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词

　　看着他们的背影，德妃向纤尘笑道：“慧妹妹别见笑，这两个孩子都是娇养惯了的，每日里都跟在本宫的身边，所以无论是去玉华宫避暑，还是春狩秋狩，都要带着他们。”
　　纤尘道：“娘娘言重了。娘娘有明霞公主和二皇子承欢膝下，又这般玉雪可爱，令人心生羡慕还来不及。”
　　德妃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本宫不比皇后，有显赫的家世，在宫中又有太后提携指点。也不比淑妃，秉承倾国倾城之姿，虽然国破，可毕竟也曾是南秦公主，金枝玉叶来的。更不及贤妃，潞国公在朝中权势滔天，富贵也非常人所能及。本宫所有的，不过就是这两个孩子罢了。”
　　纤尘听德妃这话渐渐涉及到后宫之中地位最显赫的几个人，不便接话，只是噙着淡淡的笑意倾听。
　　德妃忽然一笑，道：“所幸这两个孩子都还算得上聪明伶俐，不枉了本宫这些年的心血。”
　　纤尘道：“皇上多次夸奖明霞公主贴心，又夸奖二皇子读书长进快，都是德妃娘娘教养有方的缘故。”
　　德妃眼睛一亮：“皇上真是这样说的？”
　　见纤尘点了点头，德妃欣慰地叹了一声，道：“如此说来，皇上确也将这两个孩子放在了心上。”
　　纤尘笑道：“那是自然。皇上膝下的子女并不多，一共只有三位皇子两位公主，个个都是皇上的掌上明珠。”
　　德妃喃喃地道：“皇上膝下的子女并不多......”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地道：“新入宫的妹妹们越来越多，皇上的子女也会越来越多。”
　　纤尘提醒道：“可是只有明霞公主是皇上的长女，怀文是皇上的次子。他们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无人能及。”
　　德妃凝视纤尘片刻，方才笑了一笑，道：“慧妹妹实在是心思灵巧。本宫不过是感叹一番罢了，有些事本宫也无可奈何。只盼着怀文能一直如这般讨皇上欢心，长大之后能为大夏建功立业，被皇上委以重任，也不枉本宫疼爱他一场。”
　　纤尘点头道：“定当如此。”
　　德妃浅浅笑道：“慧妹妹莫要笑本宫想得太多。在这宫里面，母以子贵，子以母贵，现下虽然怀文是依凭本宫这个母妃，待到他长大一些了，本宫就要依凭他了。”
　　纤尘忙道：”嫔妾怎么会笑娘娘？身为母妃，为子女多些考虑，也很是应该。”
　　德妃叹道：“本宫并非只为怀文考虑，本宫为明霞也是操尽了心。不过明霞毕竟只是个公主，不像皇子那样需要建功立业。本宫只希望明霞能平平安安地长大，不必远嫁，不必和亲，在朝中挑一个青年才俊嫁了，本宫也就放心了。”
　　纤尘听德妃话语之中满是对子女的拳拳慈母之心，不由得牵动自己思念爹娘的心肠，很有些动容。
　　德妃似乎也看出了纤尘的心思，理解地一笑，转头向采芹道：“本宫前些时候收到的蜻蜓小荷图样的团花云水锦，可还在吗？”
　　采芹连忙道：“在。娘娘当时就说这花样清新雅致，最适合慧小主了，打算命人送去给慧小主，不过是因为年下宫里面的事多，一时忘了。奴婢都收在东殿里了。”
　　纤尘忙道：“嫔妾不敢受娘娘这么贵重的赏赐，平日里娘娘已经待嫔妾极为宽厚了。”
　　德妃笑道：“慧妹妹说得哪里的话？宫中的姐妹，岂不就是和自家姐妹一样吗？本宫只不过是觉得那几匹云水锦的颜色、花样都极是清雅，最适合妹妹不过了。妹妹若是真的把本宫看做姐姐，就不必这般客气。”
　　见德妃已经这样说了，纤尘只得道：“如此，就多谢德妃娘娘了。”
　　德妃一笑，向掬香道：“你就跟着采苹和采芹去东殿瞧瞧，把那几匹云水锦取来，一会子好带回长春宫去。”
　　掬香看向纤尘。
　　纤尘深知德妃此举，不过是想将掬香打发出去，想一想自己并未有得罪德妃的地方，现时也没有深为宫中他人所忌的原因，并无值得陷害之处，想来定是德妃私下里有话要对自己说，便道：“掬香你就跟随采苹和采芹去吧。”
　　掬香这才答应下来，跟随采苹和采芹往东殿去了。
　　德妃含笑看向纤尘，道：“慧妹妹果然不枉了一个‘慧’字。”
　　德妃低头沉吟片刻，抬起头来道：“妹妹初入宫时，本宫便觉得慧妹妹非比寻常，无论是容貌还是性情，在新入宫的这些妹妹里面都堪称出类拔萃。妹妹开始久病无宠，本宫心中一直觉得甚是可惜。”
