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词

　　皇后目光落在贤妃身上，道：“既然淑妃妹妹旧疾发作，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贤妃妹妹也在船上，可知道清妹妹是因何落水的吗？”
　　贤妃嘴角微微一撇，道：“清妹妹一向不大与旁人亲近，刚才在船上也不过是独自站在一旁，嫔妾如何能知道呢？或许只是和淑妃姐姐一样，站久了头晕，这才不慎落水，也未可知。”
　　丽贵人赔笑道：“启禀皇后娘娘，贤妃娘娘所说的很有道理，据嫔妾看来，清妹妹一定是失足落水的。”
　　说着，丽贵人向上首的谨婕妤看去。
　　谨婕妤是皇长子的生母，在宫中资历深厚，近日皇长子颇得皇上欢心，因此谨婕妤在宫中说话更多了些底气，在与贤妃亲近的人之中，倒是头一位说话有分量的娘娘。
　　见丽贵人目视她，谨婕妤微一犹豫，道：“是呀，嫔妾怀着怀泰的时候，也时时有心慌头晕的症状，还曾经晕倒过两回。或许清妹妹也是因为怀着身子，因此才头晕落水的罢。”
　　夏元熙刚才在寝宫中听如玉控诉有人推她落水，联想到自从如玉入宫得宠以来，妃嫔之中多有对她不满的，自然先信了大半。这时听贤妃、谨婕妤、丽贵人等都在极力主张如玉是因为头晕，自己不慎落水，心中的怒意更多了一层，脸上却淡淡的没显露出来。
　　皇后目光一敛，淡淡地道：“这倒是奇了，刚才清妹妹已经醒来，却说是有人在背后推她才落的水。”
　　听了皇后这话，众妃嫔小主脸上都变了颜色，人人心里都明白这陷害怀孕妃嫔的罪名，即使被打入冷宫也不为过。
　　德妃关切地问道：“清妹妹腹中的龙裔可还好吗？”
　　皇后点了点头，道：“天可怜见，清妹妹腹中的龙裔无恙，只是胎气有些微不稳，沙太医正在为清妹妹开方。”
　　德妃点头叹道：“谢天谢地。”
　　皇后刚要再说话，忽然听到下面传来一阵抽泣声。
　　皇后皱了皱眉，向下看去，问道：“婷妹妹，你这又是怎么了？”
　　翩婷拿帕子拭了拭眼角，道：“嫔妾为清妹妹庆幸，虽然落水，所幸腹中的孩子还能够得以保全。然后嫔妾又想起了自己那苦命的孩儿，还未曾来到这个世上，就，就，就......”
　　说着，翩婷泪如泉涌，再也说不下去，只是举帕频频拭泪。
　　皇后想到翩婷的遭遇，也不忍责备她，只是叹了一声。
　　可是殿内其他人，被翩婷这么一哭，就难免想起贤妃和她之间的恩怨过往，虽然翩婷流产之事最后以偷换蜜饯的内侍投井而死作结，可是人人心里都断定了必然是贤妃收买了那内侍后，又杀人灭口。再想到贤妃一直看不起如玉，如玉又与贤妃针锋相对，偏生贤妃还不能拿怀孕的如玉怎么样，殿中已经有人开始用眼角悄悄瞟向贤妃。
　　贤妃如何不知翩婷的用意？心中怒极，又不能发作出来，暗中咬了咬牙，大声道：“若说清妹妹是被人推落水的，最可疑的就是她的贴身侍女了。皇后就该把那个贱婢送到掖庭去好好审问，一定能问出个究竟来。”
　　皇后不疾不徐地道：“贤妃妹妹说得很有道理。本宫已经命人去传那个侍女了。”
　　正说着，绛袖跟随琴韵从外面进来，一进来就跪倒在地，带着哭音道：“奴婢见过皇上，皇后娘娘，各位娘娘、小主。”
　　皇后脸色一正，道：“绛袖，本宫平日里见你也算是服侍你家小主周到，今日里你家小主落水，你可知罪吗？”
　　绛袖哭道：“奴婢没有照顾好小主，奴婢知罪。”
　　皇后道：“你家小主究竟是怎么落水的？你且说说清楚，也算是将功折罪。”
　　绛袖一边哭一边道：“启禀皇后娘娘，当时奴婢并不在船头。小主在船头观赏景色，忽然说口渴，命奴婢进船中去倒茶。奴婢见那船开得平稳，船头还有好几位娘娘小主，便遵从小主的吩咐，倒茶去了。等到奴婢倒茶回来，还未等走出船舱，就听到小主的惊叫，吓得奴婢扔了茶盏，直往船头冲去，却看到小主已经落水了。”
　　绛袖不住地哀哀痛哭，看上去也似真情流露。
　　德妃向皇后道：“是了，刚才登上青鸾舟的时候，在船舱口确实有一摊水渍和几片茶杯碎片，当时嫔妾还提醒娘娘小心，莫要踏到。”
　　皇后点了点头，声音略微放和缓，向绛袖道：“虽然你是奉了你家小主的命去倒茶，可是未曾照顾好你家小主也是实情。本宫暂时不惩戒你，你且说说，你在船头看见了什么？”
