉绿来，分杯倒上，先端给荣嫔。
　　“妹妹这茶真是好，早就听说从湖北连夜送了玉绿来，想着皇上那儿必是有的，太后和瑾妃也会分到一些，没想到妹妹这儿更多。”
　　我一笑：“姐姐这是哪的话，姐姐宫中的东西，不也样样都是万里挑一的？”
　　荣嫔轻叹一声：“再多东西有什么用，我的宫中独缺了圣上啊，仅这一样，就和妹妹是云泥之别。自妹妹册封后，皇上连瑾妃那儿去的都少了。”
　　荣嫔向来尖酸刻薄不假，可与我平素没有交集，也不是爱拈酸吃醋的人，为何现在提起：“姐姐莫取笑妹妹，后宫之中原本就是论资排辈，姐姐论什么都在妹妹之上。”
　　“那可不一定，皇上就喜欢庶女出身的，妹妹可别多想，我没别的意思，妹妹天资娇丽，不得宠老天都不答应。对了，妹妹可听说了？又有一个宫女得宠了。”
　　宫女？我一下紧张起来，莫非是印儿？但表面还是不动声色：“妹妹不知，还请姐姐赐教，这个宫女，可是掖庭的？”
　　荣嫔将茶放下：“具体我也不知，好像是皇上昨天偶然看上的。听说年少时似在掖庭，后来到哪个嫔妃那儿当过一段差。”
　　我的心一凉，难道说真的是印儿，我终究未能保护你远离万丈深渊。。。我再无法掩饰心中的波澜。
　　荣嫔见我神色有异，以为我是对新宠心有芥蒂，便起身告辞了，我浑浑噩噩地送走荣嫔，心中的震动无法言表。印儿，单纯的印儿，连落在身上的小虫都不忍杀死的印儿。。。
　　“小姐。”彩云来收拾茶杯，看到我呆呆坐着，不免担心，在两人时，她依然如旧时称我为小姐。
　　“彩云，你与我去一趟琳萃宫。”

　　“瑞嫔，你这身衣裳真是应景，桃红柳绿，倒提醒本宫也该穿艳些了。”瑾妃今天精神不错，竟迎到门口，我却毫无谈衣裳的兴致。双膝一屈，直跪在了瑾妃面前。
　　“娘娘，印儿，不珞瑛她。。。可否让臣妾见她一面？”..
　　想我嘉迪纵阿，贵为公主，即使寄人篱下，即使有意奉承，但何时如此低声下气，软弱可欺。但现在的我，已顾不上了，哪怕面前站着的就是始作俑者，我也要搏命一试。
　　“这是如何说起，本宫虽是将珞瑛养在宫中，但并未限制她的自由，更为阻拦你姐妹相见，是这孩子自己深居简出，不愿沾惹是非。瑞嫔何出此言？”
　　我额头沁出冷汗，果然还是太沉不住气了，因此眉眼收敛，话锋一转：“娘娘不要多想，是因为这两年来珞瑛与臣妾之间渐生嫌隙，臣妾近日总想起昔日的姐妹情谊，不免感伤，刚才又听说皇上宠幸了珞瑛，因此想此时不说清，恐日后再无机会，这才来求娘娘牵线搭桥，给臣妾一个道歉的机会。”
　　瑾妃点点头：“原来如此，只是，皇上并没有宠幸珞瑛啊。珞瑛这些日子一直在本宫宫中，皇上也是有日子没来了。你又是从谁那儿听说的？”
　　原来不是印儿！我的心一下子平静了，思考却还未恢复。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是印儿。
　　“是听荣嫔说皇上宠幸了一个宫女。。。”
　　“原来是荣嫔，”瑾妃点点头，俯身将我扶起，携手走进屋中：“皇上宠幸宫女向来是有的，本宫还未听说，但肯定不是珞瑛。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姐妹情谊不该就这样生分了，芸儿，你去叫樱桃陪着珞瑛小姐过来一趟，就说是本宫有话和她说。”
　　我坐在琳萃宫中，一边等待一边和瑾妃话着家常，表面不敢显出心不在焉，眼镜却不时往门口看，我与印儿，竟几乎两年未见。同在宫中，住的又如此之近，若不是她刻意躲我，何以两年见不到一面？那年她白净的脸上总是悄然爬上的红晕在我的心中化开，坚硬的心也一点点跟着融了，变得柔软。
　　外面传来环佩叮当，想来是印儿，我心下一紧，茶洒了出来，彩云忙把茶杯接了过去。
　　先进来的是樱桃，我有时来琳萃宫能看到樱桃，因此并不觉得生疏，樱桃撩起门帘，一只穿着天青色绣鞋的秀足轻轻点地，跨进门来。
　　乌黑的头发一半挽起成髻，一半散在肩上，像少女一般少于修饰，只在发髻上插一支珍珠碧玉步摇，与耳畔摇曳的珍珠耳坠遥相呼应，身上着云白的月华锦衫，比两年前消瘦了些，走路倒似树影移动。
　　目光移到她低垂的眼睛上，她也似感到般抬起低垂的头，四目相对，那一刹那似电光石火崩裂，她眼中有太多的内容，诧异、惊恐，最终归为冷漠。我被那目光中的寒冷灼伤，移开了目光。
　　两年的时间，把她历练得更加婉约清丽，比起从前清纯依旧，温婉有加，那一瞬我竟被惊艳了，几乎看到了柳烟讲述的那个画中人般美丽的胡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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