　　纤尘欠身道：“多谢娘娘惦念。”
　　德妃摇了摇头，笑道：“果然没过多久，妹妹就被皇上看中，从此之后所得的恩宠也是宫中少有的，可知明珠蒙尘，不过是暂时的，毕竟那一番夺人的光彩，又岂是能轻易掩盖的吗？”
　　纤尘道：“谢娘娘的赞誉。”
　　德妃又道：“自从妹妹得宠之后，遇过、见过、听过的宫中不足为外人道的事，也有许多了，想来也不必本宫多言。”
　　纤尘想到中秋宴上时为宇文昭仪、现为贤妃的处处为难，钟粹宫中从花酪到蜜饯的峰回路转，景明宫中的冰盘，直到今日走水之事的重重迷雾，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声。
　　德妃微微一笑，道：“宫中从来都是如此，有人得意，那就必然有人失意，有人得宠，自然也就有人失宠。谁不想风风光光地过好日子？可是在那风风光光之下，却有着更多的血和泪。”
　　说到最后一句，德妃也不由得有些唏嘘感慨。
　　纤尘定了一定神，道：“嫔妾明白。只请娘娘明示，嫔妾该当如何？”
　　德妃点头笑道：“慧妹妹果然是个爽快人，倒不需本宫多费言辞了。”
　　德妃又意味深长地一笑：“本宫好歹在宫里面多待了些日子，别的虽没有什么，却多少能在宫中说得上几句话。慧妹妹又聪明又美貌，本宫日后也多有要倚仗妹妹的地方。”
　　纤尘心中微微一动。
　　看起来德妃这是明明白白在拉拢自己了，可是她究竟是怎生个打算？想让自己做的又是什么？
　　平日里德妃确实是一派温柔端庄，待人也十分宽厚，在宫里面甚得人心，不过夹在母仪天下的皇后和气焰正盛的贤妃中间，并不如何引人注目。可是仔细想想，这宫中惟有她是一位皇子和一位公主的生母，位列四妃，又是除了皇后之外唯一有协理六宫之权的妃子，权势身份的确不容小觑。
　　纤尘不过是微一迟疑，德妃已经笑道：“本宫并不心急，慧妹妹慢慢想想也好。无论慧妹妹究竟心意如何，本宫只觉得能和慧妹妹这样七窍玲珑的人儿说说话，心怀也舒畅了许多。只盼着慧妹妹平日里无事的时候，还请多来栖鸾宫坐坐。”
　　纤尘欠身道：“谨遵娘娘懿旨。”
　　德妃笑道：“这不是什么懿旨，不过是自家姐妹的闲话罢了。”
　　德妃转而又叹道：“或许慧妹妹不知道，不知怎地，每当看到妹妹，总让本宫无来由地想起了本宫的姊姊，因此见了慧妹妹也就格外亲切。”
　　纤尘一怔。她入宫之前也曾经隐隐约约听过些传言，都道德妃娘娘的来历很有些不清不楚，出身于获罪之家，娘家的获罪实与戾太子谋反一案有关。只是此事事关皇家秘辛，少有人敢提及，所以纤尘所知也极为有限。
　　纤尘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娘娘的姊姊？”
　　德妃点了点头，略带感慨地一笑：“本宫娘家姓袁，未出嫁时小字若兰，本宫的姊姊闺名是若梅。”
　　纤尘心头剧震，猛然抬头，看向德妃。
　　只见德妃也正瞧着她，一双眼睛仍像平日里一般温柔似水，可是却又似带着些伤感，带着些无奈。
　　只听得德妃低声道：“本宫的姊姊，从前是戾太子妃。”
　　德妃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仿佛在纤尘耳畔炸响了一个霹雷，震得她的头都似乎在嗡嗡作响。陡然间，似乎一切都有了解释，可是一切似乎又都恍惚起来。
　　……
　　“皇上心里的那个人，写得一笔好字，就连先皇都引前人赞颂卫夫人书法的话称赞为‘碎玉壶之冰，烂瑶台之月，宛然芳树，穆若清风’。又画得一手好画，人物花鸟，笔笔精妙，与画馆的画师们时常切磋，画师们无不叹服。她的诗词，每每在宫中盛宴之上挥笔而就，歌姬合了谱子歌唱，为宴上生色。她抚琴弹一曲《百鸟朝凤》，真的能引来百鸟飞来，啁啾和鸣。”
　　……
　　“若说是十全十美，却也不见得。可是无论是谁，只要和她相处时日长了，就会为她的谈吐气度心胸行事所倾倒，再不会以容貌来论妍丑，都会觉得她实在是绝代无双的一个美人儿。”
　　……
　　“他纵然手握天下，也终有得不到的东西。或许也正是这得不到，才更令他辗转反侧，耿耿于怀罢。”
　　……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