　　绛袖向上磕头道：“谢皇后娘娘。奴婢只顾着看小主怎么样了，别的一概没有注意到。”想了想，她又道：“哦，奴婢看到慧小主扶着淑妃娘娘，水芝在哭，奴婢开始还以为只是淑妃娘娘晕倒，才这般混乱，后来没看到小主，才知道小主落水了。”
　　贤妃恨恨地道：“这等连主子都跟不好的奴婢，就该狠狠惩戒，以一儆百。”
　　德妃在一旁柔声道：“清妹妹还没大好，身边很需要个得力的人服侍，这绛袖据嫔妾看来，虽不够机警，却还算是忠心耿耿，还是让她好好照料清妹妹，将功赎罪罢。”
　　皇后点头道：“本宫也是这个意思。”又转向夏元熙：“皇上觉得怎样？”
　　夏元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抬了一抬手。
　　皇后又嘱咐了绛袖几句，便命她退了下去。
　　皇后目光从殿中慢慢掠过，缓声道：“清妹妹如何落水的，至今还搞不清楚，只怕这殿里的姐妹们都脱不了嫌疑。各位姐妹要是看到了什么，就该早些说出来，以免误人误己。”
　　宁贵人忍不住道：“皇上和皇后娘娘最是公允，德妃、修仪、谨婕妤三位娘娘随驾在飞凤舟上，自然与此事无干。咱们姐妹虽然同在青鸾舟上，但是贞妹妹、顺妹妹还有嫔妾，一直在船舱之中闲话，是听到惊呼声后才登上船头的，什么都没看到啊。再说，就算是在船头上的姐妹，也不见得知道什么。刚才连绛袖都作证了，淑妃娘娘晕倒，慧妹妹一直扶着淑妃娘娘，这都已经够乱的了，谁还有心思注意别的呢？”
　　贞美人细声细气地道：“或许就是淑妃娘娘晕倒，大家都在担心娘娘，这才有人趁乱下手罢。”
　　欣婕妤看了宁贵人一眼，道：“咱们姐妹倒是在船头，但是确实是什么都没看到。贤妃娘娘和玉妹妹讲了好一阵那金羽鸭的来历和奇异之处，众姐妹们都纷纷围上船头去看那两对金羽鸭，后来又是淑妃娘娘晕倒，又是清妹妹落水，简直乱成一团，刚开始时谁都弄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欣婕妤似有意似无意将船上发生的事讲了一遍，众人注视贤妃和玉才人的目光更是异样。
　　田玉芝连忙道：“贤妃娘娘和嫔妾只是看那金羽鸭实在新奇，因此谈论了几句。娘娘和嫔妾可也一直是在观赏金羽鸭呢。”
　　采薇道：“正是，当时船头人人被金羽鸭吸引了目光，嫔妾听了贤妃娘娘和玉妹妹的话，心中也很是好奇，只顾着观赏水禽，对周围发生的事都没大放在心上。”
　　田玉芝狠狠瞪了采薇一眼，道：“梅姐姐只顾着观赏金羽鸭，只怕也没什么人能证实罢。”
　　采薇轻轻一笑，道：“是啊，嫔妾既然也在船头，自然脱不了嫌疑。”
　　欣婕妤笑道：“妹妹说笑了，妹妹一向温良恭谨，待人和气，宫里人人都是知道的。皇上和皇后娘娘一定有明断。”
　　夏元熙越听心中越是烦闷，眉头不由得微微一皱。
　　皇后察言观色，喝道：“罢了，这么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众人这才纷纷住嘴，不敢再有什么言语。
　　正在这时，只见仁寿宫的孙嬷嬷从外面走进来，双手端着一只捧盒，一直走到皇上和皇后近前，施礼道：“奴婢见过皇上，皇后娘娘。”
　　皇后见是她来了，心中一动，暗自揣摩：太后的耳目一向灵通，如玉落水，太后怕是一早就得到了消息，因此才命人过来。
　　皇后心中这般想着，脸上带笑道：“嬷嬷请坐。”
　　孙嬷嬷道：“谢皇后娘娘赐坐，不过在皇上和各位娘娘小主面前，奴婢不敢坐，也不必坐了。奴婢是奉了太后娘娘之命，将这一盒野山参给清小主送来，既然送到了，奴婢也该回去了。”
　　皇后命自己身边的箫韵接过孙嬷嬷手中的捧盒，一面向孙嬷嬷道：“不知母后还有何吩咐？”
　　孙嬷嬷安详地道：“太后娘娘没有别的吩咐了。太后娘娘本来想亲自过来瞧瞧清宝林，可是临出仁寿宫之前，又改变了主意，只是叹了一声，道，对这个孩子越好，反倒是害了这个孩子。因此太后只命奴婢送东西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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